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七年,一向保守的妻子加入了骑行俱乐部。
还和同队的年轻男孩一起在锁骨处添上纹身。
她谎称这是每个骑友共同的标志。
可我认出了那纹身的含义,在拉丁谚语中寓意着“在爱里重获新生”。
我没有再执着过问。
默许了她想要追求的自由。
毕竟这一次,我也要走了。
1
朋友圈里,罗雨晴发了张随拍。
白皙的皮肤泛着微红。
一抹油亮的靛蓝色纹身刻在锁骨处,格外扎眼。
“人生总要尝试下不同的可能。”
没几秒,下边就冒出了何清帆的评论:
“哈哈,那晴姐要不要试试我这个可能呢?”
“少贫嘴...”
她回复的倒是挺快...
两人在一条动态下打趣,足足堆了十几行。
何清帆朋友圈置顶的内容,是和她一模一样,纹在同样位置的纹身。
我下意识点开了和罗雨晴的聊天界面。
看着那些单向的消息。
“晚上回家吃饭吗?给你炖了雪梨,你咳嗽老不好,最近还是少出去夜骑,很容易又着凉的。”
“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挺喜欢代购朋友圈里的那条项链么,我给你买了,要不要戴上试试?”
周二中午发的消息,一直到周六凌晨她才简单回了一句:
“有空再说。”
恋爱长跑十年,结婚七年。
为了她一句“不想要孩子”,我在婚前第一时间就做了结扎手术。
罗雨晴保守了一辈子,离不开这座从小长大的城镇。
我便放弃了外地的高薪工作,陪着她一起留下。
现实中的爱情往往并不对等。
更像是一桩失败的交易。
总有人要做吃亏的那一方。
七年的婚姻下来,干柴烈火早已燃烧殆尽。
循规蹈矩的平淡生活令她感到乏味、倦怠。
直到何清帆的出现。
原本灰白色的画布上,才终于有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罗雨晴竟破天荒加入了对方所在的自行车队。
她迷恋上了那种无拘无束,浪漫且自由的感觉。
这样的滋味对一个循规蹈矩了小半生的女人而言,极具诱惑。
跟着何清帆,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看不尽的风景。
过些天就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她却跟着何清帆一起去做了纹身,在肩上刻下浪漫的拉丁谚语:
“在爱里重获新生”。
难道我们从学生时代,一起携手走过的那十七个年头。
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望不到底的死水一潭?
我默默删掉了常年置顶的对话框。
将前不久订购飞往马尔代夫的双人机票也给退掉。
扭头看向日历上画圈的日子,那抹鲜艳的红色瞬间黯淡。
刨根问底的事儿我已经倦了。
或东或西也好。
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同路。
2
纪念日这天,罗雨晴倒是准时回了家。
她删掉了之前的动态。
红着脸拥进我的怀里,悄悄塞给我一只包装精巧的礼盒。
“七周年快乐,打开看看吧。”
我侧身回避,接过礼物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饭菜要凉了,去洗个澡吧。”
仅是短暂的接触。
她身上那股混杂着男士香水的汗味儿就刺进了我的鼻腔。
“怎么了,我身上很难闻?”
罗雨晴蹙眉一瞥,也是察觉到我此刻的冷淡。
右手不自觉的搭在肩口处,拉扯着衣领。
试图遮住纹身的存在。
可我不是瞎子。
“许穆,我只是想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而且这纹身其他的骑友都有,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去问。”
“嗯,挺适合你的。”
我转身走向厨房,把重新热过的雪梨端上了桌。
不闻不问,埋头吃着碗里生冷的糖醋肉。
“骑行只是我的爱好,你不能连我这点自由都限制吧。”
“再说了,清帆才多大?!难道你连他一个小毛孩的醋都要吃?”
听到这句话,我停下了吞咽的动作。
抬头看向罗雨晴:
“你今天的话很多,比过去几个月都要多。”
如果不是墙上钟表的指针还在走动。
我或许会觉得,时间在这一分钟被冻结了。
罗雨晴哑语许久。
终究没能对上这一句,只得悻悻转身去了淋浴间。
入睡前,她紧贴着我的后背。
呢喃着道歉的话语。
我隐约能感觉到衣裳被泪水浸湿。
撒娇服软,是罗雨晴惯用的手段。
若是换在以前,我说不定会被乱了心神,稀里糊涂的原谅。
即使洗了澡。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仍旧留存了几缕。
着实让人反胃。
3
尽管如此,罗雨晴还是没有放弃补救的行动。
晚上下了班,她推掉了原定的骑行活动。
特地跑去十几里外的茶点铺子,买了我以前最爱吃的点心。
“许穆,你快尝尝,看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她紧盯着我的手指,缓落到那盒糕点上。
好像只要我肯吃下。
就等同于再次原谅了她。
我记得,这是我学生时代百吃不腻的点心。
价贵、却难得好滋味。
那时候得攒足半月的零花钱,才能买到小小一盒。
在罗雨晴关切的眼神里。
我用手指推开了盒子,轻轻摇头。
没曾想这个举动会将她惹恼。
啪的一声,点心盒被罗雨晴抬手打翻。
她拉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冲我吼叫:
“你有完没完了,昨天我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也准时回家陪你过了纪念日,你全程给我甩脸子我有吱一声吗?”
“许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能好好说的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沟通,非要闹得双方都不愉快你才满意?”
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我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想说些什么,好像又没有合适的话语。
只能撸起长袖,露出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针眼。
那些都是安装瞬感血糖仪留下的痕迹。
“去年,我就查出了糖尿病,医生交代过不能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我记得有和你说过的,你一点都不记得?”
我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残渣。
没有心情去观察罗雨晴此刻的反应。
“对..对不起,我就是今天一着急,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颤颤巍巍说着道歉的话。
却也太过牵强。
我把掉落的点心一个个重新摆放进盒子。
外边都包着油纸,不至于扔掉。
看着罗雨晴那张满是窘迫的脸,我轻声质问:
“是吗?那我昨天吃糖醋肉就着米饭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提醒?”
“你到底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记住过?”
4
我想,答案显而易见。
她的确记得每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可这并不值得褒奖。
那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串又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罗雨晴并不是个容易马虎眼的人。
她清楚的记得何清帆的生日。
知道对方坚果过敏,因此在定制蛋糕前都要悉心叮嘱。
罗列出十余条过敏源生怕会有疏漏。
何清帆推荐过的那些热血科幻电影。
她会逐一记下,有时熬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也要守在电脑前耐心看完。
我记得,她从来都不看那些满是特效堆叠,缺乏内核价值的影视作品。
现在却也会在备忘录里耐心写下上千字的观后感。
只是为了下次见面时,能多一些聊天的话题。
而对于我提出想一起去电影院的想法。
罗雨晴从来都是冷冷回绝:
“那都是年轻人看的东西,我们还去凑什么热闹?别浪费这个钱了。”
是啊,没想到一贯保守本分的她。
居然真的会因为何清帆随口的一句话,就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电影也好、纹身也罢。
都一样。
思绪在拉扯间回归了现实。
视线再次聚焦时,罗雨晴已经红了眼眶。
廉价的眼泪垂在眼窝里,不知道会在哪个合适的时间掉落。
看着墙上积灰的婚纱照,我只觉得晃眼。
“离婚”二字刚说出口。
罗雨晴的手机却在这个不恰当的节骨眼响起。
连看都没看一眼,她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很快,电话那一头就传来何清帆的声音。
“晴姐,快来帮帮我。”
听着那边吃痛的声音,罗雨晴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出什么事儿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你人在哪?”
在得知对方骑车时不小心和闯红灯的司机发生磕碰,现在人已经住院。
她的表情瞬间收紧,呼吸急促紊乱。
先前那副对我小心讨好的嘴脸也抛之脑后。
“等着,我马上来医院。”
没有任何犹豫,罗雨晴便快步冲出了家门。
“清帆他一个人来这边上学,身边也没谁照顾的,我去看看他,过会儿就回来哈。”
她顺手还带上了桌上的点心。
“正好你也吃不了,免得浪费。”
砰的一声,大门被摔上。
只剩下阵阵耳鸣,在我脑中回荡。
5
等罗雨晴出了门。
我紧随着叫了辆车,一路跟着她去往医院。
病房里,她满眼心疼。
轻抚着对方的额头,就差掉出几滴眼泪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下这么大的雨还出去骑车干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我还以为何清帆是出了多么严重的事故。
结果只是膝盖受了点轻伤,身上多了些磕碰。
“晴姐,咱们之前不是约好今天一起挑战三十公里么,你有事来不了,所以我才...”
何清帆一脸委屈,轻咬着下唇。
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趁着病房里没有别人在,他突然伸手抓住罗雨晴的手腕。
露出一抹坏笑:
“晴姐,你上次落在我家的内衣还没拿回去呢,我已经帮你洗干净晒好了,要不待会儿去我家拿?”
罗雨晴的脸泛起一片红晕,用手捶打着何清帆的胸口,故意娇嗔:
“你都多大一个人了,怎么说起话来还这么不害臊,这是医院,稍微注意点~”
“我多大,晴姐你不是最清楚了?”
何清帆的手指已经搭在了她的肩口上,摩挲着那处微微红肿的纹身。
二人的脸颊越靠越近,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也骤升了些许。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真的看到这一幕时,我的心脏却像是扎如了千万根针一样。
每次跳动都伴随着无法消解的痛苦...
趁着他们没注意,我径直走进了病房。
看到我,罗雨晴吓的赶紧缩回了身子。
整张脸惨白:
“许穆,你...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再晚来一点,你们俩是不是要在医院里直接做那些烂裤裆的事儿了?”
6
闻言,罗雨晴一阵心虚。
赶紧从床上站起了身。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就是帮清帆检查一下伤势而已。”
一旁,何清帆也跟着附和:
“姐夫,我和晴姐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你千万别误会。”
我平淡的看着她。
眼底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十七年了,我们从校园步入婚姻。
携手走过风雨飘摇的漫长岁月。
年少时憧憬过的美好爱情,到头来却是一场无聊的笑话。
“难道你的内衣是自己长了腿跑到他家去的吗?”
我侧身坐到椅子上,目光上下打量着罗雨晴。
她羞愧难当,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我。
“那天...那天我们骑了二十多公里,累得一身汗,所以..所以我才去清帆家里洗了个澡。”
“你要相信我,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说着,罗雨晴怒从心起。
一巴掌朝着何清帆的脸上扇去。
“都是你,明明就受了点轻伤,还骗我说出了大事。”
“要不是你这么任性,你姐夫他能误会我吗?”
她的演技过于浮夸,连那一巴掌都只是轻轻扫过对方的脸颊。
生怕把人打痛了。
“姐夫,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么没分寸了,你要怪就怪我,别迁怒到晴姐身上可以吗?”
“我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啪——”
话音刚落,我重重的耳光已经扇了过去。
在何清帆脸上留下清晰的掌印。
他愣坐在床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有错,那我教训下你也合情合理吧?”
刚刚那一巴掌,我几乎是用上了最大的力道。
和罗雨晴假惺惺的做戏截然不同。
“许穆!我都和你解释过了,你至于动手打人吗?”
“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男生,就算有些事儿上越了界,你也不能这么咄咄逼人啊!”
她一把护在了何清帆身前,生怕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
我又不是特地来这儿捉奸的。
“怎么,你这就心疼了?”
看着罗雨晴愤懑不平的嘴脸,我只觉得滑稽。
“离婚吧,如果你还想要体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