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哪吒之魔童闹海》意犹未尽,这几天有空就瞄两眼第一部《魔童降世》,发现了许多以前不太在意的细节。
看到第三遍的时候,不由觉得哪吒从海夜叉手里救小妹反被当成妖怪的段落,实在是太熟悉的桥段。
古往今来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行善者被断章取义或是别有用心之人冤枉,或是有口难言,或是不屑于争辩,莫名其妙背下一口大黑锅……
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
哪吒的魔丸身份无法更改,为免他为害人间,师父将他困在山河社稷图中修炼了将近两年。父亲李靖认为他依旧戾气未消,责令他将火尖枪、混天绫归还,只能跟着师父打坐修心。哪吒却趁归还神器之际,偷偷取了师父的指点江山笔,丢下师父和父亲,独自回了现实中的陈塘关。
不过,哪吒的内心并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吊儿郎当,实际上他很想像母亲说的那样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得到当地百姓的认可。因此,当他出去不久就遇见一个上岸觅食的海夜叉,他简直有点兴奋过度。
可惜,海夜叉善于化身为无形的水,先是混进酒缸之中,后来又裹着踢毽子的小女孩一路到了海滩。人们只看见哪吒凶巴巴在跑,却没人看见海夜叉作恶。
哪吒在海滩上遇见了平生第一个朋友敖丙。
敖丙当时正在海边练冰玉九天。他身为龙族当然识得海夜叉,对着为恶的妖怪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话,妖怪,放开那女孩儿。
他把哪吒当成了寻常孩子,小孩躲远点,我来救你妹。
敖丙出手很快,话术也很高级,不束手就擒还等什么?
海夜叉三下五除二被打到冰坑里动弹不得,敖丙施展强大的水系法术,优雅地放出狠话,忏悔吧。
哪吒岂能眼看着别人在他面前耍威风、打妖怪?他从敖丙手里夺走小妹,还到海夜叉手里。一时间敖丙和海夜叉都有点傻眼。不过在哪吒看来,今天这个妖怪他打定了,谁也别想跟他抢。
他有样学样,冲着海夜叉大喊,妖怪,放开那女孩儿!
好在不打不相识,哪吒与敖丙成了朋友。海夜叉自知打不过这两位,也就给了解药,乖乖服输走人。
哪吒很是得意,念的打油诗都变了,替天行道是使命,斩妖除魔我最擅长。
那个走路尚且摇摇晃晃的小妹捧着毽子走到他面前,口齿不清地说,小哥哥,打妖怪。哪吒高兴地把小妹抛在空中,满心以为这下人们再也不会叫他妖怪了。
夕阳下,温暖宜人的海滩上,哪吒、敖丙一起踢毽子,小妹在旁边为他们拍手叫好的画面,实在是太和谐了。
海滩上的这一幕,注定将成为永久的纪念。小妹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相信哪吒是想打妖怪的人,而敖丙是第一个自称是他的朋友,又陪他一起踢毽子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
等村民们拿着棍棒刀叉追到海边,敖丙瞬间消失,人们只看到了小妹和哪吒。
哪吒本以为人们会感谢他救了小妹,称颂他是英雄。小妹指着他说,小哥哥,打打打,妖怪,嘭嘭。
小妹说得没问题,可惜没人听懂。没有人认为是哪吒打跑了妖怪,反倒更认定了哪吒是妖怪。
“伏魔帮”的老大阿丑指控,哪吒,为什么抓我小妹?
哪吒变了脸,胡说八道。要不是我打败了妖怪,你妹早被吃了。
阿丑问,哪里有妖怪?你看到没有?你在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村民一时群情激奋,挥舞着手里的棍棒纷纷呐喊起来。
哪吒继续忍耐,转身打算离开,懒得再跟他们解释。可惜村民不肯放过他。阿丑放声怒骂,妖怪!滚回家去!
哪吒的脚步停住了。他打跑了妖怪,没人看见、没人夸赞也就算了,但妖怪的污名他不能忍。
他迅疾回身将阿丑摁在地上,威胁道,再说一遍试试!
阿丑的母亲见儿子危险,放下小妹,夺过一把木铲用力拍在哪吒脑后。哪吒反击,一拳就把阿丑的母亲打到了海里。
人群恐慌,有人大喊,妖怪伤人啦!
人们纷纷拿着手里的棍棒去打哪吒,打死你,打死你个妖怪!
哪吒忍耐了许久,任凭棍棒落在身上,一动不动。可人们根本不理会,只一味要打死他。
当一个壮汉将一条很粗的棒子对着他的头敲下来的时候,哪吒伸手挡住了这一击,顺手将这人甩了出去。哪吒一开始动手,整个场面就没法看了。棍棒皆断,村民很快倒了一地……
打得兴起,哪吒顺手将接到手里的三齿叉朝来路扔了回去。眼看那人就要死于非命,幸好太乙真人及时赶来,拂尘将叉子打飞,才没有伤人命。
李靖与殷夫人随后赶到。
耄耋老人倚老卖老,开始告状,李大人,哪吒烧毁村庄,绑架孩童,殴打村民,您来给我们评评理。
哪吒气得肚皮都快炸了,顺手抄起地上的木铲,朝着村民一跃而起,放屁,让你们再胡说八道!
太乙真人担心哪吒狂性大发,让混天绫将他捆了个结实。这混天绫不仅绑了他的手足腿脚,甚至连眼睛、嘴巴都缠得紧实。哪吒先前不愿解释,现在想解释也没机会了。
在村民们乱纷纷的指控声里,李靖走到妻子身边,看着被紧紧绑缚的儿子,打心底里不相信哪吒做了坏事。
他伸手摸了摸哪吒的小手,对着掌心里沾上的液体仔细端详起来……
善因与善果,很多时候并不相伴而来。虽然是魔丸降世,但哪吒从出生到三岁生辰宴,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之事,对吧?只是,人们认定他既是魔,怎么可能打妖怪?既已预设了罪名,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哪吒会做好事呢?
你说事实如此?可很多时候,人们根本看不到事实。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相似的冤枉也曾出现在司凤身上。
离泽宫生了剧变。宫主情人咒发作死去,副宫主谋权篡位得逞。
虽然司凤是金赤鸟妖的身份已彻底暴露,虽然修仙正派与离泽宫已水火不容,但司凤仍旧希望能向璇玑解释清楚,二人之约不变。他来到曾留下美好记忆的青木镇约见璇玑。
本来璇玑已经犹豫不决,开始重新相信司凤所言,这时候昊辰师兄出现了,直接将璇玑骗回了少阳山。
到了约定的时间,司凤等不到璇玑的答案,才知她已不告而别。
当晚,他们曾一起住过的小院起了九天玄火,且被仙法结界封印,整座院子化为灰烬。若不是司凤有十二羽金翅鸟的妖力,恐怕所有人都将葬身火海。
这种事若是落在别人身上,大概会就此死了心,一走了之吧。可司凤就是那么死心眼儿,非要找到璇玑当面问个清楚,于是他孤身一人独闯少阳山。这一去不要紧,又摊上了更多祸事。
司凤悄悄来到少阳之时,恰好听到褚磊、昊辰正在逼迫璇玑发誓,我褚璇玑发誓,从此一心斩妖除魔,与禹司凤一刀两断,若违背誓言,就……爹爹必将死无全尸。
司凤听到这里的时候,实该就此退步抽身,远离少阳,远离璇玑。他是怀着希望来到青木镇的,也是怀着一丝丝的希望,想亲口听到璇玑的答案。
听了璇玑的誓言,他心痛难耐、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少阳,下定决心让璇玑如愿。可他刚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秘境而去,那身影分明是之前已经坠落山崖死去的若玉……
司凤与若玉在秘境入口处碰上了面,重逢的喜悦很快化作疑惑,司凤明白过来,若玉一直在帮副宫主做事。
若玉引出烛龙,却又闪到一旁,司凤不得不召出命剑与烛龙相抗,可他还要防着若玉打琉璃盏的主意。他对抗若玉,守护秘境,既不是为了少阳,亦不是为了璇玑,而是为了避免魔煞星现世,造成生灵涂炭。这是他的大义为先。
可惜他心里的大义无人看到,也没人看见惹事的若玉。少阳门人赶到之时,只看到司凤以强大的法阵将烛龙化为灰烬……
司凤守护了秘境,没有收到一句感谢,迎面而来的全是怀疑与指责。
他不想解释,只跟璇玑说道,我没有骗你,这件事非我本意。
看着璇玑的犹疑,看着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司凤的眼底涌出了泪水。
璇玑虽然犹疑不定,但终于还是问道,司凤,你真的是为了琉璃盏?
司凤心里再没有任何幻想,眼底的泪水瞬间气化。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明明心痛难耐,脸上却云淡风轻,原来你果然这么看我。因为我是妖,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为了琉璃盏,是吗?
他心酸地讽刺着自己,是我太傻,你既然不告而别,自然已经给了我你的答案,我又何必追过来呢?
璇玑解释,不是的,我不告而别是因为我……
司凤不想听她解释,现在他只想赶快说清眼下之事,离开此地。
他截断她的话头快速说道,我没有想动琉璃盏。我发现若玉在此,本是想要阻止他,却没有料到遭遇他的暗算。烛龙之灵被毁,只是一个意外。
他字字属实,可却无人相信。
钟敏言曾经是他生死与共的朋友,这时候却说,若玉?我亲眼看着若玉坠下山崖,怎么会在这里?
司凤言简意赅,若玉他没有死,他一直在为副宫主做事。
敏言的榆木疙瘩脑袋根本想不通这一切,怎么会这样?你们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以让我相信的?
璇玑此刻心中所想,与敏言无异。他们不明白的是,司凤并没有变。无论司凤是人也好,是妖也好,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言并无改变,变的是他们对他的看法,以及修仙正派与离泽宫之间的关系。
司凤早就跟璇玑说过,做人真的很难,但你,是让我心甘情的人。他原本就是世所罕有的十二羽金赤鸟,拥有旁人难以匹敌的妖力,而且他的聪明机智有目共睹。如若真是他想动琉璃盏,会愚蠢到选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之后又会讲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这世界上的真相只有一个,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么的让你不可置信,那都是真相。可惜,少阳山的人没有这样的智慧,璇玑更是惯于听信父亲与师兄告诉她的话。
璇玑对司凤没有信任,且听这一句句的追问,司凤,你说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你快解释啊。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的。
她不明白,司凤已经解释过了,从他为何会来少阳,到怎么会出现在秘境入口,又因何会毁了烛龙。他已经解释完了,她还要苦苦追问,只能说明他说过的话她并不相信。
司凤懒得再解释一遍,倔强道,如今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问我干吗?
最后,十二羽金赤鸟妖禹司凤未做任何抵抗,便被锁入了少阳派的明霞洞。
褚磊、昊辰、璇玑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众所周知法力高深的金赤鸟妖,为何不显出妖身,与他们相斗,是怕打不过吗?
想当初三大派合力,都斗不过一个妖力全开的离泽宫宫主。司凤若真有祸心,为何不趁着烛龙之灵已毁,一举捣毁秘境,夺走琉璃盏?
说到底,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认准的。人妖殊途,既然司凤是妖,又怎么会安好心?说什么搞破坏的人是若玉,若玉人呢?谁看见了?休要巧舌如簧,谎话连篇。殊不知,司凤遇到少阳派的人,遇到璇玑的怀疑,已经懒得张口解释。
只不过,在他心底依旧存着那么一星星希望,希望璇玑是相信他的。
一口七八个,肚子要撑破
另一个被心上人追问得百口莫辩的人则是令狐冲。
令狐冲因与魔教之人结交,又做出不少离经叛道之事,被华山派掌门岳不群逐出师门,并修书昭告武林。
令狐冲对小师妹岳灵珊一往情深。虽然知道师父、师娘包括小师妹、林平之,都怀疑是他独吞了辟邪剑谱,还是一心想平冤昭雪。
关于辟邪剑谱这件事,令狐冲可谓总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每回都处境尴尬。即便他一字不差传达了林平之父母的临终遗言,可因为剑谱始终没有重见天日,人们总疑心是他偷走了,不然怎么解释他在山上面壁思过期间,因何突然间剑法大进?
至于他在山洞遇见老前辈风清扬,后来又误打误撞学会了吸星大法,这些他师父要么不信,要么就认为这正是他结交魔族的证据。
无论如何,令狐冲在师父眼中就是个逆徒。可偏偏令狐冲总是心存幻想,认为师父师娘养育之恩重逾泰山,希望重列华山门墙。
因此,他脱离梅庄湖底牢狱,又拒绝了任我行的邀约之后,又曲曲折折去了福建,希望可以重见故人面。
就那么凑巧,他到的当晚就跟着小师妹去了林家的老宅,听着小师妹和小林子在宅子里拆家一样徒劳翻腾。却不知还有人也在打这剑谱的主意,三位高手悄无声息闪进宅中,快如闪电制住了小师妹和小林子,又是一通暴力拆家,还真让这三个人找到了写在袈裟之上的剑谱。
令狐冲以为抢这剑谱的定是魔教中人,自己身蒙不白之冤,岂能让他们白白拿走?他追上去以命相搏,终于在天亮之际夺回了剑谱。只是身中数刀,满身是血,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回到林家老宅门口,打门不开之后,狠踹了一脚,就此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师父师娘都在身边,但辟邪剑谱不见了。任他怎样解释,师父也听不进去。嵩山派上门讨要说法,称门派之中的高手被华山派弟子所杀,令狐冲这才知道前夜盗走剑谱之人乃是嵩山派门下。
嵩山派乃五岳剑派之首,华山派身为五岳剑派之一,令狐冲又是被逐出门的逆徒,岳不群自然不会帮他。
正剑拔弩张之际,恰逢路上为令狐冲所救的恒山派前来拜会华山派。她们护着令狐冲离开了林家的福威镖局。
令狐冲随恒山派众人前往龙泉铸剑谷驰援救命。半夜里,岳灵珊却快马加鞭、气势汹汹赶来。
令狐冲见小师妹星夜赶来,担心是师门出了状况,忙问,小师妹!师父、师娘没事吗?
岳灵珊铁青着脸,大声说,谁是你师父、师娘?我爹爹妈妈,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令狐冲先前只道师父对他严厉,师娘、师妹对他还算顾念旧情,却不料小师妹更会剜心。
岳灵珊伸手向他,拿来!
令狐冲不明所以,我不明白,你要什么?
岳灵珊道,要什么?要林家的《辟邪剑谱》!
令狐冲更加不明白,你怎会向我要?
岳灵珊开始冷笑,不问你要,却问谁要?那件袈裟,是谁从林家老宅中抢去的?
原来,她认定既然令狐冲从嵩山派手中取回了袈裟,娘亲却压根没看见过,肯定还在他身上。
不过,她星夜拍马追来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当晚华山派又出了乱子。二师弟、八师弟被杀,小林子重伤,施下杀手之人用的是剑,而且是背后下的手,无人目击。岳灵珊猜想,令狐冲因为心中对她眷顾,才对小林子痛下杀手,且听小林子重伤之下对剑谱念念不忘,这才追来向令狐冲讨要。
令狐冲听闻这些坏消息,无心指责小师妹的错怪,还让仪琳给她些恒山派的治伤灵药,让她带去救人治伤。可惜小师妹毫不领情,你一剑斩他不死,还想再使毒药么?我才不上你的当。令狐冲,小林子倘若好不了,我……我……
看这模样,若小林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小师妹要么会横剑自刎,要么会再来找令狐冲让他抵命。
出事的时候,不问事实,不问线索,不问现场有无目击之人,却跑来找早已离开案发现场的令狐冲问罪,只能说明这人脑子不大好使,多半是一盆浆糊。怎奈令狐冲顾念旧情,对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始终念念不忘,就连后来师父跟他比武之际,还在幻想若他让师父代表的正派赢了,师父会将小师妹许配给他。尽管他心里清楚师妹早已心许林师弟,还是想入非非了许久。
真是为情所困,蒙蔽双眼啊。令狐冲若早一日认清岳不群的真面目,能对岳灵珊客观以待,也许会少受些伤痛和委屈。只可惜他自己偏偏看不透啊。
李靖相信哪吒本性不坏,也看出的确有海夜叉作怪,愿意还哪吒一个公道。这样的父亲,实在难得。
璇玑的人云亦云实在让人大为光火。她最大的问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总觉得别人说得都是对的。司凤被困明霞洞的时候,该是多么心痛和绝望啊。
令狐冲则是行为艺术家。他的行动比脑筋快,下意识的反应比心中的观念快好几步。这大概就是受传统教育太多的人,一步踏进现代社会的反应吧,行为比脑子更诚实,接受度、包容度更高,只可惜他一直是个死脑筋,始终难放下旧有的迂腐观念。
魔丸也会行善,灵珠也想灭世;金赤鸟妖守护了琉璃盏,帝君下令涂炭生灵;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而与魔族亲近之人却守护了江湖的安宁。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