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那年，我包养过一个女大学生。
只要和我在一起，我就供她读大学，并且让她家里的老弱病残得到好好的照顾。
于是，这个长相柔美的女生跟了我五年。
后来公司破产，我负债累累。
我被仇人丢进臭水沟，砸断双腿。
看着她和学长诉说相思，执手相泣的样子。
我不告而别，她也从来没有找过我。
后来，我成为清洁工，出入垃圾场的时候，她已经是万众瞩目的科研天才，和学长高调甜蜜。
她看我的眼神，平静又陌生。
我自嘲道：“还恨我呢？”
她却泪流满面：“是啊，恨不得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1.
再次见到沈蝶，是一场科学研讨会上。
长长的风衣将她瘦小的身子包裹着，头发披散在身后，站在台上，耀眼夺目。
看到我的目光落在沈蝶身上，一旁和我收拾会场垃圾的张嫂小声的跟我说：“我听说这是这次科研会的主角，她刚拿了国际大奖。”
“你看她旁边那个男的，听说是她学长，两个人都要结婚了。”
听到张嫂的话，我麻木的心狠狠的被人揪起，久违的疼痛席卷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难过极了。
台上的沈蝶正在接受主持人的采访，青丝落在她耳边，一旁的李明渊小心的将她头发撩起来，挽在耳后。
两人对视一笑，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甜腻的气味。
主持人见状，笑着问：“两位真的很恩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沈蝶有些出神，而李明渊温柔的注视她，语气温和：“所有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小蝶点头。”
沈蝶闻言，抿嘴笑了起来。
稀碎的光芒在她眼中流转。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蝶，在我的记忆中，沈蝶永远是平静的，看我的眼神永远是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笑意。
原来爱和不爱，真的很明显。
台上的主持人突然对沈蝶和李明渊的感情产生浓重的兴趣。
面对主持人的询问，沈蝶沉思了一会，握住李明渊的手，低声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学长出现在我身边，支持我熬过很多艰难的日子。”
我鼻子猛然一酸。
我知道沈蝶指的是，她和我在一起的那五年。
在场的人都不会知道，沈蝶曾经是我女朋友。
我颓然低下头，却看到我干枯发裂的手上布满硬茧，而不远处的沈蝶，穿着精致的风衣，耳边的珍珠耳坠发出温润的光。
她旁边的李明渊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
两个人像金童玉女一般，无比般配。
他们站在人群中，被人群簇拥着。
而我，不过是一个地位最低下的清洁工。
我们之间，早就隔着巨大的沟壑。
我没有想过，我还能见到沈蝶。
二十七岁的沈蝶，依旧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依旧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2.
我是在沈蝶二十岁的时候认识她。
那个时候，她穿着洗得泛白的衬衫，怯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彼时的我手中的资产丰厚，家底殷实，在父母的帮助下，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商业新贵，脱离了纨绔子弟的称号。
我见到沈蝶的时候，她正在一脸不安的站在别墅门口，脚旁的蛇皮袋鼓鼓囊囊的。
阳光落在她身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是父母资助的贫困生。
那一天，沈蝶来到我家，是为了感谢父母长时间的帮助，她红着脸将袋子里的土特产拿出来。
带着泥土的特产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沈蝶脸色涨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她眼睛很清澈。
我一眼，就对她一见钟情。
沈蝶长得漂亮，成绩好，出身贫困，是很好的霸凌对象。
我从冰冷的池水中将沈蝶捞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嘴里却还一直念叨着要给重病的父母缴清医药费。
等沈蝶清醒后，眼眶通红，不住的朝我道谢。
这段时间的相处，沈蝶将我当成哥哥一样看待，可我并不愿意，我想让沈蝶成为我的女人，我想保护她，照顾她。
当我看着沈蝶一脸苍白的样子，鬼使神差的跟她说：“小蝶，和我在一起吧。”
“我可以保护你，照顾你，供你读大学，也让你家里人得到妥善的治疗。”
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什么，第二天就会有人送到我面前。
所有人都在捧着我顺着我，让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我想要的，就一定是我的。
并没有人告诉我，遇到我喜欢的女孩，我如何向她表白。
可当我看到沈蝶听到我的话后，脸色更加苍白，身子也不住打颤的样子。
我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些懊悔。
我不应该这么直白的告诉她。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沈蝶点了点头，答应和我在一起。
我开心极了。
并没有看到沈蝶失望的目光，也没有看到她绝望的笑容。
和沈蝶在一起后，我从别处得知，她和她直系的学长李明渊快要在一起了，是我的出现，让她不得已和李明渊分开。
李明渊匆忙出国。
他出国的那天晚上，沈蝶流了一晚上的泪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加倍的对沈蝶好。
我想，只要我对沈蝶足够好，她就会放下李明渊，好好的和我在一起。
可当我破产后，沈蝶毫不犹豫的抛弃我，选择和李明渊继续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拖着软弱无力的双腿，看着她和李明渊诉说相思，执手相泣。
我觉得我像一个小丑。
3.
“季宣，你怎么了？”
张嫂的声音将我从记忆中拉回来，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我吸了吸鼻子，笑着对张嫂说：“张嫂，我眼睛有点疼，没事。”
我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张嫂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催促道：“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去休息一会吧。”
说完，她提着扫把往另一处地方走。
我刚直起腰，尖锐的疼痛瞬间笼罩住我，疼得我眼前发黑，双手无力的垂下。
手中的垃圾袋滑落，里边的垃圾滚了出来。
砸到一个西装男的皮鞋上。
西装男看着光洁的皮鞋上的污渍，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抬起脚狠狠的往我的腰窝一踹，我站不稳身子，整个人趴在地上。
西装男粗声粗气的说：“你瞧瞧你做的好事，竟然弄脏了我的鞋。”
“什么恶心的东西！”
他看着皮鞋上黏腻的液体，脸色更难看了，气急败坏的抬起脚，往我身上踹。
我的世界揉成一团，脑子晕乎乎的，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将身上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嘴里下意识的跟西装男道歉。
西装男很生气：“道歉有什么用？道歉有用还需要警察吗？”
我和西装男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旁人的侧目。
我不想让沈蝶发现我，也不想让沈蝶看到我如今狼狈的样子，连忙对西装男说：“这位先生，真不好意思，弄脏你的鞋子，我可以赔。”
听到我的话，西装男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竟然笑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赔？你知道这双皮鞋多少钱吗？”
“五千块钱！”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季宣，别说五千了，五万，五十万，甚至五百万，我都不放在心上。
可我如今……我沉默着，用力的捏住破烂的口袋，里边只有五十块钱。
西装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仿佛在看着蝼蚁一样。
他想了一会，大发慈悲的放了我一马：“你把鞋给我舔干净，我就不管你，不然我会跟会场负责人说一说你的事情。”
听到西装男的话，我头皮发麻。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然我真的会饿死的。
这些年为了生活，我什么都能做，早已把自尊抛在脑后。
可这一次，我的腰迟迟弯不下来。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我心里有些慌乱。
我并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力，尤其是沈蝶的注意力。
可沈蝶还是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
她犹豫了一会，抬起脚就往我这边走过来。
她的脚步踩在我心头，让我心乱如麻。
每靠近一步，我身体里就有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我离开。
沈蝶认出我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惶恐不安笼罩着我，我低着头，想从地上找出一条缝隙，让我钻进去，不想受到沈蝶的审视。
沈蝶离我越来越近，我身子不停的颤抖着，下意识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我刚准备爬起来，西装男又将我踹在地上，用鞋踩住我的脸。
沈蝶已经站在我面前。
我绝望的闭上眼，恨不得当场死去。
熟悉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怎么回事？”
4.
沈蝶从西装男口中得知来龙去脉，顿了顿，语气骤然冷了下来：“这笔钱我帮他出了，我出双倍，你要向他道歉。”
在沈蝶锐利的目光下，西装男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的给我道歉。
我将头埋在臂弯中，不愿意抬起头。
沈蝶站在我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气氛瞬间陷入僵局。
过了许久，沈蝶淡淡的说：“季宣，你要趴在地上多久？”
我闭了闭眼。
沈蝶还是认出我了。
也是，她那么恨我，我就算化成灰，她也能精准找到我的骨灰。
我自暴自弃的抬起头，强忍着疼痛，站起来。
低下头，佯装平静的跟沈蝶说话：“谢谢你的解围。”
这时，李明渊走过来，拉着沈蝶的手，语气轻柔：“小蝶，发生什么事了？”
他注意到我。
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咬着嘴里的软肉，试图用疼痛让我清醒着。
沈蝶冷笑一声：“见到一个熟人，不过不重要了，走吧，我们还要开会。”
沈蝶的话，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的插进我的心口。
负责人也赶到了，看到沈蝶脸色难看的样子，他想都不想，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怒喝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冒犯了贵客，赶紧给沈小姐道歉！”
我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疼起来，这一巴掌扇得我头晕目眩。
我连忙扶住桌子，这才让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你还想不想在这里干了！道歉！”
负责人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忍着心中的悲痛，低声说：“对不起，沈小姐。”
沈蝶只是平静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我看着沈蝶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由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我才多大，就幻听了。
而负责人看到沈蝶不说话，急切的踢了我一脚，我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在沈蝶眼中看到一丝心疼。
可当我定睛一看，她眼里藏着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沈蝶说：“这个人我不愿意再这里看到他。”
负责人会意：“季宣，你可以滚蛋了。”
我定定的看着沈蝶，自嘲的笑了笑：“还恨我呢？”
沈蝶语气更加冰冷，她转过头：“是啊，恨不得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沈蝶的话重重的敲着我的心，我苦笑着，想要离开。
她却叫住我，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纸币，丢在我面前：“这是赔偿。”
纸币轻飘飘的落在我面前，却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脸色轰的炸开，巨大的耻辱试图唤醒我的羞耻心，可最后，我还是将这些纸币一一捡起来。
走出会场后，冷风将我吹得一激灵，我身子往后一倒，在昏厥前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旁边坐着一个女人。
见我醒了，她朝我温柔的笑了起来：“你醒了？”
“我听说你被辞了，上次我的建议，你想明白了吗？”
5.
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这时医生走进来，他检查了一番后，对我摇摇头：“上次我都跟你说了，你饮食要规律健康，你看你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这样下去，你的胃要切除一大部分。”
“而且要配合治疗！”
我无奈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病房门口被打开，沈蝶走进来。
她语气有些不好：“你怎么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了？”
看到沈蝶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下意识开口，想要哄她开心。
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默默的咽了下去。
如今的我，和沈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是科研天才，前途似锦。
而我却是一个整日跟垃圾打交道的清洁工。
我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更何况，她从来不需要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沈蝶冷冷的的看着我：“你怎么就沦落成这个样子呢？”
我无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自从家里破产后，我被人砸断双腿，没有人愿意接受我，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
我只好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那一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睡在天桥，吃的是残渣剩饭。
因为我的腿不好，没有合适的工作给到我。
后来快饿死了，从垃圾堆里翻出一个馒头，吃下去后终于想明白了。
也抛弃所有的脸面，成为一个清洁工。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沈蝶了。
我眷恋的看了一眼沈蝶。
其实我很想她。
曾经我以为我恨她，恨她不爱我，恨她抛弃我。
可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压抑许久的思念喷涌而出。
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很爱沈蝶。
沈蝶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的想靠近我，却被一旁的女人拦住。
她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她皱起细长的眉：“你是？”
女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叫欧娇，至于我是谁，你应该问问季宣。”
我看了一眼欧娇，又看了一眼沈蝶。
在沈蝶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我伸出手，握住欧娇的手：“沈小姐，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我们很快就会结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