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北京首都体育馆后台，21岁的远征攥着裙摆的手微微发抖。候场时她瞥见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慌忙用口红在掌心写下"不紧张"，这个习惯后来传给了学声乐的女儿。
少年远征在天津老城厢的早晨总是从吊嗓子开始。邻居张婶记得清楚，这丫头每天五点准时在公用水龙头旁开嗓，唱得早起倒痰盂的大妈们都忘了泼水。1977年考天津音乐学院附中那天，她穿着改小的母亲白大褂应试，唱完《洪湖水浪打浪》才发现腋下汗湿了两圈。
东方歌舞团的练功房里，新人们总看见个绑麻花辫的姑娘最早到。她把王昆的演出录像带看到磁粉脱落，跟着录像学口型时咬破过三次嘴唇。有次排练崴了脚，硬是单脚站着唱完《北风吹》，谢幕时才疼得瘫在幕布后。
首都体育馆的聚光灯亮起时，远征踩到裙摆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她即兴加了个拂袖动作，这临场应变被央视镜头捕捉，成了后来艺术院校的经典教学案例。《赶牲灵》唱到"走头头的骡子"时，前排观众手里的荧光棒突然熄灭——原来电池厂女工们听得入神，忘了挥舞。
爆红后的远征成了移动唱片机。有次在石家庄演出，露天舞台下起暴雨，观众撑着伞听完《幸福在明朝》。回程火车上，她裹着湿透的演出服写家书："范哥，下次巡演带你吃全聚德。"墨迹被雨水晕开，像极了她后来破碎的婚姻。
1992年旧金山唐人街的川菜馆里，服务生远征端麻婆豆腐的手稳如握麦克风。后厨王师傅见过她对着排气扇练声，炒菜声都盖不住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有食客认出新星歌后，她笑着指指胸牌："认错人啦，我叫Linda。"
遇见华裔工程师陈明那天，她正踮脚擦餐厅吊灯。这个会唱《茉莉花》的MIT博士，把求婚戒指藏在椒盐排骨里。女儿出生时，她在产房哼《摇篮曲》助产，美国护士听不懂词，但说旋律让产程快了半小时。
2014年王昆追悼会上，远征的黑色高跟鞋里垫着硅胶鞋垫——这是女儿从亚马逊买的，怕妈妈站久了脚疼。唱到"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时，她突然改了最后一句词："恩师啊您慢慢走"，台下朱明瑛抹着泪说："这丫头还和考团时一样倔。"
如今在加州尔湾的别墅里，远征的iPad存着两千多首民歌。每周三教华人孩子唱歌时，她总提醒学生："紧张就写手心，这是师祖奶奶的秘方。"儿子在硅谷做AI音乐软件，测试版特意加了"远征模式"——唱破音自动修成颤音。
从东方歌舞团到川菜馆，远征用四十年完成人生变奏。当ChatGPT唱起《小放牛》时，不知可有人记得，那个为省外汇券给孩子买琴，啃了三个月榨菜的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