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嚣张跋扈的长姐趴在我的脚下。
脖子上缠绕着白绫。
我蹲下身,手指划过她的脸。
看着她满含怨恨与不甘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灰。
“没有人可以救你了,我的好姐姐。”
1
当今太子跟苏家长女苏月菀的婚事不消一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
彼时我正端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绣花。
丫鬟小桃蹲在我身边呼哧呼哧的洗衣服。
正月里阳光正好,难得有几丝暖风刮过。
一群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从庭院前走过,像是故意要说给我听一样。
“看得到了吗,宣旨的时候太子殿下也来了,可真真是天人之姿啊。”
“大小姐也是京中贵女,两个人站在一起可别提多登对了。”
“可不像某人,过的可是比咱们奴婢还卑贱呢。”
“滚滚滚!”小桃从一堆衣服中站起身来,撸起衣袖作势就要去打架。
那一帮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却不知道小桃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等他们走后小桃虚虚的靠在我身上,捂着胸口直嚷嚷着要被吓死了。
2
长姐跟太子的婚礼定在了春三月。
日子真好,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候。
府里一时之间张灯结彩,就连父亲也久违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大家都在为长姐的前程欣喜祝福。
就在当晚,我被唤到了与芳斋。
嫡母跟长姐坐在一起吃茶。
我跪在地上,等待着她们的训话。
屋子里灯火通明,馥郁的香气传来,衬的长姐容色更甚。
我悄悄用手按了按已经麻痹的双腿。
我的左腿患有隐疾,不利于行,是以经常会隐隐作疼。
她俩衣着华贵,正厅都烧的暖暖的。
还是正月,她们却只着了单薄的衣裳。
而我却着了厚厚的棉衣,不消一会儿工夫,后背便沁出汗珠。
就连额发,都被沁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夫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月吟,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
我谢过夫人后,撑着地毯就要起身。
可是实在是跪了许久,我根本都觉察不到双腿的存在,在加上我的左腿不利于行。
是以我重重的摔了下去。
耳边似有隐隐的窃笑声传来,随后是帘子被掀开的声音。
“胡闹!”
视线里闯入一双黑色的云靴,靴子上绣了精致繁复的蛟龙图案。
长姐娇媚的声音传来。
只这一瞬间,我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退下吧!”
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赶忙谢恩。
随后长姐的贴身丫鬟扶着我出了门。
说是扶着,倒不如是拖着。
我被她一把推出了门,随后她还朝我啐了一口。
“晦气!”
3
身上发了汗又被冷风一吹,我整个人都冷得发抖。
因为双腿还未恢复知觉,我只能坐在台阶上。
“姑娘?”
耳边有人轻唤我,随后一件温暖的披风盖到了我的肩上。
我抬头,入目便是一张清秀的脸庞。
是张生面孔,我不曾在府中见过。
他的眼神关切,腰间的香囊闯入我的视线。
是太子的人。
“你还好吗?”
闺室女不可与外男接触,我摆摆手,慌忙将披风还给那个少年。
随后我站起身拖着腿,一瘸一拐的跑了。
4
说实话,我不记得我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娘亲说可能是我当时太过于痛苦了,所以便自己选择了忘记。
这些年从燕喜的口中我大约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的腿原本是可以治好的,每每说到那里燕喜总是要掉眼泪。
“小姐当时的腿都快要烂掉了,高烧不退。”
燕喜像是回忆起了那晚,声音都在发抖。
“姨娘不要命的往刀上撞,这才找来了大夫。”
说起这些年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娘亲就忍不住责怪自己。
“要不是娘亲地位卑贱,你也不至于跟我吃这么多的苦。”
我跟母亲算的上是府里的笑话,父亲在凯旋而归的庆功宴喝多了酒,才跟母亲有了我。
“娘亲没有用,也不能为你的以后做打算。”
而此刻我正坐在床榻边上捶打着我酸痛不已的左腿。
因为跪了太久,我的左膝已经高高肿起。
我的存在于父亲来说,是耻辱。
于嫡母来说,是背叛。
除了府中人,没有人知道苏家还有个二小姐。
5
娘亲跟燕喜在布菜。
苏月菀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用手帕捂住口鼻,面带嫌弃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人能吃吗?”
随后她环视着房间,像是闻到了什么异味。
“房间这么黑,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我曾在夜里的时候去过与芳斋。
与芳斋里用来照明的是东海的夜明珠跟昌山独有的岁烛。
没有味道还能让室内明亮如白天。
苏月菀嫌弃极了,将带来的红绸缎塞给我。
这是要做太子新婚时穿的里衣。
苏月菀向门口走了几步,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回身来叮嘱我。
“做不好的话,你跟你娘就完了。”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苏月菀摆明了就是找麻烦。
我拿起红绸叹了口气,娘亲便坐在我旁边哭。
拖着着了风寒的身体紧赶慢赶,在大婚的前一夜,我制出了新衣。
可是当我送过去的时候,却看到苏月菀手里捧着一件崭新的里衣。
“你做好了?”苏月菀看着我,脸上是娇媚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做不完呢。”
苏月菀很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就连头发丝都闪着光。
6
苏月菀大婚那天,我正在院子里跟小桃一起锄地。
看着外面的红色灯笼,小桃蹲在地里,擦着额上的汗水问我。
“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找一个什么样的相公?”
小桃这个问题属实是问到我了。
我停下锄头,看着小桃认真的模样,倒是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我的腿不利于行,肯定是不可能嫁给青年才俊官家子弟。”
小桃的眼里流露出失望,她垂着头,看着特别像一只焉哒哒的小狗。
“但是父亲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我也不会嫁给门楣太低的,要不会折了父亲的面子。”
“大抵会一直养在家中吧,”我拍拍小桃的头,“又或者,去求一个恩典。”
“长姐大婚之后,我想求父亲放我们离开,小桃,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我跟厨房的大娘学了很多手艺,到时候我们自己开个小摊,也能养活自己。”
“最起码,不必困在这四尺八方的院子里。”
小桃的眼里突然有了光,她忙不迭的点头,生怕我反悔。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群人乌央乌央的从门外走来。
我抬头一看,为首的竟然是父亲。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任由身后的老嬷嬷们钳制住我。
随后,我被塞到了轿子里。
身后依稀传来了娘亲跟小桃的声音。
轿子很大,除了我还有一个老嬷嬷。
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点嫌弃。
“真不知道主子瞧上了你什么。”
7
稀里糊涂的被捉上轿子,稀里糊涂的被拖进浴池。
从头到尾,没有人愿意同我说一句话。
还在发肿的膝盖被扎上银针,冰凉的银针入体,我却没有一丝痛意。
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
随后,我被服侍穿上红色的嫁衣,红色盖头盖上,耳边传来老嬷嬷的嘱咐。
“姑娘,盖头可不能随便乱动。”
我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出现了,我的父亲为了他的前程人情,将我送给了别人做妾。
我趁着人多嘈杂,悄悄从头上拔下一根朱钗握在手心。
我一个瘸子,能让人看上的,恐怕也就这一张脸了。
机会只有一次,决不能冲动。
我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屋子,明明是白日,屋子里却点了烛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直到我的视线里出现一双云靴。
款式样式同那天的相似。
握着朱钗的手有些发抖,动手与不动手的想法在我脑海中博弈。
盖头被人掀起,我抬头,看到了他。
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手指紧紧的抓住盖头,他的眼睛很亮,在我身边坐下的时候身体还有些僵硬。
他的鼻梁高挺,左眼下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嘴唇轻抿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清冷极了。
只是红透的耳朵暴露了他的不自在。
8
嬷嬷端上交杯酒,他拿起酒杯,面对我。
我的身份,应该连侍妾都不是吧,他何必要拿这些东西做给我看。
倒是太子殿下,看起来倒是很期待的样子。
喝完交杯酒,众人都退了下去,他垂下头,伸手拢住了我的手。
“松开吧。”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像是命令一般。
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里握着钗子的。
我松开了手。
他将钗子放到一边,伸手将我的发冠拿下来。
“很重吧,”他瞧着我笑,“可是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叫景肆,”冰凉的手指抚上我额上的压痕,“是你的夫君。”
他像是在期待什么一样,他的眼睛在看着我,红色的小痣衬得他皮肤极白。
我一时之间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也不敢擅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