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深秋,纽约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寒意,但在这座不夜城的某个角落,佳士得艺术品拍卖会的现场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场关于历史与文化的争夺战正悄然上演。夜色为这场盛会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一个即将改变命运的拍品上——一尊承载着千年风霜的北齐佛头。
北齐 天龙山十号窟主佛头
2008年纽约佳士得
“尊敬的各位来宾,现在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今晚的第570号拍品,”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敬畏与庄重,“这是一件来自中国天龙山第十号窟西壁的主尊佛首,它见证了北齐时期佛教艺术的辉煌,距今已有约1450年的历史。其高度为38厘米,不仅工艺精湛,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化价值。我们的估价范围设定在20至30万美元之间,但相信其真正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此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山西,一位身份显赫却行事低调的富豪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实时拍卖画面。他虽未亲临现场,但那份对民族文化瑰宝的深情与执着,却通过一条无形的电话线,与场内的代理人紧密相连。“那个佛头,是我们民族的记忆,必须回归故土。不论多少钱,都要拍到它。”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随着拍卖师的宣布,一场激烈的竞价战正式拉开序幕。起拍价设定为16万美元,但这一数字似乎只是个引子,很快就被一轮又一轮的加价所淹没。会场内,买家们或兴奋、或紧张,每一次举牌都伴随着心跳的加速。而电话那头的山西富豪,则通过代理人的反馈,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
“叫到多少了?”他轻声询问,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先生,现在已经到了51万美元。”代理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急促。
短暂的沉默后,山西富豪做出了决定:“……直接报72万美元!”这一果断的指令如同惊雷般划破夜空,不仅震惊了现场的所有参与者,也仿佛是对那段遥远历史的深情呼唤。
当这一价格响彻会场时,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人们纷纷投来惊讶与好奇的目光,试图寻找这位慷慨解囊的神秘买家。然而,拍回佛头的山西富豪却选择了保持低调,他拒绝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愿以“徐星”这一化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其实徐星就是来自太原的商界巨擘许鹏,他在山西商界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商业帝国涵盖了酒店业、经贸等多个领域。尽管当时年岁已届不惑,他仍保持着谦逊与谨慎,稳步拓展着自己的商业版图。然而,在收藏界的舞台上,许鹏却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貌,他以果敢的决策和慷慨的出手闻名,对高端艺术品的追求近乎痴迷。
在许鹏精心布置的酒店一隅,陈列着他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古董文物,其中不乏官窑瓷器与皇室朝服的珍稀藏品。这些在外人眼中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宝物,在许鹏眼中却仅是“愉悦心情的小玩意”,随性而至,只为心头所好。
上图为第18窟后壁五尊造像(1922年摄影)然而,2006年的一个偶然契机,彻底改变了许鹏对收藏的单一视角。那晚,他在电视荧幕上邂逅了香港凤凰卫视的专题报道《天龙山石窟》,作为太原人的他,对家乡的文化遗迹自然多了一份敏感与关注。节目中,主持人细致入微的讲述,让许鹏首次深入了解了这座鲜为人知的石窟艺术宝库。他原以为,天龙山石窟的名声或许不及大同云冈、洛阳龙门的显赫,但镜头下的残垣断壁、被盗凿的佛像,尤其是那尊仅存的十一面观音像残躯,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弦。
山中商会《中国朝鲜古美术展观》(1934年5月)展品之一山中商会《中国朝鲜古美术展观》(1934年5月)展品中的天龙山造像“原来,天龙山的辉煌并非无人知晓,而是被岁月的风霜和盗匪的贪婪所掩盖。”许鹏心中暗自思量。了解到石窟因损毁严重而鲜有完整造像留存,特别是那些被盗走的佛像,如8米高的弥勒佛坐像失去了佛眼,6米高的观音像头部被盗,只能用水泥勉强修复,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惜。
天龙山石窟被盗劫走的佛头1928年,日本山中商会将盗运来的45尊造像编辑成书,名为《天龙山石佛》。该书涵盖佛像16尊、佛手与佛足3尊、菩萨像22尊、罗汉像1尊及天王力士像3尊。这份情感促使许鹏萌生了一个念头——为天龙山石窟找回一件遗失的艺术珍品,哪怕只是一个佛头。他将这个想法与志同道合的收藏家朋友们分享,却得到了“任务艰巨,难上加难”的回应。
但沉浮商海多年的许鹏,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相信,只要有心,总有办法让这些散落四方的文化瑰宝重归故土,再现天龙山石窟昔日的辉煌。
当他偶然间得知2008年9月17日,纽约佳士得秋季拍卖会上将展出一尊疑似天龙山石窟的佛首时,心中便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与决心。
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万无一失,许鹏迅速行动起来,他动用了自己广泛的人脉资源,委托可靠的朋友在世界著名的拍卖行佳士得内部进行深入的打听与调查。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掌握了这尊佛首即将上拍的确切信息,以及相关的拍卖细节。
然而,仅仅知道这些信息还远远不够,许鹏深知在拍卖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功亏一篑。因此,他立即着手对佛首的来源进行详尽的调查,并决定请教该领域的权威专家,以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许鹏联系上了中国研究天龙山石窟最为权威的学者——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李裕群教授。李裕群教授在收到许鹏寄来的佛首照片后,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研究之中。他凭借自己多年对天龙山石窟造像艺术的深入研究,仔细比对照片中的法相、表情等细节,最终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这尊佛首的造像风格与天龙山石窟的造像风格高度一致。
为了进一步确认佛首的身份,李裕群教授还调阅了天龙山石窟第10窟西壁在被破坏前的珍贵老照片。经过反复对比与分析,他惊喜地发现,照片中的佛首与即将拍卖的佛首在细节上几乎完全吻合。由此,李裕群教授断定,这尊佛首极有可能就是天龙山石窟10号窟被盗走的主佛头。
得知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后,许鹏更加坚定了要将佛首带回家的决心。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尊佛像的回归,更是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一次重要胜利。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那一幕紧张激烈而又充满意义的拍卖场景。
加上拍卖行的佣金和手续费,许鹏为这个佛头付出了86.6万美金,折合人民币近600万,天龙山10号窟头像踏上了回国之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许鹏先生以他的智慧、勇气和对民族文化的深情厚谊,成功地将这尊承载着千年历史与文化记忆的佛首带回了祖国。
▲盗割现场山中定次郎与净亮和尚(居中者)合影1918年,日本人关野贞根据地方志的记载,找到了当时已被遗忘的天龙山石窟,并对石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1921年,关野贞将他的调查报告发表在了日本《国华》杂志上,并在世界上引起广泛关注,同时也引来了日本奸商的觊觎。1923年日本山中商会的文物强盗用12根金条贿赂石窟下面圣寿寺住持净亮和尚,将大批佛首偷运出山。从1923至1924年这一年间内,日本山中商会就将天龙山石窟洗劫一空,使得耗时四百年开凿的石窟再也找不出一尊完整造像,成为20年代的无头石窟。这些天龙山的雕刻珍品最初大都被运到了日本,后来又有许多被辗转卖到欧美等国的博物馆或私人手中。据统计,约150件流散在海外,其中约有29件可以确知其原来位置。这次许鹏购得的天龙山第十号窟西壁主尊佛首,1943年由日本山中商会纽约分会售出,后几经辗转,于1960年被沃尔特高价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