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为降本增效，扣了我全年的绩效奖金。

上司还劝我不要计较得失，不能把钱看得太重。

「我在职场不计较得失，去火葬场计较吗？计较自己烧重了还是烧轻了？」

骂人还能赚钱，真是太爽了。

1

去年年初，一把手韩光说要降本增效，逼着大家签订目标责任书。

业务人员只发30%工资，剩余70%作为绩效，年底按照任务完成情况发放。

未完成任务的等比例发放，完成10%就发10%。

完成任务的2倍发放，完成目标120%，发放240%。

所谓的奖金，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扣我们的工资。

很多同事抱怨，这是变相降工资。

这两年SaaS市场不好做，而且今年的任务指标是去年的2倍。

但是，为了2倍绩效奖金，我第一个签了目标责任书，很多同事私下骂我是卷王。

我苦干一年勉强完成，也是公司唯一完成的。

没想到，本该在年底就兑现的奖金，被硬生生拖到年后。

节后上班，韩光居然不提这茬了。

我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

人事主管闵慧递给我一张A4纸。

上面写着：蒋理自愿放弃本年度奖金承诺书。

奖金金额一栏没填，但我算过，至少是12万。

「闵主管，这是什么意思？」

闵慧抬了下眼皮说：「总部要求降本增效，奖金福利一律取消。」

心里想着最坏的结果，我试探了一句：「这跟目标责任书上没关系吧？」

「除了这个，我们还有别的奖金福利吗？」

「可是这个奖金……」

我话还没说完，韩光一脸怒气地打断我：

「你以为跟你商量呢？能让你保住饭碗就不错了，做人要知足。」

闵慧紧跟着帮腔：「小蒋，有韩总这样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你想想那些倒闭的公司，想想那些发不出工资的公司。很多同事马上就要失去工作了，韩总爱护人才，这才第一个跟你谈。年轻人要懂得感恩，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如果拿不到奖金，我相当于拿着3成的工资干了2倍的工作。

这就是闵慧口中的降本增效？

看着这二位一副吃定我的表情，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最近小道消息满天飞，说公司要大裁员。

一时间人心惶惶。

都是打工人，谁都不想丢工作。

现在看来，裁员的消息很可能就是闵慧放出去的。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不发或者少发奖金。

试想大家听到传言后，都开始担心能不能保住工作，谁还敢要奖金？

2

手中的纸快被我攥破了，闵慧拍着我的肩膀，一脸笑意。

「蒋理，一个普通学校毕业且学历一般的人，是不好找工作的，现在放弃奖金就能保住工作，你是聪明人，这个账还算不明白吗？」

这个账我还真算不明白。

「闵主管，我完成了任务，却被扣了70%的工资，是这个意思吗？」

闵慧看了眼韩光，想了想说：「这个我们会酌情考虑。」

看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我赶忙追问：「酌情是多少？我今年总共从公司领了不到3万块钱，是倒贴钱上班，如果没有奖金……」

——啪——

韩光把桌子上的灰尘都拍起来了。

「没有酌情，不签字就滚，等着被开除吧，不识抬举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积压已久的怨气，这次我没有退缩，而是迎着韩光凶狠的眼神说道：

「韩总，如果不放弃自己应得的收入就被开除，那我等着公司的裁员通知。我是很看重这份工作，但不代表离开公司就活不了。」

闵慧有些气急败坏：「别有点业绩就翘尾巴，真以为公司不敢开除你？」

「公司真要开除我，我也没办法，按照劳动合同赔偿就行。」

气氛一下僵在那里。

闵慧在韩光旁边耳语了几句，转头对我说：

「蒋理，硬气话谁都会说，但你别忘了，我可是专业的HR，我有很多办法逼你主动离职，你别想从公司拿到一分钱赔偿。」

3

上次谈话后，公司的氛围突然变得很奇怪。

同事们似乎都躲着我，还在我背后指指点点。

直到在洗手间听到对话：

「听说了吗，蒋理因为巴结领导，要去做总经理助理了。」

「难怪韩光先找她谈，完全是为了堵我们的嘴。」

「你们都签字了吗？」

「拿2倍奖金的蒋理都签了，我就完成了30%，犯不上得罪领导丢工作。」

「我也签了。」

「当初的目标责任书，蒋理就是第一个签的。」

「难怪我们做不了销冠呢，人家上头有人啊！」

「韩光那么油，蒋理还是真下本，佩服佩服。」

……

这也太不要脸了。

居然谎称我签了字，然后去骗其他的同事。

这恐怕就是闵慧的毒计，要在公司孤立我。

一股火瞬间顶到心口，我把刚洗完的手狠狠一甩，没想到赵欣然这时推门进来。

直接甩了她一脸。

「蒋姐，你手上的液体确定是水吗？」

看着她一脸囧像，我气笑了：「肯定是水，我又不可能尿手上。」

「干吗那么生气？」赵欣然擦着脸上的水缓缓说道：「同事们看你不爽，这些话都传好几天了。」

「我这就找他去问个清楚。堂堂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做事这样没有下限？」

「他会承认吗？」

我愣住了。

赵欣然说得对。

这么下作的事，他肯定不会认的，而我现在这人缘，也不会有同事跟我去当面对质。

「蒋姐，走吧，吃个特辣败败火，顺便再聊聊之前我给你说的那个事。」

吃火锅败火？

她是嫌我火不够大吧。

这原本就是一顿稀松平常的火锅，只是没想到会改变我的职场生涯。

4

「蒋理，不想丢工作就抓紧签字。」

那顿火锅后，我又被韩光叫到办公室。

「韩总，这字我签不了。我上班就是为了赚钱，现在你告诉我钱没了。我上班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比上坟的心情还要沉重。起码对着坟头，我能说几句实话。所有打工人的辛劳委屈我都能忍，但上班不赚钱，这事我忍不了。」

闵慧面露讥讽：「蒋理，我实在想不明白，像你这样学历家世相貌都很一般的人，有什么可豪横的？仅仅是因为销冠的身份？如果没有韩总撑腰，你在公司根本无法立足，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懂不懂？」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世俗规则的威力如此之大，会把一个人牢牢困住。

活在别人的定义里，永远飞不起来。

看来很有必要让这些职场老油条们开开眼了。

「公司招人是为了赚钱，不是皇帝选秀女，还要看学历长相家世。我拿着3成的工资完成了2倍的业绩，在你这个没有创造一分钱营业额的人面前，你说我有什么可豪横的？你们想孤立我，可我来这儿是为了赚钱的，不是为了交朋友的。请记住，有的鸟来到世间，是为了做它该做的事，而不是为了躲明枪暗箭的。」

闵慧愣了一下，看来这些话不好消化。

「你无非就是想激我们开除你。」

「你错了。我更想把一大桶奥利给泼你们脸上，然后撂下狠话，少发一分钱就取你们狗命。」

——啪——

韩光没忍住，这是他第二次拍桌子。

「蒋理，你太放肆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

「这个还真没有，主要放不下，而且我油过敏。」

「我擦……」

……

听完录音笔的内容，赵欣然鼓捣了下手机。

「蒋姐，看手机。」

我看了眼手机，怕看错又仔细数了数。

乖乖，5万，赵欣然给我转账。

5

「就这样……值5万？」

「蒋姐，上次说好是高价请你当嘴替骂他们，你是不是对高价有什么误解？」

我赶忙摇头。

没有误解，绝对没有误解。

我只是穷太久了，理解不了有钱人的消费理念。

赵欣然莞尔一笑。

看着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很难想象她第一次找我当嘴替时，就准备好了录音笔。

年前我抱怨韩光不按时发绩效，这样的公司没前途。

她说忍韩光很久了，很想痛痛快快骂他一顿，可惜自己口才不行。

还说出高价让我骂韩光和闵慧。

我当时还以为她在说笑，因为赵欣然是个富二代。

她开着帕拉梅拉上班，住着比公司面积还大的房子。

我上班是渡劫，她是度假。

那天吃火锅，我说骂过韩光之后，他肯定会开除我。

可赵欣然认为韩光不会开除我。

「只要公司开除你，我一次性给你50万，前提是，你不能主动提交辞职报告。」

我俩就此达成协定，我的工作履历上有了一个新的职位：职场嘴替。

「蒋姐，现在已经撕破脸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他们肯定会有更损的手段。」

赵欣然看着我，似乎很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更多是期待。

「用魔法打败魔法，我要主动会会闵慧。」

但心中的潜台词没说出来，我想刺激闵慧开除我。

6

进到闵慧办公室，我拉开凳子稳稳坐下。

她一脸问号地试探我。

「大销冠这是怎么了，居然屈尊来找我？」

「我很好，吃得下睡得香，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闵慧给我倒了杯水，语重心长地说：

「小蒋，我比你年长几岁，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冲劲不服输，姐姐作为过来人有几句人生忠告，你想不想听？」

我本想说「不是废话你就讲」，但又不想打破即将开始的PUA氛围，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这老妖婆能出什么幺蛾子？

「小蒋，你这两天像变了个人，不知道你是中邪了还是受人蛊惑。集团要求降本增效，我们这才取消了奖金福利。你回去仔细看看目标责任书，如果营收或成本控制未达标，公司有权取消奖金发放，这事找董事长也没用。劳动仲裁你也是不划算的，过去一年你的工资流水只有30%，劳动赔偿是按照之前12个月的平均工资流水核算的。最重要的是，你将来出去找工作，新公司会背景调查，你把老东家得罪完了，将来还能在这个行业立足吗？」

高手，大师。

有理有据有节。

如果我再被这样的职场环境毒害几年，说不定真就信了，眼前这位大姐，说这些话都是为我好。

我假装低头思考，还使劲挠头。

这才像被人PUA了的样子。

「闵主管，哦不，闵慧姐姐，您对我掏心窝子，我也跟您说实话。其实我就是看不惯韩光这个老油物，没能力脾气大还好色，公司好几个女孩都跟我说过，韩光想潜规则她们。而且，我们一致认为，无论做人做事您都甩韩光几条街，更应该当这个分公司一把手。」

我最近做了不少功课，挖出了不少历史。

韩光的上一任总经理走后，闵慧就跃跃欲试，还跑到总部毛遂自荐。

结果韩光空降，闵慧只加了点工资。

虽说他们二人如今狼狈为奸，但我相信，闵慧心里的火肯定没有熄灭。

7

「闵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闵慧局促了一下，很温柔地说道：「今天是咱姐妹破冰交心的日子，什么话都能说。」

「我知道裁员只是幌子，韩光真正的目的是不发奖金。」

我假装没看到闵慧慌乱的样子，看来之前的分析是对的。

营业额没达标，韩光想通过降本来实现利润指标。

「闵姐，韩光走了肯定是您接班，可他这样算计，谁还会好好干活？他这么干是因为对公司没感情，可您自从分公司筹建就在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韩光这个外来户，为了他自己的利益毁掉公司吗？」

闵慧估计是第一次被同性凝视，还是那种带着崇拜和期待的眼神。

她有些不好意思。

当了这么久的坏人，突然变成了振兴公司的旗帜人物。

「这些……我……没想过……将来……」

没想过？

现在想也不迟。

老员工嘛，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要以公司为家，要以大局为重。

你没想过这么远，我把你抬高一些，自然就看得远了。

「小蒋，姐姐有什么能帮你做的，尽管开口。」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满脸虔诚：

「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开除！」

8

「蒋姐，这销冠的嘴就是厉害，头一次见给领导画饼的。」

听完录音的赵欣然一脸兴奋，激动之余示意我看手机。

其实我瞄到她转账了，怕吃相难看，没好意思看手机。

哇塞，6万6。

我激动地握住赵欣然的手。

还管什么吃相，还要什么矜持？

「蒋姐，蒋姐？」

「不好意思。」

我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

「听到有人求着被开除，闵慧的表情肯定很夸张吧？」

「简直不要太夸张。」我转念一想，似乎有些不对，便试探性地问：

「我这样主动求开除是不是不行？」

赵欣然若有所思：「跟这个没关系，我只是想……」

「亲爱的美女老板，您还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怼出水平，怼出风格，怼出成绩。」

可听完赵欣然的要求，我隐隐觉得，她请我当嘴替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蒋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只要钱没问题，剩下都不是问题。

赵欣然让我在周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质疑奖金的事。

这是我非常想干的一件事。

我本想说不给钱也干，但想想赵欣然的钞能力，还是算了。

下次有机会，再替天行道吧。

9

周会的例行步骤之后，风向立马变了。

都不用我费心找切入点。

闵慧还没说几句，就把矛头指向了我，看来我的PUA功力还是不行。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想想那些倒闭的，发不出工资的公司。有韩总这样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他为了保住大家的岗位呕心沥血，我们还在为蝇头小利争论不休，这样做对得起韩总吗？没有平台的助力，个人算个屁，年轻人要懂得感恩，要把眼光放长远，不要像某些人，有点业绩就成了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