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州府有个名叫宋或的人,嗜酒如命,那酒于他而言,仿若空气,一日不沾,便觉浑身难受。家人瞧着他日渐沉溺,苦劝其戒酒,他每次都点头应承,可一转身,就又奔向酒馆,依旧我行我素。
平日里,宋或是个怯懦之人,走路都怕踩死蚂蚁,旁人稍有高声,他便能吓得一哆嗦。可半斤烈酒下肚,他就彻底变了样,胆子大得能吞天,天王老子站跟前,他都敢捋捋胡须瞪瞪眼,满嘴胡言乱语,还时常借着酒劲打骂他人。街坊邻里见他就皱眉,暗地里都喊他“酒鬼”,路上远远瞅见,都赶忙绕开,生怕被这醉汉缠上,脱不了身。
一日,宋或又与友人在酒馆畅饮,从午后一直喝到夜幕笼罩。几人喝得晕晕乎乎,才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地走出酒馆。此时,明月高悬,洒下银白的光,把路面照得清晰可见。宋或摇摇晃晃地独自行了会儿,酒劲愈发汹涌,只觉浑身发软,嗓子干渴得要冒烟。瞧见路边有个磨盘,他也顾不上脏,一屁股瘫坐上去,仰头望着那明月,嘴里嘟囔着些旁人听不懂的醉话。
没承想,片刻之后,诡异之事骤生。几个模样怪异的“小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月光下,只见他们身形矮小,动作却极为灵活。这些“小人”一瞧见宋或,眼中竟闪烁出兴奋光芒,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有的伸出小手,使劲薅他的胡子、拽他的头发,疼得宋或“哎哟”直叫;有的合力将他的衣衫扒下,狠狠扔进一旁散发着恶臭的水沟。他们还在宋或面前挤眉弄眼,做着各种鬼脸,肆意戏弄。
宋或气得七窍生烟,怒火“噌”地一下涌上脑门,欲挣扎起身给这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可他醉得实在厉害,四肢仿若灌了铅,软绵绵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捉弄,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那几个“小人”见状,愈发张狂,其中一个竟顺着他的腿爬到身上,冲着他的脸,“噗”地吐了一口唾沫。
刹那间,宋或顿感一阵剧痛袭来,仿若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刺,瞬间酒醒了大半,疼得他杀猪般哀号起来。余下的几个“小人”见此,不但没停,反倒像找到了新乐子,一起凑上前,朝着他大口吹气。宋或只觉那疼痛如汹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冷汗如雨而下,浸湿了衣衫。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摇晃着想站起来反抗,却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疼得晕死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已是天光大亮。宋或刚想活动一下,却惊觉双腿双脚肿得像粗萝卜,周身剧痛,肌肤滚烫,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顿时吓得大喊大叫。好在一位早起拾粪的老者路过,见他这凄惨模样,心生怜悯,赶忙将他背起,送回了家中。
家人因他彻夜未归,担惊受怕了一整晚,此刻见他这般狼狈,又是心疼又是害怕,手忙脚乱地请来了郎中。郎中揭开他的衣衫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这是被蝎子蛰了,且数量不少!”说罢,赶忙着手为他清创、敷药、开方子。所幸这些蝎子并非剧毒之物,经一番调养,宋或在家足足养了半月有余,才渐渐痊愈。
身体康复后,宋或回想起那些诡异“小人”,满心狐疑。他强忍着心底的恐惧,一步步挪到事发之地,在那磨盘周遭细细搜寻。果不其然,在磨盘一侧,他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宋或愣了愣神,抄起一旁的锄头便开挖。那洞口起初狭小逼仄,可越往里挖,空间越宽敞。突然,一群蝎子蜂拥而出,大大小小几十只,个个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宋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小人”竟是蝎子成精所化!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宋或挥舞着锄头,将这些蝎子一一击毙,又搜罗来干柴,把它们的尸体付之一炬。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灰烬,他才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豆大的汗珠,拖着疲惫身躯回了家。
经此一劫,宋或后怕不已,每每回想,都觉脊背发凉。他深知,若再这般酗酒,迟早要命丧黄泉。痛定思痛,他终于下定决心戒酒。家人听闻,自是喜出望外,可妻子心中仍存疑虑,不太相信他真能戒掉。
一日晚饭时分,家中宰了只肥鸡,香气四溢。妻子特意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眼睛却紧紧盯着宋或。宋或刚坐下,目光触及那杯酒,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妻子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就在宋或指尖触碰到酒杯的瞬间,他仿若被烫了一下,猛地顿住,手悬在半空。片刻后,他苦笑着摇摇头,缓缓放下酒杯,起身将酒倒入酒坛,转头对妻子轻声道:“往后,家中酒水,只用来招待贵客。”言罢,便闷头扒拉着饭菜。
一家人见状,相视一笑,满心欢喜。此后,再没了宋或醉酒闹事的喧嚣,日子重归安宁祥和,一家人终于能踏踏实实地享受这平淡又珍贵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