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热搜榜上看到一条《探寻“人”字的演变历程》,点开一看,原来是央视做的一个关于“人”字的短视频。
CCTV远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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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显然,央视做的这个介绍,远远没有我的这篇旧文《一个甲骨文的一生》对中国“人”字做的彻底全面的介绍啊。所以转发一下这篇旧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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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枝头的鸟儿刚啾啾地叫了几声,年轻的甲骨“人”就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了。
他起床后随便洗了一把脸,草草吃了几口昨天夜里的剩饭,就算吃过早点了。穿戴整齐后他就出了门,像往日一样到村口溜达。每碰到一个人他就向他们鞠躬作揖打招呼,他是一个谦逊的人,这是他从小受到的家教。
他每天在村子里溜达,总是要绕过村西头的一户人家,那是一个“大”户人家。他总觉得自己和那“大”户人家有点格格不入,但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反正每次见了那家人就有点不舒服,自己也不欠他家钱也不欠他家粟,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总不太愿意见那家人的那张脸。他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谜团。
而那家“大”户人家,动不动就在村里光着膀子秀肌肉。
那家“大”们总是一副顶天立地的嚣张样子,这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的祖传家教告诉他,人应该谦卑啊。
尤其不能忍的是,那家“大”们动不动就在头顶插上羊角和羽毛,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认为自己很美的样子。
有时候他们在村头跳起舞,一手拿一个牛尾巴舞来舞去,觉得自己富有又高贵。
有时候他们跳一种莫名其妙的机械舞,两条胳膊像被折断了一样一摇一摆,然而他们自己似乎觉得很妖娆。
有时候他们光着膀子跳一种板凳舞,似乎在传播一种隐晦的性暗示,当然他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偶尔撞见了几次。
有时候他们搞一种双人舞蹈,两个男“大”在一起并肩跳。
有时候他们还玩一种倒立的游戏,非常不像样子。不过,据说这个逆天逆地的逆向动作能促进血液循环有益身体健康达到长命百岁的效果。他倒从来没有试过。
最嚣张的是,那家“大”们动不动还爬到村口的大树上,站到树顶耀武扬威,一副乘风破浪舍我其谁会当击水三百里天下英雄出我辈的样子。
那家“大”们每天都过得很爽的样子。这可能就是他和他们完全格格不入的原因吧。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那时他还不记事。他从小被哥哥带大,他接受到的家教都是哥哥传授给他的,哥哥的嘴在他眼里具有崇高的地位,长兄如父啊。
和他哥哥的方口方脸不一样,他的脑袋则是圆圆的,虽然我们常常看不到他的脑袋。
当然他在村子里还是有很多玩得来的小伙伴的,毕竟“大”们是少的,而“人”是比较多的。
他和小伙伴们经常玩一个向左向右向前看的休闲益智游戏,这个游戏主要是根据指令训练反应能力,他们把这个游戏起名叫“从北比化”游戏:裁判说“从”的时候,大家要一起向左转,谁转错方向了就要接受惩罚。
裁判说“北”的时候,大家要一左一右转。
裁判说“比”的时候,大家要一起向右转。
裁判说“化”的时候,大家要背对背地转着圈打滚。
“从北比化”游戏虽然看起来容易但其实还是很有难度的,尤其是裁判的口令比较快的时候就更难了。
有时候他和小伙们玩一种名叫“种太阳”的多人游戏,这个游戏还配有歌词:“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播种一颗一颗就够了/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一颗送给送给南极/一颗送给送给北冰洋/一颗挂在挂在冬天/一颗挂在晚上 挂在晚上/啦啦啦 种太阳/啦啦啦 种太阳……”
很多年以后,有人把他们这个“种太阳”的游戏节目弄成了一个校徽,那个学校的名字叫中国人民大学。
总之,年轻的甲骨“人”虽然过得清贫,但也算无忧无虑。
直到有一天,他在路上走的时候突然被一声惊天怒喝给呵斥住了,那个声音叫他站在原地不要动。
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给抓走了。
原来是前线有战事,部落里在抓壮丁充军打仗。
他穿上铠甲,成了冲锋的战士。
军旅生活锻炼了他的身体,磨炼了他的意志。
战斗十分残酷,他时不时就要加入面对面的肉搏战。不过幸运的是,战争结束时他活了下来,没有像其他被抓的壮丁一样挫骨扬灰战死沙场,这可能受益于他在“从北比化”游戏中训练出的敏捷的身体反应能力。
他接受了部落长的接见和赏赐。当他看到部落长被左右人员簇拥着的威风样子时,他就突然想起了他们村的那户“大”家,他发现部落长与“大”们一家都有着相同的气质。他终于意识到,部落长与“大”们才是同一类人,部落长就是“大”中的“大”呀,自己和他们永远是两个阶层的人。
他拿着部落长的赏赐回到了村子里,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终于好好地睡了一场大觉。这么多年,他总算能自己独立生活了,不用再住在哥哥家了。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觉得生活中缺了点什么。他凝神张望,想找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日思夜想极目望,越发觉得自己空荡荡。
直到他见到一个女子,他才终于知道他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深深地依恋上那个女子,觉得自己应该住进她的心里。
他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她,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她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原来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是真爱啊。
他把她娶回家,他的房子终于不再空荡荡了。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啊:你心安处,才是我家啊。
他娶的老婆非常贤惠,每天都在家里打扫房间、洗衣叠被、一日三餐,她愿和他立黄昏,她要为他粥可温。
他终于过上了如意的生活,再也不需要听他哥哥的嘴巴里的指令了,他现在是给媳妇下指令的人了。
他和媳妇恩爱有加,常常在一起过两人世界的夫妻仁爱生活造人运动。
很快,媳妇的肚子就大了起来。
他不用做B超都知道,他的娃已经在老婆的肚子里成形了。
媳妇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他高兴坏了。刚生出来的儿子颅骨都还没有合上。
媳妇也很开心,抱着襁褓里的儿子爱不释手。
媳妇每天都要给孩子母乳喂养。她不让孩子吃羊奶,她说母乳喂养的孩子最健康最聪明。
儿子在茁壮成长,媳妇温柔贤惠,他终于知道什么是好日子。
儿子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和他越长越像,脑袋圆圆的。
他们夫妻俩终于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拉扯大了。
又过了几年,儿子就该上学了。他把儿子送进了私塾,要私塾先生好好教育他的儿子,他说,先生,您该打就打。
孩子大了,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更大了,要更好地养家糊口。
他每天天不亮就扛起锄头上地干活了。
累了就靠着树休息一会,然后接着再干。
他有一天在靠着树休息时,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跳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站起来一看,原来是那家“大”户的一个“大”站在他的身上,把他踩在脚下。他郁闷坏了,但是也不敢反抗,那家“大”和部落长是亲戚啊。
那个“大”把他羞辱了一顿后并没有轻易罢休,而是把他绑了起来,他也只能服服帖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大”。
这是一个“大大相护”的社会,“大”在官府里有自己的“大”,随便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把他关在监狱里了。从此他成了一名囚徒。
他成为囚徒的时候,“大”在家里睡大觉,睡成了一个因果的因。
他成了一名奴仆,脸上被刺了字,每天干着繁重的体力劳动。
而他的老婆,也被连坐成了奴仆。
他老婆脸上被刺了字卖作奴仆后,那个“大”出面把她买回去做了妾。他才终于明白,原来那个“大”是垂涎他媳妇的美色和贤惠,才故意这么陷害他把他打入狱中,然后成功地抢了他的媳妇。
他在监狱里度日如年,每日冥思苦想,夜观天象,想着如何能出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希望之光。
原来是老部落长死了,换了新的部落长。新的部落长喜欢看奴隶角斗,下了一道赏令,只要在角斗中取胜的奴隶就能赎回自由身。他想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是非常善于与人互搏的,这都得益于小时候经历的“从北比化”游戏训练。虽然他已经上了岁数,这么多年的体力劳动身体也没有垮。他最后成功地赢下角斗,被部落长特赦自由身。
他回到家,好好地吃了一顿大餐,久久不愿起身。
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也已经娶妻生子了,他已经当上爷爷了。
他打听媳妇的消息,才知道自己的媳妇被卖到“大”家做妾后,被折磨了几年后很快就病故了。而那家“大”,因为是老部落长的亲信,在新部落长发动的政变斗争中覆灭成奴了。他即使想要报仇,也无处可报了。
又过了一些年,他就已经老了,头发变得稀疏,手上也多了一个拐杖。他感觉自己是一瞬间就老了的。
他越来越老,背也渐渐驼了。
他的背越来越弯,但他仍然坚持每天到村口散步。想起小时候那些童年的事,那些阳光明媚的早晨,那欢快的啾啾鸟鸣声,那些伙伴们,那“从北比化”和“种太阳”的游戏。
后来终于连走路都费劲了,好在儿子孝顺,每天都背着他出门散步。
然而他终于还是病倒了,这次是一病不起。
人生的生老病死,一样都躲不过呀。他在床上死去的那一刻,儿子泪如雨下。
他终于从一个侧立拱手屈膝的“人”,变成了一个被祭祀的侧坐的“尸”。
他被埋葬在土里。土上渐渐长出了草。
在孩子们的心中,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灵魂没有死。他的灵魂变成了鬼,庇佑着他的后世家人。
他又被他的后代们称为“先人”,先行一步的人。
而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人生的重大谜团,他和“大”的区别在哪里:
我只是一个侧身而立卑躬屈膝的始终看不清面目的“人”,而人家是正面直立双臂展开的“大”啊!
然而他不会知道的是,他的后世子孙们还不如他,他们的手臂越垂越低,腰越来越弯,最终终于从一个卑微侧立的人变成了一个更卑微的趴在地上的人了。这个退化的姿势太过于原始,以至于有很多人误以为左边的那一撇是一条腿呢,误以为自己是一撇一捺顶天立地正面直视,误以为自己是放下了双臂的“大”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