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诗评

深夜下起了雨

文/余秀华

村庄低矮了下来，在一片雨声里

在这个新农村里，我们的诗句硬邦邦的

刺破了多少女人的胸膛

时代的温水里，我们这一群青蛙，梦想的绿纹

不会多卖几个钱

我枯坐在这个夜晚，如同一个遗民

但是给不了自己一个朝代

活了半辈子，丢了半壁江山

落下的夕阳就是为了引出这一样的雨

两只麻雀在我的屋檐睡着了

为了制造一个梦境，它们的翅膀收得紧紧的

它们曾飞上天空

像一个犯罪的过程

雨不会打扰到它们的梦

你知道我很困难，我拔光了自己的羽毛

赌气似的。却不能与这个冬天为敌

它什么也证明不了

不过像一块肌肉

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注：诗歌选自余秀华最新诗集《后山开花》第二首

余秀华的这首《深夜下起了雨》收录在其最新诗集《后山开花》中。这是一首自我剖析的诗，深沉而内敛。诗人仿佛已经探到了自己的边界，环境的边界，身体的边界，对自身的局限性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这是一个中年妇女对人生的感悟，诗歌写得真切，略带残酷的现实，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通过多年的沉淀，诗人变得更成熟了，诗歌也更成熟了。与以前的诗相比，感觉大不一样。接下来，通过诗歌正文来感受这一变化。

首先来看第一节，诗人从大的环境入手，村庄在雨里低矮了下来，这里形容词做动词使用，因为雨的降落造成视线受阻，在视觉感受上，环境变得朦胧，感觉上有缩小的视觉差。如此一写，显得村子些许的压抑了。诗人似乎对新环境产生了抵触情绪，不适应，不协调，自已感觉诗句都硬邦邦起来。生活环境的突变，需要时间磨合，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一个行动不便，有着身体缺陷的人来说是格外艰难的。接着写到，刺破胸膛，变成温水里的青蛙，梦想越来越不值钱。这是与环境有着重度联系的，新的环境对农村人来说是巨大的挑战，女人的生存能力相比男人毕竟有限，自比为温水里的青蛙，自我催眠，慢慢适应。可以看出诗人的悲观和消极情绪。

第二节，把自己写得像一个没落朝代的遗民，感觉没有未来，白活了半辈子一样，觉得自己好像一事无成，当然，除了诗歌。读着这段，可以感觉到诗人内心的隐忧。环境的渲染和诗人枯坐的行为，连同深夜的雨也变得失落无助，有点忧郁的氛围。

第三节，久坐窗前，思绪或许有些混乱了，诗人呓语起来。麻雀在屋檐睡着，人为给它们制造梦境，就好像是在描写自己的处境一样，一个蜷缩在屋檐造梦，一个蜷缩在屋里造梦。这里用曾飞上天空来形容自己和麻雀一样，曾经也奋斗过，抗争过。这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诗人又比喻成犯罪的过程，或许，这是由于他人的偏见所引起的联想，可见，现实对诗人是多么的残酷。而此刻，“雨不会打扰到它们的梦”，此刻，人和鸟都是安全的，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外界无从干涉，以得到短暂的安宁。

第四节，画风突转。因为自身的困难，赌气似的拔光自己的羽毛，好比在抱怨，在泄愤，对生存有不满之处，以自残的形式来解脱自我，只会变得更加消极痛苦，诗人此刻显得无比脆弱。这里“却不能与这个冬天为敌/它什么也证明不了”，说明了弱小无助，在巨大的现实面前，努力就像白费一样，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过像一块肌肉/回到了我的身体里”，羽毛又回到身体里，说明行动无济于事，对现实没有任何改变，困难依然困难。可以看出，诗人是多么的悲观。

诗人深夜里，将自己放置在无助痛苦之中，因为不能改变现状而有了胡思乱想和过激的言行，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谁没有崩溃的时候呢？生活总是对人潜移默化地影响，当你有实实在在的感觉时，说明已经相当严重了。或许，此诗就是在这种状态下书写的。诗人敏感的神经一触即发，将消极的情绪无限放大了。也许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过是换一个心态，换个活法的问题。

诗人将情绪转化成文字，完全呈现真实的自己，这样的文字有血有肉，可视可感，还能引起共鸣。这对身处困境中的人来说，多少也是一种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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