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西北大将军的遗孤。

皇帝为显圣恩，特封我为永安公主，永享荣华，极尽宠爱。

民间谣言四起，说是我嫁给谁，谁便是下一任的君主。

各位皇子争先示好，金银珠宝尽奉眼前，只为博得我展颜一笑。

唯有三皇子宋鸿深对我不屑一顾，从不正眼相待。

我拦住了他的去路，质问他何处看不上我。

他冷笑一声，只留下一句:

“歌妓之子，鸠占鹊巢，还真以为自己有了凤命？”

1.

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我将脸扭到了一旁，不想让他看见我心虚的眼神。

宋鸿深略带嘲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过一句话你就原形毕露了？当真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了，叫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宋鸿深语气平淡，却充满了深深的嘲讽之意。

我深吸了口气，迎上了他冰冷的眼神。

“阿深……”

“别这样叫我！”

宋鸿深因愠怒脸颊有些抽搐，一只手掐住了我的下巴。

他却不管我如何痛苦，俯下身在我的耳边轻轻道:

“十年前城破之日，不是你亲手给我送的迷药吗？”

“若不是你，我也可随莫将军战上一战，或许将军就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人嘲笑只顾一人逃命！”

此刻我才算是明白，他到底为何如此厌恶我。

看着他逐渐猩红的双眼，辩驳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口。

“不过也是，骨子里就是卑贱的命格，行事自然卑劣，既然沾了将军的光，就该安分守己，别以为真成了凤凰。”

与此同时，下巴的桎梏没有了。

我的心里却起了一股莫名的火，对着宋鸿深松开的手便咬了下去。

宋鸿深吃痛，却不敢打我，只是用力一掌将我推开。

我用了十足十的力，宋鸿深虎口的位置留下了一排牙印，流出了鲜血。

我擦了擦嘴角，学着他的语气轻蔑一笑。

“宋鸿深，是不是真凤凰我说得不算，你说的也不算，那得是皇伯伯说得算，更是天下人说得算。”

我站直了身子，正了正衣袍，恢复了平日里永安公主的仪态。

“你一没功绩，二无宠爱，想登上那至尊之位，便绕不开我。”

2.

看着他的脸，与我在蓟州城遇见的少年郎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分阴沉。

那时我本叫苏璃，只是歌姬的女儿，母亲去世，我只能任人欺辱。

将军爱民如子，将我带进了军营，和灾民安置在了一起。

他时常来看望我们，也会在路过时揉一揉我的头发，轻声道:

“阿璃不要害怕，我定会护你们周全。”

只是他并没有做到。

援军不知为何迟迟未到，将军连同所有的将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大战的最后一夜，将军派我去给宋鸿深送碗羹汤。

这羹汤在军营里并不常见，我也想尝一尝，却被将军喝止了，交代我必须让宋鸿深喝下这碗汤。

他见我泪眼婆娑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一如往常一般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

“很快就结束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按照他的要求，稳稳地将羹汤送到了宋鸿深手里。

宋鸿深虽年少稚嫩，却也学着将军的样子，僵硬地摸一摸我的头。

“阿璃莫怕，明日你千万要找地方躲好，等我们的好消息。”

但他也做了失信之人。

第二日城破，将军战死，宋鸿深不见踪影。

我跟着灾民四处逃窜，奇怪的是，城破之后没多久，迟迟未到的援军终于来了。

我遵着将军的嘱托，将玉佩和信交给了领头之人。

他诧异了一瞬，随即深深地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里更多的是难过和怨恨。

难过的是将军再也回不来了，怨恨的是援军为何来的这样晚。

只是仇恨的种子才刚刚在我心里发了芽，皇帝的圣旨便下来了。

我从歌姬之子一跃成为万千宠爱的公主。

我不懂为什么。

但是随着渐渐长大，我也明白了一些事。

我不过是皇帝用来安抚民众，展现圣恩的工具。

他敏感多疑，或许早就不能容忍将军的存在了。

那迟迟未到的援军，也不过是为了活活拖死将军而已。

我恨！

我假意顺从，当了十年的永安公主，只为了一朝为将军报仇雪恨！

3.

宋鸿深按着虎口的伤口，仍是在不断地渗着血，听闻我这话，顿了一下，随即嗤笑了一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若去揭露你的身世，你猜，父皇还会任由你享受现在所有的一切吗？”

我也笑了起来，是笑他的蠢。

皇上疑心那么重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但还是任由我潇洒恣意了十年。

他要安的，是天下人的心。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正准备出言嘲讽，远远地跑来一人，朝着我挥了挥手。

“璃姐姐，你真叫我好找，父皇将番邦进贡的稀奇玩意都赏给我了，璃姐姐去看看喜欢什么，阿鑫都送给你。”

看着眼前比我高出一头的男人，我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应声。

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更是皇位最属意的人选。

我抬头朝着宋鸿深看去，他的神情果然呆愣了一瞬，随即又掩去了情绪，转身准备离开。

“皇兄，还是少来招惹璃姐姐较好，父皇定然是不愿见到你纠缠她的。”

宋鸿鑫言语之中的挑衅，一如往常一般。

宋鸿深身形微顿，但没有停下脚步，匆匆离开了。

“璃姐姐，我们走吧。”

我躲开了宋鸿鑫准备拉我的手。

“阿鑫，我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改日再看吧。”

他不顾我的反抗，一把拉过我的手，将我往他面前带了带，眼眸微眯。

“璃姐姐，你莫不是喜欢三皇兄？”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但是却不敢表现出来任何异样神情。

“我与三殿下平日并无交集，怎会心悦于他？只是今日确实身体不适，阿鑫不要多想。”

宋鸿鑫带着审视的目光盯了我片刻，还是笑着松开了我的手，让我好好休息。

3.

在回寝宫路上，婢女福子匆匆跑来，替我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披风。

“公主可不要乱跑了，您这身体愈发不好了，还是在宫里歇着吧。”

我拢了拢披风，此时已经到了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却冷的像掉进了冰窟一样。

我不过是个假公主，只要活着，就必然不会让皇帝真正的放心。

更何况如今传言越传越真，皇帝也越来越容不下我。

但我的命是将军救下来的，我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我伸手摸了摸腰间，心猛地一沉。

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在身上翻遍也没见踪影，急得我额角都渗出了汗。

想到宋鸿深刚刚推我的那一掌，我连忙往回跑。

等我再回到刚刚的地方，宋鸿鑫还站在原地，用手细细地摩挲着我丢失的那枚玉佩。

“殿下，永安公主的玉佩要差人送过去吗？”

宋鸿鑫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

“不必，一个无用的将军留下来的破玩意，有什么好送的。”

他随手一挥，玉佩摔在墙上，响起了清脆地断裂声。

“本王是父皇属意的太子，是命定的天子，对她好，不过是为了顺应民心，演一出天命所归的戏码罢了。”

我盯着地上碎裂成两块的玉佩，压抑着自己即将要爆发的情绪。

福子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直接冲了出去，将玉佩抱在了怀里。

“殿下，这是公主心爱之物，您怎能如此对待？”

我心里有些发慌。

此刻是断不该与宋鸿鑫有冲突的。

但宋鸿鑫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我，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公主，你看！刚刚早点出来就好了，也许这玉佩就不会摔成这样！”

福子将玉佩呈在我面前。

她的面色只有焦急与难过，我并未看出其他什么情绪。

我伸手接过了玉佩，笑着摇了摇头。

“无事，找人修补一下便好，阿鑫不必自责。”

宋鸿鑫没有任何自责的神情，眼神却有些闪烁。

“姐姐何时来的，来了多久了？”

我心下一惊，瞥了身侧的福子一眼。

“刚刚才到罢了，刚好见着阿鑫摔了这玉佩，阿鑫可是不喜欢这玉佩吗？”

宋鸿鑫明显松了口气，有些随意道:

“也就姐姐把它当成个宝，莫将军连个城都守不住，父皇还能给他追封已经是圣恩了，姐姐还是不要再追忆以前了较好。”

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冷眼看向他。

“阿鑫，我父亲是为国为民战死的，可不是你口中的无用之人！”

见我神色不悦，宋鸿鑫顿了一下。

只是他还未出言说些什么，一道熟悉而又雄厚的声音传来。

“吾儿大才，朕很欣慰。”

我随着宋鸿鑫一起跪在了地上。

皇帝站在了我的面前，良久未出声。

我知道，他听见了刚刚我说的话。

“莫璃，事情已过去良久，朕不记他的失守城门之罪，反而大加赏赐，你该谨记自己的身份。”

我紧咬后槽牙，恨不得此刻与这狗皇帝同归于尽。

但他身边侍卫如云，只怕是我还未动手，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闷闷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皇帝见我顺从，满意地带着宋鸿鑫离去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我捏紧了手里已经断裂的玉佩，碎片划破了手掌心，渗出了血。

“公主，你的手……”

福子想拉过我的手，我侧身躲了过去。

我此刻才知，在这皇宫当中，举步维艰。

4.

我日日前去向皇帝请安。

但他是一个极其敏感多疑的帝王，我从未找到能杀他的办法。

我只能在请完安后，一次又一次地喝下皇帝为我准备的药。

宋鸿鑫仍像从前那般，将珍宝捧在我的面前。

我笑着收下。

让所有人最瞩目的事情马上就要来了。

我有凤命的民间传言，是我找人散布出去的。

皇帝信鬼神，信天命。

自然也就信了这传言。

只是他不信将军，也不信我。

他不过是想让我嫁给宋鸿鑫，为他的儿铺路。

成亲后不过数日，我便会毒发身亡。

我握着已经被修好了的玉佩，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三日后，我被召到前朝。

文武百官面前，皇帝为宋鸿深赐了婚。

我愣了一下，很快掩去了有些酸涩的神情。

那女子我知道，是二品文官家的嫡女。

书香门第，知书达理。

二人之间情深几许，郎才女貌。

我学着他人的模样，向宋鸿深道贺。

他只是向我点点头，做了表面上的客套。

“永安公主，你觉得朕为阿深赐的这场婚事，如何啊？”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我跪在了地上，弓着身子。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笑的真诚，皇帝未曾在我脸上找到什么破绽。

我确实是为宋鸿深高兴。

好歹他能找到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

皇帝大笑了几声，连叫了几声“好！”

“我记得阿璃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不知朕的这些皇子中，阿璃属意谁啊？”

话音一落，大殿之中噤若寒蝉。

四周安静的可怕。

文武百官全都伸长了脖子，期待着我的回答。

也是，我嫁给谁，谁便是君王。

我的选择关系重大。

我抬起了头，看见了皇帝警示的目光。

宋鸿鑫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笔直地站在最前方。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宋鸿深也不免看我一眼。

他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争夺皇位。

我深呼了一口气，笑得粲然。

“阿璃确实心属一人。”

我看了一眼宋鸿鑫，他也笑着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期待。

皇帝自然也能看见我们二人的眉来眼去，龙颜大悦。

“既然如此，朕必然为阿璃赐婚，阿璃且告诉朕，你属意之人，是谁？”

听见皇帝如此承诺，我跪伏在地。

“阿璃属意之人，乃是二皇子殿下。”

我的声音不大，却郑重其事。

我的脸朝着地，看不见众人的神情。

但四周，却是如同死一般的安静。

二皇子宋鸿宇，乃是皇子中最不学无术之人，妻妾成群，浪荡成性。

“莫璃，此事不是儿戏，朕且问你，你想好了吗？”

皇帝不怒自威，我只感觉头顶传来一道阴沉的视线。

我跪直了身子，迎上了这道目光。

“回皇伯伯，阿璃想好了，二皇子才华横溢，谋略过人，我只愿嫁给二皇子殿下！”

没有人能想到，我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文武百官开始小声地议论纷纷。

皇帝阴沉着脸，面上不动如山，眼神里却透露着杀意。

宋鸿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想从我的神情中找到一个答案。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却撞进了宋鸿深的视线里。

他紧皱着眉头，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我。

他也以为，我会选宋鸿鑫。

我再次开口道:“求陛下，为阿璃赐婚。”

话已出口，此事算是尘埃落定。

即使皇帝偏爱宋鸿鑫，此刻也无法立即立他为太子。

“父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