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井不木,日本医学家、散文家、翻译家、推理小说作家,生于1890 年 10 月 8 日,卒于1929 年 4 月 1 日,享年38岁,作为推理小说作家,和同时代的江户川乱步、长谷川伸等作家关系密切,属于变格派的代表人物,作为医学家,他同样在生理学和病理学上成就显著,同时也影响了他的小说创作。
小酒井不木比较为人熟知的作品当属那篇诡异的《人油蜡烛》,基本读短篇推理有声书的都绕不开这篇,因为它足够猎奇,结局的反转又足够出人意料,其实这也正是这位作者的创作风格,非常轻描淡写的一件事在他的笔下也能变成妖异诡谲的异色狂想,他的文章读多了我感觉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当然其实一直也没有正常过。
蛇髡女妖我是T醫學院四年級的學生,放暑假時,以「準備畢業考」的名義,和朋友町田住進了伊豆山的S旅館。那時是六月底,避暑客還不太多,極適合苦讀,不過,我倆其實是來遊山玩水的,讀書只是藉口。
我們常去獨佔那號稱「東洋最大」的千人澡堂,在裡面泅水,也常去三大瀑布沖涼。有時我們會去打撞球,從撞球室的窗口可望見外面的輕便鐵路;有時則會去全是岩石的海邊散步,邊走邊抱怨「怎麽沒有沙灘?」
我們曾鎭日窩在房中茫然眺望初島,也會因整天都吃烏賊料理而腹瀉不止:曾經爬上千百級石階去伊豆山神社參拜,也曾在皎潔月色下徒步走到熱海去。數天的光陰就這樣匆匆飛逝。
在打撞球時,我們結識了一位美少女。她自稱是護士,在此照顧一個病人。那病人是東京一位Y姓富翁的獨生子,因患了嚴重的神經衰弱症而來此休養。由於病人整天都窩在房裡,所以這位護士的工作很輕鬆。他們已在這旅館住了三個多月,美少女對此地已是非常熟悉,四處走動絲毫不覺靦腆,後來甚至大膽關入兩個男生的房間,和我們天南地北聊個痛快。
她常要我們陪她玩撲克牌,還規定說「贏家要在輸家臉上或身上以墨汁亂畫」,所以每次玩完就得趕快跑去洗澡。我和町田有意惡作劇,羸了就在她那美麗的胴體上畫些恐怖的圖案,如蛇、蛭之類,或者乾脆畫上「醜女圖」。因旅館客人很少,就算全身塗滿墨汁,我們也敢昂然上澡堂。在那兒讓瀑布一沖,什麽墨寶傑作都會被洗得一乾二淨。
某日下午,我們三人又是全身怪畫,一面說笑,一面走進澡堂。這次不同往日,那兒己有一位紳士在洗澡了。那人年約五十,鶴髮顏,風度翩翩,但目光接觸到美少女酥胸上畫的螃蟹時,卻立刻緊鎖雙眉表情一僵,別過臉去,好像很不喜歡這種惡作劇。
不過,美少女似未察覺,依舊歡欣雀躍,嬌笑連連,自個兒跑到瀑布下沖水去了。我和町田先是面面相覷,隨即也跟著下水。
本來我已忘了此事,然而那天晚飯後,我和町田正要去伊豆山神社時,竟又遇見那紳士。
他走下石階,以親切的態度問道:「你們是否已在這兒住了很久?」
我回答:「沒有,才十天而已。你呢?」
他說:「我是今天中午才到的。」
此時突然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馬上要下大雨的樣子。我們立刻打道回府,和那紳士一同回到S旅館。
他說:「有請兩位到我房中一談。」
於是我們便進了他的房間,從那兒的窗戶可望見大海。此時夜色漸濃,大雨傾盆而下,視野模糊,初島附近的景色已完全看不清了。
三人在窗邊盤腿而坐,閒話家常。不久,那紳士忽然肅容正色,問道:「兩位和那美姑娘是否很熟?」
我聞言便將自己所知全盤托出,包括「輸牌者身上要被亂畫」的遊戲詳細說明一遍。那紳士聽完,臉上表情愈發嚴肅,靜默許久,不知在想什麽。我有點尷尬,望望町田,然後將目光移向海面。
那紳士突然厲聲道:「恕我直言,在此奉勸一句,以後別再在人家小姐身上亂畫了,即使是開玩笑,也絕不能那樣做!」
町田問:「這是爲什麽?」
那人沉默半晌,方才歎口氣,說道:「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釀成意想不到的悲劇!」
我只覺得毛骨悚然。儘管此時有暖風吹來,我卻是不寒而慄。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呢?為何要說這些令人心驚肉跳的話呢?在女生身上畫圖,又怎會造成什麽意外的悲劇呢?
我心中萬般不解,暗忖:這人一定曾經歷過奇怪的事,說不定他自己就是在美女的嬌軀上亂畫,結果釀成了意料之外的慘劇,所以········
我正想問個明白,町田卻已先行問道:「所謂悲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那紳士說:「我知道,我這麽說,你們一定會覺得奇怪·······也罷,既然如此,我就細說從頭吧!實不相瞞,這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事·······」以下就是他的故事。那時已夜幕低垂,四周一片黑暗,他卻連燈也不開。
你們別看我現在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活像個無業遊民,其實,我是你們的學長哩!
我在明治XX年畢業於T醫學院,又在婦產科研究室混了半年,醫術尚未純熟,就奉父母之命在日本橋的K町開了一家診所,從事診療工作。我在學生時代也和你們一樣,經常跑到溫泉旅社去讀書。畢業考前的那個暑假,也是在某地的溫泉旅社渡過的。
我原本生性樂觀淘氣,放蕩不羈,愛開玩笑,但後來卻因兩件事而性情大變。第一件是:我開業行醫不久,便父母雙亡。第二件是:我遇到了一位奇怪的住院病患,那人讓我的人生完全改觀,行醫之念也完全打消。因此我在開業半年後,便關掉診所,不再看病。
我薄有資產,故而不用工作也能生活。我一直保持單身,至今未娶。游手好閒本是罪大惡極,無奈我已喪失了再度行醫的勇氣,終日渾渾噩噩,猶如行屍走肉,除了像這樣雲遊四海、浪跡天涯之外,再無法做任何事。
時間往前推,當我還在行醫的時候,有一天,一位女病患來求診。她的五官非常漂亮,妖媚已極,可惜略嫌纖弱,消瘦憔悴,美貌中還帶著一股恐怖氣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以前好像在哪裡見過。
她因腹腫肚脹而來就醫,我診察後發現:那是「肝硬化」。因有腹水,導致腹部脹大。尚無黃疸,但腹壁已出現明顯的「蛇髮女妖頭」。你們倆也是學醫的,無須我說明,應該知道那是什麽。
「蛇髮女妖」當然是指希臘神話中那個滿頭秀髮皆為蛇的魔女。肝硬化病人因肝臟中的血管受到壓迫,導致腹壁靜脈擴張,從外面看,皮膚上就像有小蛇在攀爬一般。又因那些靜脈是以肚臍為中心向四面蜿蜒伸出的,宛如從上方看那魔女的頭,故而又稱「蛇髮女妖頭」······
啊,什麽?上課沒上到這些?那難道是我記錯了?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總而言之,你們去看看那些患者的腹壁就知道了。凡是讀過希臘神話的人,大概都會生出「莫非那女妖就住在腹中」的想法。
肝硬化極難治癒,抽出腹水雖可暫時減輕痛苦,但很快又會積水,藥石罔靈,終至不治。但那腹水乃因血管受壓迫而生,若能以手術將腹內血管與腹壁血管接通,讓血液暢行無阻,則病患的壽命將可延長······
咦,什麽?這玩意兒就叫做「塔瑪氏手術」?我年輕時是否就有這名稱,現在我已不記得了,反正那是XX教授教我們的。要是這位教授比那「塔瑪氏」更早發明這手術,那他可真了不起。
然而,就算動了這種手術,也難以真正挽救肝硬化病人的性命,因此,當我診斷出那位美女的病症時,不由得緊皺雙眉。
她見狀便問:「大夫,我是否己懷孕?」
我毅然回答:「不是懷孕。」
她美目凝注,又問:「大夫此言當真?」
我答道:「絕對不假,妳並非懷孕。」
若眞是懷孕,那倒是個好消息。我想到這裡,竟連告訴她「是肝硬化」的勇氣也沒有了。
她似乎看得出我内心正在掙扎,便說道:「大夫,請你再仔細瞧瞧,難道你不認為好像有一個可怕的女妖住在我的肚子裡嗎?」
「嗄?」我大吃一驚,頓時猶如冰水澆身。
「大夫·······」她仍仰躺在診療台上,美目緊盯著我,「你聽我說,我的肚子裡真的住著一個妖怪呀!你一定知道希臘神話中那蛇髮女妖美杜莎的故事吧?那女妖就住在我的肚子裡咯!請你再仔細看看,那兒不是有許多小蛇正在不斷蠕動嗎?看到了沒?一直在動對不對?」
我聞言後,心中一酸,暗忖:真倒楣,原來這位病人竟是個瘋子!她一定是被病魔纏身,折磨許久,以致精神分裂·······
也不對,她講話的神態一點也不像瘋子呀!也許······可能只是比較「歇斯底里」吧?只因腹部腫大、血管凸出,就以為自己已經懷孕,而且胎兒就是那蛇髮女妖美杜莎······倘若如此,那就好辦,我只要老實說出那是肝硬化就行了,讓她明瞭眞相,總比終日胡思亂想來得好。
於是,我就將肝硬化的症狀詳細說給她聽,心想:這一來應該可以讓她不再妄想了吧?
結果卻和預期完全相反,她聽完後,竟以嚴肅的口吻說:「我就知道!你也看出腹中胎兒就是那女妖了對不對?只因你不願承認,所以就故意編了謊話想要來騙我。大夫,請你快告訴我眞相,好不好?」
我聽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怎會如此固執呢?看來那妄想已在她腦中生根了。不對,一個外行人怎會光看那些血管就能聯想到蛇髮女妖呢?其中必有緣故!若要幫她破除那妄想,一定要先找出原因······
我想到這裡便問道:「妳怎會相信腹中胎兒就是那蛇髮女妖呢?人是不可能生出妖怪來的!」
她聞言泫然道:「唉!你一點都不同情我。難道你沒聽說過,支 那(中國)古代傳說有個女人只因抱過鐵柱便生下一顆鐵蛋嗎?那女妖會變成我腹中的胎兒,也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我先從自己的身世說起。我原本是個女演員,受僱於一個魔術表演郎·因為我是孤兒,所以才會走上這條路,但我與眾不同,我能潔身自愛出污泥而不染,所以能夠薄有積蓄。人一旦進了演藝界,就很容易墮落,七之八九都會把持不住,誤入歧途,失去貞操,但我並非尋常女子,我天生就有一種怪癖,所以至今都還能保持處女之身,從未跟別人亂來。那種怪癖就是······啊,該怎麽說呢·······大夫,你大概知道希臘神話中那『納西索斯』(死後化為水仙花的美少年)的故事吧?他的孿生胞妹與世長辭之後,他因過度悲傷,竟把自己的水中倒影看成胞妹,日夜對影哀泣,終至魂歸天國······我就跟他一樣,只愛自己的身體,對別人絲毫不感興趣。」
「我的同事、朋友,全都沉淪在慾海中,糾纏不清。但我和她們不同,我一接近男人,就會覺得恐怖噁心,唯一的情人就是我自己。倘若接近男人,難保我的愛人-也就是我自己的軀體-不會被那男人搶去!若是讓男人奪去我的貞操,那豈非太可惜?所以,我平日經常盡褪衣衫,攬鏡自慰,情不自禁地和鏡中人的自己再三接吻。」
「我的肉體是完全正常的,但我對男人全無興趣,男性沒有任何部位能讓我興奮,我只愛自己。追我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我全都冷笑以對,連手也不讓他們碰一下。偶而不小心讓他們碰到,我就會對自己的肉體產生強烈的醋意。」
「大約一年前,我因罹患嚴重的神經衰弱症而退出了魔術表演團,跑到xx溫泉旅社去調養。時値盛夏,但山上涼爽宜人,旅客蜂擁而至,旅社也是門庭若市。一個多月後,我病體痊癒,恢復健康,容貌更加美麗,對鏡自照的時間愈來愈長。我變得更加討厭別人,所以除了沐浴之外,其餘的時間都關在自己的房裡,不跟人打交道。可一來,反而激起了衆人的好奇心,想要來一窺我的廬山眞面目的遊客,不計其數。」
「我終日待在房中,自然讀了很多書,其中最喜歡的就是希臘神話。某日下午,天氣炎熱,我出浴後回房喝茶,拿出希臘神話來看,忽然覺得昏昏欲睡,然後很快就睡著了,連書都未闔上,平常我是絕不會那樣的。接著,我做了一場惡夢,夢見自己化身成為柏修斯(希臘神話中的天帝宙斯之子,殺死蛇髪女妖的大英雄),一劍砍下美杜莎的頭,那顆首級卻驟然飛來,刹那間續進了我的肚皮之内!我大驚失色,往上一跳,便醒了過來。
「驚醒之後,我依舊頭暈目眩,看看時鐘,竟然已睡了三個小時。我照鏡梳粧,然後如往常般脫光衣物,準備自慰,但一見到鏡中身影,立刻嚇得尖聲大叫。美杜莎的首級,怎會附在我的肚皮之上?回想夢中情景,再看看眼前景象,我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暈厥。強自定神再仔細一瞧,原來那蛇髮女妖頭是用墨汁畫上去的。我試著用手沾了唾液,往那上面一擦,發現可以擦掉,立即拿了濕毛巾,將墨汁全部擦乾净。」
「冷靜下來後,我心想:必定有人在我喝的紅茶中下了安眠藥,等我睡著後,又在我的肚皮上畫了蛇髮女妖圖。說不定那並非單純的惡作劇,而是别有企圖。一想到自己玉潔冰清的身軀已讓別人觸摸過,我就火冒三丈,怒氣衝天。再想到那夢境居然成眞,全身發抖。」
「我恨那個惡作劇的人,但是也不願為了追查眞相而把事情鬧大,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我馬上退了房間,返回東京。然而,那飛頭鑽腹的夢以及蛇髮女妖圖,卻始終在腦中盤旋,如影隨形,揮之不去,而且愈發鮮明。我每次裸身照鏡的時候,就會產生幻覺,仿佛見到女妖的蛇髮在我的肚皮上蠕動。到後來,甚至連照鏡子都不敢了。」
「我剛回東京時,身體並無異狀,但兩個多月後開始生病。首先,我發覺自己日漸消瘦,接著是呼吸困難,月經停止,腹部日益脹大。我 日夜擔憂,但沒有用,可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有一天,我又裸身照鏡,細觀腹部,忽然見到奇異的光景:肚皮之下,似有萬蛇鑽動!難道說,那女妖眞的已化為胎兒了?想到這裡,我嚇得差點瘋掉!大夫,從那時至今,我有多擔心、多痛苦,你應當可以體會得到。眼看著自己憔悴不堪、身材走樣······我的愛人,也就是我的身體,竟然被那女妖摧殘到這種地步!我再也無法忍受了,因此來就醫。大夫,你聽完這番話,難道還要堅持說,我並未懷孕嗎?」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連反駁她的勇氣也喪失殆盡。
她以更加堅定的語氣說:「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我!事到如今,我絕不能容許那女妖再繼續蹂躪我的肉體,請你幫我開刀剖腹,取出那女妖的首級。大夫呀!求你可憐可憐我,接受我的要求吧!」
我張口結舌,狼狽不堪,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
她見狀,又說:「大夫,也許你會覺得奇怪,我既有那種怪癖,又怎會隨便將身體託付給你,任由你開刀剖腹?其實你不用懷疑,為了保住自己的美,我是萬事都可以忍的。取出女妖首級,我就能恢復以前的樣子了!我不惜任何代價,我定要達成這心願。大夫,求求你,快替我開刀吧!」
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了!開刀幫她除去腹水,接通血管,不等於是拿掉了女妖首級?意義上是一樣的。不如就答應她,假裝說要拿出女妖首級,實際上卻進行肝硬化手術。
一念及此,我才覺得如釋重負,但馬上又想到,如今她的身子衰弱已極,又怎麽承受危險的手術呢?於是說:「好吧!我答應。不過妳現在如此虛弱,我擔心妳承受不了。」
她立即回答:「因手術而死,我死而無憾。畢竟,若不開刀,最後我的肉體仍會被那女妖奪去。」
我說:「既然如此,那就決定在明天開刀了。」
當晚,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直在為她擔憂,深怕地無法熱過手術時的麻醉與出血。心亂如麻,百感交集之下,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眞的下定動刀的決心。
手術之前,我去病房看她。
她以有氣無力的聲音說:「大夫,我不怕你笑我膽小,只想求你陂巍件事。若是手術成功,請將那女妖的頭交給我,,我要親手將之焚燬,親眼看它燒光。萬一手術失敗,我一命歸陰,那就請你把那女妖首級連同我的屍體一齊燒掉。你可要代替我,親眼看著首級和屍體化為灰儘才行!」我聞言大驚,只覺得萬分恐怖。
倘若手術順利,她醒來後要求看看那女妖首級,我該如何是好?乾脆就讓她在手術當中死亡,還比較省事·····.·
她又說:「大夫,不瞞你說,其實我另外還有一個心願,就是找出昔日在我身上亂畫女妖圖的那個人。若不將那人亂刀分屍,實難消心頭之恨!只可惜至今還不曉得那人是誰。但我想,死了之後就可以報仇雪恨了,我會化爲厲鬼,追魂索命。要知道,鬼是無所不能的呀!」
我聽了,嚇得差點昏過去。女子的復仇之心,竟然如此可怕!我問她:「妳若變鬼,要怎麽報仇?」
她回答:「我會纏住那人,直到對方喪命。」
我已覺得呼吸困難,只好說:「既然如此,我會全部照妳的希望去做。不過我想,手術應該會很順利。」
說完,趕緊離開病房,準備開刀用具。
然而事與願違,手術進行不到五分鐘,她就因心臟受不了麻醉而斷氣······這事說起來容易,對我卻是千斤重擔。我那時有多狼狽、多悲傷、多痛苦,就任由你們倆去想像好了。
那位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殞,成了腦中妄想的犧牲品。其實她上門求醫時,己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所以也不能說是死在我手裡,只是我一直認為,自己必須負一部份的責任。
望著她的遺體,忽然想起她那恐怖的遺言。難道說,她這時已化為厲鬼,緊緊纏住了那個惡作劇的人?
遵照遺言交代,我將她的屍骸送到火葬場,美人、女妖,俱將化為灰燼。
火化之時,我遵守諾言,從頭在旁觀看。內心雖感恐懼,卻也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促使著我。
如今回想,那時還是不要觀看比較好。並不是說當場發生了什麽靈異怪事,而是我在觀看時,突然產生出可怕的幻覺。
火化室中,赤焰騰空,火舌吞噬美人遺體。那時,我竟見到萬千火舌俱皆化為紅色靈蛇,燃燒中的美人屍骸,竟像極了一顆巨大的女妖頭顱!然後,萬蟒千蛇一齊撲來!
我嚇得當場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這故事就到此結束,但尚有一事,一定要告訴你們。在那個美女身上作畫的傢伙,事實上就是我。
那時我為了準備畢業考,跑到XX溫泉旅社住宿,剛好和那位姑娘住在同一家旅社。衆多旅客競相傳言,說有位小姐長得天姿國色,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但終日足不出戶,神秘莫測,故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每天跑去偷窺,仔細觀察,最後發現她竟是一個「變態性慾者」,也就是俗稱的「自戀狂」、「戀己癖患者」。
有一天,我玩心大發,決定跟這位絕世美人開個玩笑。趁她出去洗澡,我潛入她的香閨,在茶中下了安眠藥。她浴畢回房,喝下那紅茶,果然不久便睡著。我攜來筆墨,打算在她的身體上作畫。正在構思時,忽見旁邊有一本翻開來的希臘神話集,上面正好是那蛇髮女妖圖,於是將之畫在她的腹部,悄悄溜走。
翌日,她退房離去,那時我有點擔心,不知此舉是否跟我的惡作劇有關,但很快就忘了此事。
後來的發展,方才都說了。想不到開業行醫之後,她竟鬼使神差前來求診、讓我變成了這副模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我老認為她是被我害死的,良心上過不去,自從在火葬場暈倒之後,腦子竟變得十分迷糊遲鈍,再也無法立足杏林,只好關門歇業,天涯海角,四方流浪。說不定她真的已化為厲鬼,鬼魂現在正緊緊纏在我身上······
切記,千萬別在人家小姐身上亂畫,以免釀成意想不到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