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很多相逢,最难忘不过曾经初见。
就像杨过初遇小龙女,只见一袭白衣若雪,犹似身在烟中雾里。
小龙女美得不染尘埃,杨过也如履云端,如此人间绝色只有仙境才能有幸邂逅吧。
从此,这人如雪,成为心头月,零落成一生欢喜,照亮少年骨子里不朽的温柔与爱意。
只是那时年少的杨过不知道,有幸被照亮的他,也会在余生成为另一个少女的光。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16岁的郭襄,只因那一眼,便压下了所有相思的赌注。
这一赌,就是一生。直到40岁在峨眉山安了家,她还在想念16岁的烟花,像极了此刻的云霞。
烟花易冷,可月光温柔。那绚烂到极致而陨落的光芒,不愿化为灰烬,萦绕成心底的白月光。
当月光洒落窗台,照亮尘封的记忆,一起回味那时初见,难忘旧时光。
1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宋·张先《醉垂鞭·双蝶绣罗裙》
张先这一生风流逍遥,阅人无数,但也有念念不忘之人。
当初他与女子初次相逢在东池酒宴之上,女子身穿秀丽罗裙,裙边绣有蝴蝶双飞,灵动可人。
只见她淡妆轻抹,宛若一朵盛放在春光里的幽雅野花,不染繁华喧嚣,静静绽放。
如此不染铅华,一如司马光在酒宴上一见倾心的歌女,“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同样是淡扫蛾眉,司马光落于写实,带着一点慵懒;而张先则传达出自然清新的气质之美。
闲花淡淡春,将花比作美人并不罕见,但难在运用最常见的词语,诠释出超凡脱俗的美丽。
闲花虽然普通,但与淡淡春排列组合在一起,我们仿佛看到一朵出水芙蓉摇曳在姹紫嫣红中。
酒宴上的女子浓妆艳抹又满身罗绮,唯独张先眼里的她不施粉黛,娴雅从容,自成一格。
仔细看来,女子不只美在红颜芳容和精神气韵,还纤细轻盈,人人夸赞杨柳腰身。
这样一个千好万好的女子,一旦舞动起来,罗裙飘飘,宛若云霞从迷离的乱山中悠然飘出。
云想衣裳花想容,莫不如此吧。终究,张先难忘那时初见,如梦似幻,才最让人无法忘怀。
2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唐·韦庄《荷叶杯·记得那年花下》
韦庄笔下的念念不忘,源自于一段横刀夺爱。
生于晚唐的他,在科考那年恰逢黄巢起义,只能辗转江南而十年避乱,而后进蜀入仕,襄助王建成为蜀王。
他从此青云直上,官拜宰相,却未曾想到最为宠爱的姬妾竟被王建托言教授宫人,据为己有。
这位爱妾,不仅天生丽质,还擅长诗文,是难得的红颜知己,堪比咏絮之才的谢道韫,故而亲切地称其为谢娘。
韦庄难忘与她相逢在那年的花前月下,夜深人静,风清荷香。那一夜绿波荡漾,画帘低垂,二人耳鬓厮磨而幽梦暗生。
可美好的相聚总是短暂,到了离别之际,坠入爱河的二人宁愿沉溺至死,也不愿匆匆离去。
只能携手相望,暗暗许下归期,共赴下一次夜月幽梦。只听晓莺啼鸣,只见残月当空,不得不离去。
可谁知这一别,竟成永别,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韦郎是路人。一堵宫墙,足以成为异乡之人。
纵使得知被夺人所爱,纵使心中放不下,可再也没有了相见的理由。君臣有别,男女有别。
有些人近在咫尺,可横亘眼前的却是千难万险。往前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余生,无法相见,只能想念。
3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重头歌韵响琤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宋·晏殊《木兰花·池塘水绿风微暖》
晏殊难以忘怀的女子,被他唤为玉真,美如天仙。
那年与女子相逢在春光大好之时,池塘一池新绿,微风轻暖细细,至今想来都充满甜蜜。
赏花宴上,女子先是一展歌喉,上下阕重叠的音律节拍从她嗓子发出,就像飞泉漱玉。
随着最精彩的入破曲拍到来,女子和着急促的音律,灵活舞动腰肢,一时红裙飞旋,宛若一朵朵怒放的鲜花令人目不暇接。
如今风起花落,再次回到曾经相逢的玉帘阑下,只剩落英暗香浮动在这台阶之上,晏殊饮酒独醉,不知不觉已到落日西斜。
岁月如梭,人间向晚。晏殊不由得感慨,当时曾经与我一起赏花醉酒之人,一番思量已不足一半。
晏殊的想念,没有直接点明,而是通过歌舞的回忆与赞美,还有故地重游的慨叹,隐秘表达。
就像青春的我们穿越人海拥抱了每个人,可真正想拥入怀抱的不过是那一个人。
晏殊的点检如今无一半,那一半固然重要,可永远不及那一个人更让他眼花心跳。
4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宋·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晏几道笔下的深情难忘,不是谢娘与玉真的代指,都很确切,不乏莲、鸿、蘋、云。
在仕途上,晏几道或许难敌父亲晏殊,但在红粉佳人的数量上,绝对遥遥领先。
这首千古流传的宋词,就是小晏写给心爱歌女之一小蘋,在午夜梦回后分外想念。
与前三首词直接陷入回忆不同,晏几道先从人醉梦醒写起,开篇就陷入缠绵低迷。
午夜梦回,只见四周楼台深锁,帘幕深深低垂,最怕人醉酒醒独对旧时春恨。
满怀惆怅的他,独立满院落花中,看着春燕成双入对地翩飞在濛濛细雨之中。
落花微雨中,燕双人独立,如此一双对单,内心凄楚已经不言而喻。
濛濛春雨模糊了视线,双飞燕子朦胧了双眼,小晏不由自主地陷入往事的纠缠中。
难忘那时与小蘋初见,她穿着绣有两种心字的罗衫,十分应景地让彼此暗许两情相悦。
那一夜是那么美好,就连小蘋低眉信手续续弹的琵琶清音里,也萦绕着诉不尽的相思情意。
而今夜的月光也皎洁如霜,就像当初照着小蘋宛若彩云归去那般明亮。
明月当空,可彩云难追,所有物是人非的慨叹,都化在最后的以景结情里。
甚至这明月彩云,是不是实景已经不重要,一如上阙的落花微雨,情到深处景亦然。
世间情爱万千,但能如小晏这般语短情长,浓缩万千,需要深厚功底。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个怦然心动之人,照亮窗台,成为心头白月光。
久处不厌固然让人神往,可一见倾心才是最为常见。
我们念念不忘的那时初见,不只藏着照亮我们的白月光,还有从自己眼里发出的光。
我爱上你时,清白且勇敢,雪与月相逢,风与花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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