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的过了气的白月光。
我的任务是好好地当一个花侍,在宫里种花。
一天,贺浔发现宫里的花枯得不成样子,终于想起了我。
大发脾气,让宫女把我拎上来叫我好看。
唉,哪用那么麻烦。
我呀,正浮在半空中,静静地飘在他身边。
1.
贺浔见下人沉默,轻敲了敲扶手,不满道:
「花知微到底在干什么,赶快把她拖过来。」
进行得正好的宴会,因皇帝的怒火硬生生地停了,歌姬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我叹了口气,飘到了贺浔身边,拍拍他的肩,看着我魂体透过他的身体。
因为我早就死了,贺浔若是把整个后宫向下挖个三尺,说不定还能挖到我的尸骨。
场面安静得滴水可见,直到一个不起眼的仆人忍不住张了张嘴:
「皇上,她已经死了。」
这人我认识,一个不太起眼的宫女。
我竟不知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死后,知道我死因的人早便被灭口了。
我眼睛突然很酸。
她性子有些直。
在后宫里,这样的人,是死的最早的。
她的话一出,贺浔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得了吧,她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
「让她再不赶紧滚过来,赏她五十鞭子。」
见皇帝这么执着,底下的宫人相互对视,却又不敢言。
我死了半年,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失踪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而如今皇上点名要人,只能干叫她们为难。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缓步走了上来,旁边的宫人连连低下了头。
「别生气了皇上,知微的事情,都怪我。」
她的声音柔柔的,抚平了贺浔的怒火,可是当我听到的那一瞬,却感到头脑痛得作呕。
我知道来人是谁。
当今的皇后,慕枝意。
「我也不想瞒着您的,皇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花知微她,早就......」
「跑了。」
2.
贺浔竟然震惊地站起了身,似乎感到有些不妥,又缓缓地坐了下来。
我同样很震惊,只是震惊慕枝意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慕枝意对贺浔的表情很满意,接着说道:
「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妥当,花知微其实对您......有些厌恶之意。」
她假意支吾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着:
「半年之前,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和一个侍卫私奔,跑了。」
「厌恶?私奔?」
贺浔沉下了脸: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此事有损皇家体面,我只是想着能否把它压下去。」
慕枝意歉意地垂身,
「这是我的过错,皇上,还请您惩罚我吧!」
「你起身。」
贺浔气得砸了下酒杯,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悬赏千两黄金,我要看到花知微......和她情夫的尸体!」
黄金千两,我竟不知我还能这么值钱。
我心里发酸。
早知如此,我何必为那三两个铜板,卖了我的尊严,和爱情。
甚至走到这个结局。
不知道我现在带贺浔去找我的尸骨,能不能把赏金给我的母亲。
3.
「花知微要活的,我会让她这辈子都会后悔这个决定!」
贺浔咬牙切齿地丢下这一句,甩袖便走。
偌大的盛宴自然而然便散了。
只有慕枝意好心情地抱着臂,指点着下人收拾场面。
「那谁。」
她将目光停在了那个说我已经死了的宫女,她的侍女一点头,转瞬间,便有人把她拖了下去。
她的结局自然不言而喻了。
我很对不起她,
不过,
我还有一点点不太道德的难过,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说出我死的真相了。
我飘回了母亲的房内,
这世间我为数不多留念的地方。
我「失踪」了那么久,她会不会很想我呢?
我捏紧了手,无助地站在门前。
母亲正颤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到桌前。
破了一个大角的碗内,装满了热乎的长寿面。
今日,是我的生日。
「母亲,我回来了。」
我轻轻地说着,尽管没有人能听见。
4.
母亲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宫女。
因意外怀孕,生下了我和妹妹。
我是在宫中被母亲抚养长大,母亲喜欢花,给我起名为花知微。
而妹妹被我父亲带走,进了慕家,成为了现在的慕枝意。
当然,这些事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我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东西。
小时候为了避嫌,母亲让我去侍弄深宫内的花草。
深宫中的草长的很密,我挪了挪位,却听到了一声闷哼。
低下头,是一个臭着脸望向我的男孩。
这便是我与贺浔的初见。
我不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他也只是来深宫图个清净,
他的衣服虽很豪奢,我也只当他作哪家的贵族公子,根本不会往太子身份想去。
一来二往,我们便成了熟识。
一天我如往常一般再度来到深宫。
身体的热意突然从后边贴了上来,微凉的吹气在我耳边轻拂:
「知微,你想出宫玩吗?」
我的心中忍不住跃起了几分欢欣。
但很快收住了。
我什么身份,我自然万分清楚。
一旦被抓着,我和母亲在宫中便不可能再有立足之所。
「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噙着笑看向我,在他饱含希望的注视下,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敢赌。
「我不太喜欢外边。」
他的笑容凝滞住了,眼神有些发暗,手不由自主地捏住我的腕骨,有些疼。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甩了袖子,转身便走。
那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有些遗憾,但我明白,大约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后来,我听见皇帝要召见我。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并不苍老,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才知道老皇帝病逝,作为太子的贺浔登基。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他轻轻一笑:
「知微,我不再自由了,可你也没那么喜欢自由。」
「你那么喜欢花,我封你做个花侍可好?」
5.
新帝喜欢看宫人侍弄花草。
这个传闻不知道怎么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后来这个传言又有了一个新的版本,
那就是新帝只是喜欢看那一个花侍。
这其实是不太合常理的。
有朝臣上书,提议新帝应该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皇后了。
而在当时的名门望族中,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慕家的小女,慕枝意。
贺浔毫不犹豫拒绝了。
在我面前。
他环着我的腰,双唇紧贴在我的耳旁,轻声道:
「朕才不要那些莺莺燕燕的俗人。」
我垂头修着枝叶,颊边染满了红晕。
我从不会觉得,贺浔能与我成亲。
他贵为天子,我是一介草民。
他这一番话,无疑是在我的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
就这一点点的甜,我却忍不住反复品尝。
可是一个新帝,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撑,没有皇后母族势力的帮衬。
在最开始的时日里,可是非常难挨的。
我和贺浔相会的时间越来越少,贺浔对我的笑容越来越少。
那一日,我突然想起这是我和贺浔初见的日子。
精心做好了玫瑰香糕,端到了他的房内。
夜已经有点黑了,他房内却还有谈话声,我依稀听到了「皇后」、「慕家」几字。
我觉得时机不对,正要离开,突然门便开了,一个朝臣走出来,看见我的那一瞬却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他身后的贺浔眼神很冷,没有了一点往日的温情。
「你来做什么,没看见朕在忙吗?」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6.
我不知道贺浔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模样。
我和贺浔进入了冷战。
宫里有传言,皇帝可能要娶新后。
但这风声不过一会,便不知被什么人压了下去。
只不过那些宫人看我的眼神,却总是让我难受。
日子本应该平静地过下去,可是就在这时,我母亲病了。
她眼睛疼痛,渐渐看不清东西。
按照规矩,宫女是不能找医生的。
但是钱可以。
可我这微薄的俸禄,断然是请不起的。
我无路可走,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去求助贺浔。
我蹲了数日,终于在御花园里等到了他。
他有些惊讶,但心情看着不差,叫住了我:
「今日不是说不用来侍弄花草了。」
「皇上,我有急事向您请求。」
我低声道:
「我母亲病了,能不能......」
「这事也要来找朕?」
贺浔眉头皱起,已然有些不耐烦。
「随便找个医师买几味药的事,再不齐太医院是吃白饭的?」
我嘴唇嗫嚅了一下:
「我没钱。」
我手指轻颤着,我才感觉到贺浔原来是那么可怕的存在。
贺浔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给我玩这一套就算了,你也来!」
「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眼神失望,冷声道:
「下去,我不想再见你。」
后面的事,我再也不想回忆。
我只记得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深宫,我和贺浔初见的地方。
那里的花草没有人料理之后,
早就已经枯死了。
7.
母亲的双眼还是被保住了
这时的慕枝意向我伸出来援手。
那时的我太年轻,
错把陷阱当成了救赎。
「我要和皇帝成亲了,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慕枝意屈尊到母亲住的破旧木屋中。
我苦笑,
我岂是那种没有自知的人,这如天地一般的鸿沟,我是半点也不敢妄想的。
现实的教训不正是给了我残酷的教训。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我早便已经真切地认识了我自己。
反倒是,我无比感激慕枝意的帮助。
她就像庙里走出来的女菩萨,挥手便布下了一片恩施。
可是菩萨却是妖怪变的,甚至比妖怪更可怕。
她能拿捏一次我母亲的性命,相当于是将我们母女俩的把柄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现在想想,如果慕枝意那天没有来到我的家里,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因为,她认出了,我的母亲。
她绝不会允许有人传出她真实身份的可能。
8.
母亲坐在那碗长寿面前,默默念叨着什么,却半点也舍不得吃。
家中的食物不多,为了这碗面,不知母亲攒了多久。
我有些不忍心看了,飘出门打算透透气。
就在这时,我敏锐地感到有些许不对。
门前的那棵大树后,竟然藏着一个人!
他穿着夜行服,手里闪着光,那明明就是刀刃!
他是来杀人的。
谁会来杀一个老妇人。
除了慕枝意哪里还会有别人?
一定是今日盛宴上的行径让慕枝意放不下心,甚至要弑母来灭口。
我急着飘进门内,母亲仍在桌前喃喃自语。
可是我无论我怎么示意,母亲也不会感知到半分。
这比我死的时候还要绝望。
我回头看向窗外,那个杀手已经一点点潜行过来了,我却无能为力,就要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就在这时,那个杀手的步伐却突兀地停了。
一把飞刃扎透了他的后背,他摇晃了两下,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
是谁?
我飘上了屋檐。
就在门口的大树上,站着一个人。
我认识。
他是贺浔的暗卫。
9.
贺浔的暗卫从小就跟在他身边。
最初见他的时候,还是有一段时日里不能相见,贺浔便奢侈地派这个暗卫来给我送信。
聊以慰相思。
后来,贺浔当上皇帝后,也没再见过这个暗卫。
直到最后一次,贺浔竟然派了暗卫来寻我,我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时的贺浔已经要立慕枝意为后,我不过只是宫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花侍。
推开殿门,
慕枝意正半卧在贺浔怀中,眼神带笑:
「皇上,这花多美呀。」
「听献上来的南人说,这叫夹竹桃,我们让花奴多种一点,好不好呀。」
贺浔头微微一点,却半点也未在我身上停留。
「听皇后的话,快去。」
我低垂着头,掌心里渗满了冷汗,却不敢道一个。
「不。」
北地少人知晓夹竹桃是有毒的花。
我在将它移到土中之时,便明白了慕枝意的意思。
不过一会,我便感到了头晕呕吐。
慕枝意是想要我死。
这可是皇命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贺浔他已经不会怜惜我半分,我还有母亲要保护。
我以为它不过是只能使人感到不适,慕枝意只是借此让我难堪,未想到它还会令人致死。
我咬牙坚持着不适,慕枝意想在她婚庆的那日,看到满宫的夹竹桃盛开。
我只能坚持。
喷壶“当”的一声落地。
我发现我根本吸不进气了。
我摇晃两下身子,拼命地要往外边走去。
可是我的双眼不停向上反着,喉咙有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堵在那里,又有东西在拼命地向上涌,大概是血。
我顾不得那么多,但是身子里的气甚至不能支持我站立。
我意识一点点地模糊,
在我最后一点意识里,我想到的竟然还是贺浔。
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再动心的人。
然后,彻底晕倒在了地上。
当我半浮在空中时,我才发现,我拼命栽种的花,早就已经被烧掉了。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