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二年上初中,从农村到县城,本以为走出去就是一片天。没想到是一片不属于自己的天。城里的孩子有多洋气,村里来的孩子就有多土气。这真不是错觉,是真实。
那会儿还没有“霸凌”这个词。因为没有这个词,也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学习不学习,城里的孩子天然分成了两种。爱学习的同学,即使不怎么好接触,也没那么难相处。只要你成绩说得过去,也是愿意和咱交流的。
不学习的同学,那简直不是同学,远远看见走过来就想躲着走。躲不过去就想低着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一样。
心里越是念叨“别过来”,那群梳着偏分、中分的少年越是迎面走来。被拦住也没啥,无非就是问“带没带钱”,带了就“帮你买东西”。没带,就吓唬几句,有时候吓唬几句就算了,有时候也免不了挨上两巴掌。
因为没钱,既老实巴交,又实在榨不出来油水,这群少年渐渐也不提“带没带钱”的事。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时候,他们便会拿“榨不出油水”的来取乐。有时候是上下学,有时候是课间,把老实巴交的我或像我一样的同学揪到操场。偶尔动手,也有做比成样的,主要是为了吓唬,也为了操练操练港台片里学来的飞踢。
说实话,最主要的是折磨和煎熬,生怕被其他路过的同学瞧见,怕被冠上“懦弱”的标签。说来也怪,明明就是懦弱,又怕被贴上标签。某种程度上,怕被贴标签好像比挨揍更可怕些。
身材瘦小绝对不是被欺负的根源,本质上还是他们总是三五成群的,还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光气势上就已经压倒一切了。斗?拿什么斗。这帮人,也不学习,家里又都有着深厚的背景,拿什么斗。拳头在这帮人面前,就算再硬,也是徒劳。尤其是见到校长也只是对这些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躲着走,不招惹,凭运气,是那些年最大的办法。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老实巴交也不见得有多保险,但是躲着总归是好的。随机被选中的几率也不是特别大,只要不冒头,熬熬总会过去的。
后来因为常帮某些人写作业,渐渐也都熟络了。有几个“混得不错”的稍微有点良知,当我被随机叫过来的时候,也会说上几句话。毕竟榨不出什么油水,有人说句话,也就被当做个屁给放了。如释重负,在当年绝对是个常用成语。不是用在作文上,而是用在心里面。
所以有时候很多人在回忆同学情的时候,我总是会有些阴影。或许他们聚的时候也会聊起这些话题,想必已经是当做笑话听听罢了。有些事,因为经历过,所以放不下。假设杀人不犯法,真心想枪毙某些人五分钟。不聊原谅。
当然,“霸凌”也不算什么新词。这事也绝不会因为青春期的过去而彻底成为过去。即使是现在,也只是霸凌的形式发生了变化而已,本质没有变。
比如,有些人弄权,有些人用钱,有些人玩资源,悄无声息地夺走原本有可能属于你的东西。这不是霸凌是什么。可惜的是,我们仍旧像当年一样无助。斗,代价太大,也未必斗得过。明哲保身,好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最明智的选择。
阳光很美好,还有很多它照不到的地方。世界很美好,只是有些世界注定不属于我们。我们努力着,挣扎着,奋斗着,却始终在徘徊着打转。
想要不被玩弄在股掌之中,要么躲起来,把头埋进沙堆。只要一上场,总是被玩弄着。
世界一直在变,只是有些东西一直没变。如果自己不变,那就正视它吧。
唯一心得就是,面对“霸凌”一定不能孤军奋战。可以靠自己,更要靠朋友。想要挺直腰杆,还是要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资源。
在强大面前,“霸凌”也会变得懦弱。除此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