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按下指纹锁时,手指有些发抖。
密码是沈璐的生日,门后传来炒菜声,他却觉得这声音比代码报错更刺耳——今天必须摊牌了。
“阿姨寄的腊肉,我特意用糖炒的。”沈璐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栗色卷发上沾着油烟,围裙还印着“新娘必备”的卡通字。
三个月前他们逛宜家时买的,那时她说要提前练习当妻子。
张浩盯着餐桌上的验房合同,那是父母杭州老房的产权证复印件。
为了凑68万彩礼,他偷偷抵押了这套房。
此刻合同右下角的红印章像道伤口,把飘着糖醋香味的空气割裂成两半。
“银行今天放款了。”他听见自己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但利息比之前说的涨了0.3%,每天要多还...”
瓷盘砸在地上的脆响打断了他。沈璐蹲下去捡碎片,指甲上还残留着试婚纱时做的樱花色美甲。
“你知道我们镇上的规矩,表哥娶媳妇给了88万。”她垂着头,一片碎瓷扎进掌心,“要是给不够,正月回门时我爸都坐不上主桌。”
张浩想起上周去江西提亲的场景。沈家祠堂挂着三幅锦旗,最新那幅写着“嫁女楷模”,落款是收了98万彩礼的邻镇首富。
岳母用计算器当面核算金额时,计算器的语音报数声和窗外的唢呐声混在一起,像场荒诞的交响乐。
雨就是这时候下起来的。
他冲进雨幕给父亲打电话,老人沉默良久说:“你妈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那是母亲攒了二十年的金首饰,连当年做乳腺癌手术都没舍得卖。
抵押手续办完那晚,张浩在父母房里发现褪色的存折。
2003-2023年的存款记录里,每隔三年就有笔5万元定期——正是他考上重点高中、大学和入职阿里的年份。
最后一页夹着纸条:“给小浩买婚房用”。钢笔字被泪水晕开过。
婚礼前三天,沈璐突然消失。
她在微信留下13秒语音,背景是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堂姐说68万在她们村算垫底...我妈查出甲状腺结节,算命的说要冲喜再加18万...”
张浩冲到高铁站时,看见父亲正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数现金。老人把装着房本、存折和保险单的铁盒塞给他:“你妈坐轮椅去银行取的,密码是你生日。”铁盒内侧贴着1998年的全家福,那会他们住的还是厂区宿舍。
“爸,这钱...”“我们搬去养老院了。”父亲转身时,人造纤维的西装肩线硌出突兀的褶皱,“当年娶你妈,我送了辆永久牌自行车,后座缠着她织的红毛线。”
雨越下越大,张浩想起沈璐总抱怨钻戒不够闪。此刻怀里的铁盒沉甸甸的,装着父母半辈子省下的38万——存单上所有金额都精确到个位数。
他在候车厅拦住沈璐时,她正用手机计算器反复敲着“680000+180000”。
“你家还能抵押车吗?”她眼底闪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光,“我弟女朋友怀孕了,彩礼要马上...”
张浩突然看清她无名指上的钻戒。
那是他加班三个月买的蒂芙尼,此刻折射着LED屏的冷光,在计算器数字跳动间,变成了一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债务利息。
回杭州的高铁上,他收到母亲短信:“冰箱给你留了腊肉,糖炒的。”附件是养老院定位,地图上的蓝点隔着15公里,像他永远追不回的二十年时光。
车窗外,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
张浩终于明白,真正珍贵的从来不是被标价的新娘,而是那个为你留好腊肉的人,永远觉得给你的还不够多。
如果你是张浩,会咬牙凑这18万,还是转身守护父母的养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