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谁能想到，长一双细长的眯眯眼，也会被人网暴。说“你长得就很辱华”。姑娘叫白菜，是个模特。两年前，给坚果品牌三只松鼠做模特。前几天，品牌把之前拍的广告又拿到店铺宣传。不想，因为模特的“眯眯眼”形象，被网友指责是故意丑化国人，是“辱华”行为。怒气翻滚之下，品牌方发通告道歉。

要是以前，我很想心平气和地写写，什么是东方审美，什么是丹凤眼、眯眯眼。为何留存下来的古代绘画、雕塑，无论男女，创作者都喜欢用这细长的线条，去表现双目的灵动。为何古人认为细长的丹凤眼是“美目盼兮”，长眉细目，为何是种高级美。

又或者写写，古人是怎么审美黄头发、锥子脸、深目高鼻的外国人的。讲讲美男子玄奘法师一路西去取经，他一“不打诳语”的出家人，看见大眼睛高鼻子的印欧人种，又是怎么吐槽人家是“形貌鄙陋”。他是如何文化自信，审美自信的。

现在不想写了。因为你无法跟一群热衷搞政治猎巫的人，讲道理，讲历史，讲艺术和审美。二、啥叫猎巫呢，中世纪的欧洲，搞过这套东西。从15世纪到18世纪，欧洲一度兴起“猎杀女巫”的风潮。所谓女巫，其实是一群普通的漂亮女人。指控她们是女巫，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猎巫，是教士阶层利用虐杀，发泄变态的性欲。被捕的女子通常被剥得一丝不挂，用铁丝绑在拷问台，全身被针刺，腹中灌圣水，阴部被置于尖物，直至身体刺穿……处决现场，就是一场变态的色情演出，是指控者兽性的发泄。百年前的浸猪笼，今日的抓反贼，说穿了，都是同一种心理。里面有疯狂，有嗜血，有压抑，甚至有集体性苦闷。真的，得很苦闷，很反智，很疯狂，才会觉得平面模特，长相眯眯眼，就是辱华。清华美院毕业设计模特，妆容眯眯眼，也是辱华。电影《雄狮少年》主角眼睛小了点，还是辱华。这已经不是恶意的刻板印象，也不是审美是否需要多元化的问题。

这是一场打着爱国名义，集体狂欢的猎巫行动啊。这些年，泛政治化的指控，愈演愈烈。从名人到普通人，从企业到院校，席卷社会角角落落。“丑化国人”、“给境外势力递刀子”、“精神汉奸”、“文化买办”、“恨国党”，这些泛政治化的恶意攻击，裹挟越来越多的企业、个人和文艺作品，任何人都可以是“别有用心”，升斗小民都能被赋予“卖国”的能耐。这些人，站在政治正确的高地，找到靶子就攻击，随意撕裂一个口子，就关联材料、罗织罪名，最后企业或个人迫于所谓的“舆论压力”，给事件定性，公开道歉。这么疯狂的行径，这么反智的指控，道个什么歉呢？到底谁需要道歉呢！上次是清华美院，这次是三只松鼠，下一次，又会是谁？受害者退一小步，施暴者前进一大步。容忍无限泛化的政治指控，最终会祸及每一个人。今天有三只松鼠、《雄狮少年》道歉，明天就有小眼睛模特接不到工作，后天就有相关作品下架。没工作和下架多一次，艺术与商业的空间就缩小一次。最后缩的，是所有人的生存空间。“抓反贼”、“揪斗之风”，它不单单是精神文化领域，最终会人人自危。现象的背后，还是整个社会将失去正常的生产、生活。一个热衷维稳的社会，一定是不事生产，没有创新力的社会。一个国家想维持高水平的发展，其最深层次的发展动力，一定是社会中每个普通人的创造性和积极性。一旦这种积极性受挫，扼杀的是一个时代。三、最后想说，西方人用“眯眯眼”这种刻板印象，代表国人形象，当然不是友好表现。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需要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摧毁所有与眯眯眼相关的一切。见眯眯眼就批斗，见眯眯眼就愤怒。这种动不动就“发作”，不是文化自信，是文化自卑啊。真正的自信，是你有描述和表达的权利，但美不美丑不丑的定义能力，在我这里。现在有些年轻人，嘴上说着国潮风，东方审美，文化自信，事实呢，削骨磨腮，割欧式双眼皮，假体垫鹰钩鼻，恨不得自己五官长相最好像个欧美人。穿衣服呢，淘宝最好用的搜索关键词，叫“欧美风”。全国年轻人，跟着小红SHU穿，小红SHU博主跟着Instagram（国外一个社交平台）穿。Instagram上某个欧美明星秀一件衣服，淘宝立马就有仿款卖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件。所以，到底是眯眯眼辱华，还是欧式双眼皮、锥子脸辱华？到底是文化自信，还是文化极其自卑，压根没有自己的审美？中年人的我，看不懂。只想喊一声。对无厘头的疯狂和反智，不要退让，不要道歉。不要放弃发出声音。让那些狂热的青年看到，还有人不能容忍这样的疯狂，这样的反智，这样扭曲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