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被御史讥讽为“丫头”的夏提刑讽刺的哪个明朝官员?

思山聊历史 2023-09-16 12:27:01
夏提刑,本名叫做夏延龄,号龙溪。根据西门庆给自己起的号四泉,那个四泉的来历是因为在他新扩建的祖坟边上,那个买自赵寡妇家的庄子里,有一眼四个井圈打水的井。比西门庆还要粗鄙几分的夏提刑,他的号的来源大约也不会高雅到那里去,可能是他的老家的名字就叫龙溪。 我个人读此书时,觉得这夏提刑和嘉靖年间的首辅夏言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首先二人都姓夏,在清河县这一亩三分地里,夏提刑的地位差不多也相当于一朝首辅了。其次,夏言和书中的夏提刑一样都是出身行武,夏言的籍贯为江西贵溪县,而书中夏提刑的号是叫龙溪。夏提刑的儿子夏承恩通过舞弊中了武举做了生员,而历史夏言那个活的比较久的那个儿子叫夏敬承,死于做太学生时,不知算是实属巧合,还是作者想暗示点什么。 最后一点其实尤其重要,历史上的夏言走科举路线考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中进士后被任命为行人属行人,本属于一介风尘末吏,但由于他比较会标新立异,最后凭借不断的在嘉靖帝面前举报国舅张延龄而名声大噪。不过别以为夏言弹劾张延龄是什么不畏强权的硬骨头之举,那是因为他在心里知晓张延龄这个嘉靖帝的伯伯的皇后的弟弟在当朝已不怎么吃香了,而且此时张太后已经死去好几年了,所以他才敢出个头。作者将延龄这个名字给了夏提刑,想必也是意味深长了,有点像铁木真的父亲俘虏了一个叫铁木真的敌人,于是便给儿子用了俘虏的名字命名。 在书中的前半部分,夏延龄所任官职为山东提刑所正千户,在清河县掌管刑名,人称夏提刑,西门庆是他的副手。到了后期,夏提刑在官场斗争中,没有钻营过西门庆,被朝廷明升暗降,提拔为没甚油水的管卤簿的指挥,而西门庆则转正成了掌刑千户。 若说西门庆是个贪赃枉法的坏官,那么夏提刑与西门庆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西门庆未当官前,他要是想陷害谁,便差人给夏提刑送一笔钱,然后支使人把此人告到夏提刑的提刑所,夏提刑收了钱之后便强词夺理的胡乱审判一番,让此人输掉官司。当年西门庆对李瓶儿招的上门女婿蒋太医便是如此干的,最后害的蒋太医挨了三十大板被打了个半死,还倒赔了两个拿假借条讨债的混混许多银子,最后还被李瓶儿撵出了门。 因为这夏提刑收人贿赂之后,便会按着行贿之人的指示行事,因此被人称为“丫头”。 西门庆做了夏提刑的副手之后,二人更是沆瀣一气的一起贪赃枉法,不过二人也经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譬如,西门庆刚入职提刑所便遇到一桩有关刘太监的兄弟刘百户的案子。这刘百户在河下管芦苇厂挣了点钱,就在五里店买了个庄子,这刘百户胆子很大,偷用了皇木盖房子,被提刑衙门的办事官缉着了。于是刘太监便带着银子去走夏提刑的人情,这夏提刑为人比较腹黑,他收了刘太监一百两的贿银,还告诉刘太监说,银子我收下了,不过我会继续动本参送你兄弟,如果你把给我行贿的事讲出来的话,那便是行贿官员,罪加一等。 刘太监从未见过这种套路,更从未见过这种又贪钱又贪名,还收钱不办事的官员,被气的差点当场晕死过去,于是又带着一百两银子去转求西门庆,西门庆自恃有钱,没有收刘太监的礼,而且还帮刘太监将事情办妥了,西门庆让刘百户趁夜拆了房子,又打了刘百户家的仆人二十下就将这事了了。这件事并不是说明西门庆清廉,而是说明他这人善于钻营,比起刘太监送的一百两银子来,他更想要的是让刘太监和刘百户欠下他一份人情。 而且小说通过西门庆和应伯爵的对话,简单评价了一下西门庆眼中的夏提刑,“大小也问了几件公事。别的倒也罢了,只吃了他贪婪蹋婪,有事不分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什么道理!”应伯爵听后呵呵了两声说道,“夏大人他行伍出身,起根立地上没有,他不挝些儿,拿甚过日?”这里其实揭露了明朝官场的一个普遍现象,因为俸禄低,许多没有家族基业的官员为了维持住奢靡的生活,便开始贪赃。 夏提刑审理刘百户案子这件事其实映射了一个明朝的史实,便是嘉靖时期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向首辅夏炎行贿一事。陆炳做锦衣卫指挥使时曾利用职务之便收集各级官员的黑料,然后用来勒索本人,或将这黑料卖给这官员的对头,这事干久了之后便被人参了,奏折递到内阁后落在了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手中。 陆炳知晓后便带着三千两银子上门对夏言行贿,请求他网开一面,结果被夏言拒收后还将陆炳大骂了一顿,陆炳见状只好痛哭流涕的向夏言跪地求饶,再三的请求放他一马,这才让夏言饶过了他。只是经此一事,陆炳便彻底记恨上了夏言,从而转身投向了夏言的死对头严嵩,将自己二女儿嫁给了严嵩的孙子严绍庭,后来和严嵩一党联合将夏言搞死了。 夏提刑和西门庆联手还一块干过另一件坏事,在苗青联合两个船夫杀害了主人苗天秀后,被侥幸活下来的安童告发了,苗青为了脱罪便去向西门庆行贿,西门庆和夏提刑各受了五百两的贿赂,又用七百两打点了相关人员,便放跑了杀主案的主犯苗青,这苗青逃回扬州后便霸占了主子苗天秀的家产和与他有私情的苗天秀的小妾刁氏。 得了大笔贿赂的夏提刑,便用这笔钱给他十八岁的儿子夏承恩打点了一个前程,让他入了武学肄业,做了生员。前面小说提到过,王三官想入武学肄业是借了三百两银子打点,为何到了夏提刑的儿子这里就需要花五百两银子打点呢,那是因为王三官这人还算有点才学,这从他给妓女郑爱月画的《爱月美人图》和题的诗句等均可以看出来,但是夏提刑的儿子资质较差,不但属于冒籍武举,还找了人替考。 安童眼见清河县官员贪赃枉法,于是又将状子告到了巡按山东察院。巡按御史曾孝序是个清官,见了安童的诉状后,便批复道:仰东平府府官,从公查明,验相尸首,连卷祥报。” 东平府的胡府尹收到批文后将案件的前因后果问清后便回报给了曾孝序。曾御史见状大怒,一面差人去扬州捉拿苗青,一面上本弹劾渎职的夏延龄和西门庆。 曾御史的奏本写的相当的辛辣,上面把夏提刑和西门庆贬斥的一文不值。 上面说道,夏提刑是“���茸之材,贪鄙之行,久于物议,有玷班行。昔者典牧皇畿,大肆科扰,被属官阴发其私。今省理山东刑狱,复著狼贪,为同僚之箝制。纵子承恩冒籍武举,倩人代考,而士风扫地矣。信家人夏寿监索班钱,被军腾詈而政事不可知乎!接物则奴颜婢膝,时人有丫头之称;问事则依违两可,群下有木偶之诮。” 这里还揭露了夏提刑在当提刑官之前就曾犯过错误,他旧时在京城当官时,就以捐税差役骚扰百姓,被属下告发了,这才被赶出京城去当了地方官吏,到了山东当地方官后,又大肆贪污,还让儿子冒籍找替考,纵容着家里的仆人夏寿索贿等。不光如此,这夏提刑受人贿赂后,便被人像丫头一样差使,真正审案问事的时候则又态度犹豫,毫无主见。 曾御史骂西门庆的话也不咋好听,说他“菽麦不知,一丁不识”,这多少有些夸张了,我们知道西门庆还是读过书,略识几个字的。 本来有了曾御史这一本弹劾,夏提刑和西门庆都得被免官问罪,但是架不住夏提刑和西门庆打点了许多财物给蔡太府,最后被蔡太师把曾御史的本子压下去了,又正好碰上曾御史任职期满,蔡太师就把他大儿子蔡攸的妇兄宋乔年委派到山东当了新御史,西门庆和夏提刑的这桩贪赃枉法的案子便彻底被压过去了。 我们可以从曾御史的奏本中看出,夏提刑这个人贪婪、卑鄙、且十分无能,但是到了政绩考核时,在“本卫行来考察官员照会”中夏提刑却变成了另一番面目,“资望既久,才练老成,昔视典牧而坊隅安静,今理齐刑而绰有政声,且加奖励,以冀甄升,可备卤簿之选者也。” 不知道夏提刑看了这一番考语后,还认不认得出这是他自己。我想这话要不是写在升官邸报上,换做夏提刑治下的任何一个百姓写出来,夏提刑都会觉得这是在反讽自己。 夏提刑看到自己将要升官的消息,脸上一点喜气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想离开清河县的这个肥差,去京城那种大地方,当个没有一点油水的小小卤簿指挥。 这夏提刑于是暗中运作起来,找了个林真人说项,要以指挥职衔在清河县再掌刑三年。这里也是进一步写了夏提刑的贪婪,既舍不得刚升的指挥职衔,又舍不得掌刑的肥差,想要兼而有之。而刚被委派的顶替西门庆那个副职的何千户的叔叔何太监也找了安妃来施压,这两相挤兑之下,差点把西门庆挤出局,不过由于西门庆平时出手比较大方,总是给蔡太师送厚礼,又给翟管家娶了一房小妾和他成了亲家,于是翟管家不断在蔡太师面前给西门庆说好话维持,最后将夏提刑挤出了局。 夏提刑运作时请了一个林真人出面,这其实也是只有嘉靖朝才会有的稀罕景,那便是道士十分受宠且可以参与政事,而且权柄较大,可以向一品大员施压。 这书中的夏提刑除了在官场劣迹不断、名声不佳外,还是个好色之徒,西门庆的伙计贲四的女儿长儿便嫁给夏提刑当通房,而长儿的岁数应该比夏提刑的儿子夏承恩的岁数还要小,比起因四十未有所出而不得已纳妾的翟管家,这夏提刑娶妾纯粹是为了满足色欲了。 单从《金瓶梅》一书来看,如果说西门庆此人又贪又恶的话,那夏提刑比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夏提刑还有一个西门庆所没有的特质,十分的愚钝,是典型的又蠢又坏。 这个“夏丫头”究竟是不是暗指夏言呢,我们看一看夏言从政时期的所作所为,便可知晓一二。 夏言从一个末品的行人司行人做到一品大员,其逢迎功夫功不可没。嘉靖帝搞“大礼议”时,夏言得到明世宗授意,不顾群臣反对,上书附和世宗因此获得褒赞。此外,夏言能够迅速撰写奏章或应诏创作青词,常常唱和世宗的诗作,且善于迎合世宗在政事上的观点,因此愈受宠信,夏言凭借着善于逢迎,在短短的六年间便一路飙升做到了太子少保兼任武英殿大学士,并开始入阁参与机要政事,我们再比比在嘉靖朝混迹了二十来年也没能成功入阁的张居正,大概就明白,跟着一个喜欢马屁的领导,会看领导眼色行事的人为什么总是爬的十分飞快了。 在《明世宗实录》中是如此评价夏言此人的,“言,江西贵溪人,与大学士严嵩同乡,同在政府,以权势相轧。言初罢归,嵩尽斥去言亲党在朝者。言闻之怒,及复用位,乃居嵩上,亦斥去嵩党,以相报复。然嵩柔佞深险,虽心衔言而貌敬之益甚,言益以气凌之。……言豪迈有俊才,纵横辩博。初在谏垣,以言事受上知。比赞更郊礼,遂荷特眷。上性聪察,不喜臣下雷同,言知其旨。方张孚敬用事时,人无敢抵牾者。言故每事与之嚣竞,上以为不党,因厚遇之,竟至大用。然其人才有余而识不足,凭宠傲肆,威福自由,无所忌惮。上寖不能堪,稍稍以微旨裁之,言不为惧。久之,上益厌,屡加叱啐,麾斥来去,无复待辅臣礼,言亦不以为耻。末年再入政府,一意修恩怨,人皆侧目而视。及为嵩所诬构,遂致身首异处。天下虽以此恶嵩,而亦以言为不学不知道,足以自杀其躯而已。” 成书于万历五年的《明世宗实录》,是一本明朝官员自己编撰的史书。共计五百六十六卷。记录了世宗在位期间的史事,始修于隆庆元年四月,徐阶等任总裁。书未成,神宗即位,改命张居正等续修。张居正主事严格,纂修诸人又多能持正,故此实录向为后世史家所称许。按说夏言乃是徐阶的恩师,徐阶又是张居正的恩师,这两位主编在下笔之时多少会对夏言有所偏袒,但是在绝对的史实面前,想必二人也是相当的无可奈何,左捂右捂也还是会透风啊。 可以说,严嵩虽然不善,但在朝堂上与严嵩相互倾轧,一意修恩怨的夏言,在整个大明朝的风评也很不佳。严嵩倒霉在生了个逆子严世藩,最后被嘉靖帝清算的很惨,而夏言的儿子们虽然都早夭,没有给他惹出什么大祸来,但是因为他凭宠傲肆,威福自由,又在后期返朝后因为和严嵩争斗,总是不分青红是非的杀贬官员,也俨然已成了一个朝中人人皆憎恶恐惧的的杀疯魔了的修罗。 如果说成书于嘉靖到万历年间的《金瓶梅》,书中的西门庆是讽刺严嵩一家的,那么这个夏提刑真的就很可能是暗讽夏言的了。毕竟作者所属的时代不同,对许多人和事听闻到的和产生的感触也与我们不太不同。而历史,本就不该是一家之言,也断不会是一家之言,它不会因为倭国删改侵华史,侵华吏就不存在了,也不会因为某个人在某本书中将某个人夸的像朵花而某个人就真成了一朵花了,有时候多听取一些不同的观点,而不味的固执自己先入为主的那些念头,可能会帮助我们更好的接近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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