虽是初秋,却值正午,只见烈阳使浑身解数,万丈红光,炙烤着大地。颇热的风,徐徐游来,吹得狗吐倒舌,使得人终日不出,却悄然给火棘树镀上昨日还未曾拥有的艳红。他用枝条作迎宾状,似在为秋的来临喝彩,似在渴望人类摘下满树娇滴滴的红果,看起来是这样,只有他知道每日为了果子吸水,拼了多少力,为了果子长大,又曾几次在骄阳下强颜欢笑。微风吹过,轻盈地来,却带着红果的芳香与火棘树满腔的惆怅。
最近几年,我是不断地往老家跑,对于老家的印象反倒比年轻的时候来得更加清晰。家乡里都有哪些风俗习惯,一向努力的山山岭岭都长着什么样的树,大地亘古,除了生长玉米、高粱、大豆还盛产哪些谷物,少时出外忙于生计,现今都一点一点补上了课。对于老家的养育,这是早就应该交上的作业,却成了六十开外的事。闭目闪过几十年,仔细想想,恐怕这也是个规律,人也许只有到了这个年岁才算得上真正的成熟。
在记忆的帷幕上,有一幅画面,它如同被时间精心雕琢的老照片,泛黄而温暖,那就是岁月深处的老风箱。老风箱,一个几乎被现代生活遗忘的物件,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占据着不可替代的位置。它静静地伫立在厨房的一角,木质的外壳因年久日深而显得斑驳,每一次拉动,都伴随着“呱嗒呱嗒”的节奏声,那是故乡最质朴、最动听的乐章。
每当朝阳初升,厨房的炊烟就袅袅升起了,母亲在老风箱前,轻轻地拉动风箱杆。随着“呱嗒呱嗒”的声响,一股股温暖的气流被送入灶膛,点燃了灶里的碳火,也点燃了家的味道。火光映照在母亲慈祥的脸庞上,那份专注与温柔,是我心中永远的风景。饭香,是故乡最直接的味觉记忆。随着风箱的每一次拉动,厨房里开始弥漫起一股股诱人的香气。那是大米的醇香,混合着蔬菜的清新,偶尔还能嗅到一丝丝肉类的鲜美。这些香气,穿透了简陋的土坯房弥漫在村子的上方。
那时的我,总爱站在母亲身旁,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着老风箱和锅碗瓢盆,心中充满了对母亲无尽的崇拜与依赖。我会帮她添柴火,虽然常常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但那份参与感让我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我而言,过年时陪母亲烧火做饭,是温馨的记忆。每当岁末年初,寒风凛冽,但家中的气氛却异常温馨而热烈。厨房里,那口大铁锅成了全家人的焦点,里面炖着一锅香气四溢的肉,那是过年时必不可少的佳肴,也是母亲对家人满满的爱意。而我,则喜欢站在母亲身旁,拉着那熟悉的老风箱,与母亲一同享受这份难得的亲子时光。
随着我拉动风箱的每一次动作,“呱嗒呱嗒”的声响在厨房里回荡,为这忙碌而幸福的时刻增添了几分韵律与节奏。风箱的力量,通过我的双手,化作一股股温暖的气流,吹入灶膛,点燃了柴火,也点燃了家的温暖与希望。火蛇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一蹿一蹿地舔着锅底,将热量与火力传递给锅中的肉块。随着时间的推移,肉的香味逐渐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油脂、香料与母爱的复杂香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馋涎欲滴。母亲在一旁忙碌着,她的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的笑容。她不时地查看锅中的肉是否炖得恰到好处,偶尔还会加入一些调料,让味道更加鲜美。而我,则在一旁静静地拉着风箱,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和谐。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但那份默契与亲情却在这份沉默中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过年时分的温馨炉火,不仅炖出了一锅锅美味的佳肴,更炖出了家人之间的深厚情感与无限温馨。那些与母亲一同烧火做饭的日子,成为了我心中最宝贵的记忆之一。每当想起那些时光,我的心中便充满了温暖与感激。如今,虽然我已远离故乡,生活在繁华的都市之中。但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份“呱嗒呱嗒”的风箱声,总会穿越时空的阻隔,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耳畔,萦绕在我的心头。它们如同一根无形的纽带,连接着我与故乡,岁月深处的老风箱,不仅是一件老旧的物件,更是故乡记忆中最温馨、最动人的篇章。它让我懂得了珍惜与感恩,也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始终怀揣着对故乡的深深怀念与无尽眷恋。
今的白墙,在万丈光芒间,悄然被抹去了岁月的痕迹。那株老柳贪婪地拥抱赭即逝的阳光,恍惚之间,似回往昔,曾经的婀娜多姿,已是现的老态龙钟。飘扬的杨柳枝,似在歌咏岁月如诗,又在描摹满树怅惘。天边彩霞游若凰,村头老柳向残阳。过往昔景仍同旧,他乡游子思如狂。细看时,已是深秋。园子里只剩下红透的朝天椒,应该是最后一茬采摘。我突然问起大姐,你家的果园还有没有果子可摘?大姐疑惑地看着我,以为我真的糊涂了。
果园被丢弃了七八年,赖草突突地长,人都没有办法进去。那长尾巴鸟,吃饱喝足,站在枝丫上骄傲地唱着歌,那声音远远地飘,姐听了煞是难受。不提还好,说起来姐已是眼泪汪汪。我劝她别哭了,搬到城里享福也是你啊,世上的好事不可能都是你的。我并没有批评她的意思,只希望她明白,人这一生曲曲折折,但终期目标都不会改变,那就是要更好地生活,岁月深处,只剩下记忆,而能让你回忆起来的,一定是那些在心里流过泪滴过血的东西。(王仕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