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今天又被人欺负了，我想上去帮她，但是不行。
因为别人看不到我，我也碰不到别人。
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说是鬼魂吧，我又没法投胎，也没有记忆。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每天就只能待在这位五公主身边，根本没办法离她一米远，仿佛我们之前有个吸铁石似的。
此刻五公主正跪在地上，她背脊直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公主带着一帮人，将她围在中央。
手插着腰，指着她骂道：“没人要的贱种，看见你真是晦气！”
我心里愤愤不平，低头看向五公主，可她始终都是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五公主没有名字，皇上连给她取名字的心思都没有，因为她不是皇上亲生的。
她的生母淑妃娘娘是嫁了人之后才被陛下纳入宫中，后来皇上腻了，母女二人便一起被丢在冷宫里，淑妃离世后便只有她一个人在此处生活。
三公主见她依旧一副不搭理自己的模样，瞬间恼怒，大声道：“一起上，给本公主教训教训她！”
话音刚落，一帮嬷嬷便撸起了袖子。
我都开始着急了，可五公主还是那么平静。
她们将五公主按倒在假山上，准备掌嘴。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住手！”
我慌忙转头望去，仔细观察那人，他身着一身墨色窄袖锦袍，头发用一个银色发冠竖起一个高高的马尾，看上去既贵气稳重，又不失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走的很快，眉头微微蹙起，我好像见过他，也是在假山处，不过那时只是远远的望过一眼。
“顾将军？”三公主赶忙让嬷嬷们放开了五公主，娇滴滴的迎了上去。
被叫做顾将军的人一脸冷漠，低声道：“三公主，皇后娘娘在找您。”
三公主一听，看了看顾将军，又恨恨的看了看五公主，没办法还是离开了。
顾将军走过来，将五公主拉起来，给她披上他的披风，“你没事吧？”
五公主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在一旁看着，五公主矮他好多，那披风一披上便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她墨发垂在胸前，未施粉黛，也没有釵环首饰却颇有一番凌乱之美。
别的我不敢说什么，但论美貌怕是整个大兴朝都挑不出比五公主还要好看的人了，这样看两个人还挺般配。
顾将军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他真体贴，人生的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在这黑夜里如同点点星子一般。
五公主这才抬起头看他，“我住在冷宫，离这不远。”
顾将军有些吃惊，他眉头微微一皱，“冷宫？”
我知道，他一定是以为五公主是皇上那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这宫外极少有人知道冷宫中还有这号人物。
五公主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嗯，我一直住在那。”
顾将军试探性的开口，“你……是哪位妃子？”
五公主轻轻摇了摇头，说话也轻飘飘的，“我是公主，排行第五。”
二人行走在宫中的小道上，顾将军手里拿了一盏灯为五公主照着前方的路。
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我跟在后面与顾将军的影子重合。
顾将军问道：“今天宫中开了庆功宴，你怎么没去？”
五公主说话总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她们都不喜欢我，让我离远点。”
顾将军愣了愣，好像是没想到她能平淡的说出这些话。
沉默半响，顾将军故作轻松道：“我叫顾辞，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行至冷宫门前，五公主向他行了一礼，“我没有名字，今日多谢顾将军。”
说完，她没等顾辞回答便转身进了冷宫。
欸，她怎么进去了，我还想多跟顾将军待一会儿呢。
没办法她走了我只能跟上，离开时依依不舍的多看了顾将军两眼。
五公主站在窗前对着外面出神，显得她格外孤寂。
其实，就连我也觉得五公主可怜得很，从小没有父亲，住在冷宫，被人欺负。
这些都就算了，可是就连淑妃娘娘在世时也看不惯她，觉得就是因为五公主，皇上才把她关进冷宫的。
平日里对五公主非打即骂，好在她死的早，五公主也算少受了些罪。
刚开始的时候，我常常害怕她承受不住会自杀。
因为我怕那样的话，我也消失了怎么办，我还是挺喜欢这个世界的，山川树木，四时节气，花鸟鱼虫，若是能出去看看就更好了。
虽然我与五公主一样，从有意识开始，便生活在这宫墙之中，但我又跟她不一样，我热爱这世界，热爱春日的雨，夏日的暖阳，秋日的风，冬日的雪……
次日，又来人找麻烦了，一看就是三公主派来的，自从三公主有次偶然间见过五公主，就总是看不惯她，三天两头的便要找些麻烦。
五公主闻声走到院子里，领头那名宦官嘲讽道：“哟，公主起来了？”
说着那宦官挥了挥手，一群小宦官围了上来将五公主用麻绳绑了起来，然后被泼了一桶冰水。
我没办法阻止，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现在已经入秋了，这样一桶冰水淋在身上不病才怪，到时候请不到太医又要自己忍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那名宦官被人一脚踹开老远，嘴角都溢出一丝鲜血，是顾将军，他又来了。
被踹出去的宦官捂着胸口道：“大胆！”
说完，那宦官才抬起头看清来人，屁都不敢放，连忙跪在地上。
我跑过去踹了那些人几脚，“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虽踹不着，但也解气。
顾将军黑着脸，吼道：“滚！”
他真厉害，生气都那么好看。
说罢，那几名宦官全都连滚带爬的跑了。
顾将军为五公主披上衣服，解开麻绳将她抱进了屋内。
看着屋内的环境，顾将军愣了愣，他一定没想到一个公主会住在这种地方。
顾将军把五公主放在凳子上，看到她白皙的手腕漏出来一截，她的手腕青紫，上次被人打了都还没好全，衣服也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顾将军皱着眉毛，看着她的伤口问道：“疼吗？”
我在一旁看着，心想，坐在这儿的如果是我该多好。
五公主摇了摇头，“不疼。”
顾将军亲自进屋给她烧了热水，五公主洗澡时他就在门外站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五公主便洗完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顾将军道了谢。
他有些不忍，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五公主点了点头，“嗯。”
片刻，他问道：“我以后能经常来看你吗？”
闻言，我有些兴奋地望向五公主，“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五公主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顾将军笑了，他笑的真好看，像每日出升的太阳一般。
他对五公主嘱咐道：“那你等我，我现在还有点事，晚上，晚上我带吃的给你！”
等到晚上顾将军来时拿了一堆东西，衣服首饰，吃食用品，他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捧在五公主面前，“这是聚食斋的点心，我看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吃，你尝尝。”
看上去确实挺好吃的，可惜我吃不到，真是让人伤感啊！
之前我听三公主提起过聚食斋，那时她冲五公主炫耀，说五公主是个穷酸鬼，没有见过世面。
我知道聚食斋的点心很难买，要排队排好久，每次三公主想吃都是早早派人去那里排队。
我看着二人坐在院子里，月光打在他们身上，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五公主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笑了一下，“很好吃，谢谢。”
看到她笑，顾将军也跟着笑，他耳尖微红把点心全部捧在她面前，“那你多吃点。”
说罢，他将点心放在桌子上拿出一包药，“这个是我从医馆抓的药，我怕你风寒感冒，你记得喝。”
他突然想起什么，边说边拿出一盒药膏，“哦，对了，还有这个药膏，我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都是用这个，很好用的。”
五公主十分自然地把手伸了过去。
他看着五公主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小心翼翼地为五公主上药，格外温柔。
上完药，顾将军看着五公主，他歪了歪头，问道：“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唤你五公主吗？不如……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说完，他期待的看向五公主。
“名字？”五公主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顾将军手一拍，他好像早就想好了似的，“长依怎么样？路长依。”
“路长依？”五公主歪了歪头，“何意？”
顾将军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字是长随，便想到了长依这个名字。”
五公主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道：“好啊，就叫长依吧。”
长依，这个名字真好听，不知为何，此时的我好像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顾将军在这里待到了很晚，跟五公主说了好多外面，以及他在战场上的事，都是五公主不曾见过，也不曾接触过的。
我好向往，向往他口中的大漠，草原，还有漫山遍野的鲜花，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呢？
自那以后顾将军几乎每日都来，给五公主送各式各样的东西。
还给她讲故事，说笑话，不过五公主很少笑，最多也就是微笑，笑的最开心的是我，哦，还有顾将军。
他也很开心，一日比一日来的勤，只不过都是从墙上翻过来的，我都已经习惯每日在墙边等着他了。
这日，顾将军拎着两坛酒来到了冷宫里，他对五公主说，“长依，我要去打仗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
他要去打仗了？那是不是会很危险？我有些担心。
顾将军喝了一口酒，笑道：“不过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一定第一个来见你。”
“你自己在宫中要注意一些，我留了暗卫在这里，如果有人欺负你便吹这个哨子。”
说着他放在五公主手心里一个口哨，问她，“你……会等我回来么？”
我知道五公主马上就要及笄了，他一定是想要娶她。
不过五公主可就不一定有我那么清楚了，因为之前她算过命，三魂七魄少了一魄，她根本就不懂什么爱与不爱。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失落。
五公主点了点头，眼神温柔，“好啊。”
顾将军有些紧张递给五公主一支玫瑰步摇，五公主接了过来，男子送女子发钗有互定终身之意，她接了这个步摇是不是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呢？
见她接过，顾将军有些激动，“那……那你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
五公主看着顾将军，展开笑颜，“顾辞，你要平安回来。”
我跟着她重复道：“顾辞，你要平安回来。”
话音刚落，顾将军伸手将五公主抱进怀里，声音有些激动，“我一定平安回来。”
顾将军走后，五公主的生活依旧像以前那样。
偶尔三公主还是来找麻烦，不过也都是些小麻烦，五公主没有吹过那哨子，她只是将它挂在脖子上，好似一个装饰品。
平静的生活一天天过去，直到这日，太子在假山旁见到了五公主，他眯了眯眼，仿佛是刚才想起，这里还有位公主，他朝五公主走来，“你是……”
他认真想了想，问道：“淑妃的女儿？”
五公主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五公主的声音顿了顿，“我叫……长依。”
太子轻笑两声，“长依？是个好名字。”
说完他便离开了。
没几天，五公主便被人接到了东宫，宫里没几个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就算消失了也没人会管她。
临走时，五公主什么都没有收拾，但我看到她拿了柜子里顾将军送她的那支玫瑰步摇。
她不等顾将军了吗？
来到东宫的第一日，五公主没有见到太子，这里的环境很好，吃食也很好，不过太子安的什么心，我心里清楚得很。
第二日，依旧没有见到太子，却见到了太子妃。
那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走起路来头上的牡丹花微微晃动，她指了指五公主，“你就是太子新纳的侍妾？”
五公主看着她，语气有些生冷，“不是侍妾。”
太子妃轻笑一声，轻蔑的看向她，“那你觉得你是什么？”
五公主没说话。
太子妃走近了些，捏起五公主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是谁，摆清你自己的位置，我就能留你一命，懂吗？”
说完，太子妃用力一推，五公主便被她推到在地，我紧张的看过去，又受伤了，手掌也擦破了，渗出一丝血迹。
太子妃走后，五公主回房内拿出了顾将军给的那瓶药膏给自己上了药，从前她受伤从来不会擦药的。
不知道五公主现在在想什么呢？她会想到顾将军么？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
太子派人来接她时，她很平静。
顾将军离开时，她也很平静。
现在太子妃上门警告她，她一样平静。
仿佛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动她的情绪一样。
终于，在五公主来到东宫的第七日，太子出现了。
他伸手去碰五公主头上的玫瑰步摇，被五公主微微侧身躲开了。
太子也不恼，轻笑道：“这个步摇倒是配你。”
说罢，他又问道：“你愿意留在东宫么？”
太子声音轻柔，放佛怕大点声都会惊扰到五公主一般。
其实太子也挺好看的，如果没有顾将军的话，留在东宫或许对于五公主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不用食不果腹，不用受人欺负，这里还有奴仆照顾她。
不过已经有顾将军了，我还是觉得五公主等顾将军回来才好，我还是喜欢顾将军。
可五公主下一刻说的话，把我惊到了。
“殿下，你能给我什么？”
太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她说的坦荡，“我要权利。”
太子好像很欣赏她的坦荡，勾了勾唇角，“恰好，我不缺权利。”
说完，他向五公主勾了勾手指，待五公主向他走近后，他微微一用力将五公主揽在他腿上。
太子把玩着五公主的头发，询问道：“皇后之位怎么样？”
五公主笑了，“好。”
我仿佛这么多年从未看清过五公主，我一直以为她隐忍，坚毅，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应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她现在居然答应了太子，以皇后之位作为交换条件。
我现在的感觉，生气，我竟然有些生气，那顾将军呢？顾将军怎么办？
五公主靠在太子怀里，我恨不得上去将他们两个人分开。
太子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然后吻了下去，渐渐地他呼吸急促起来，将五公主抱到床上。
我就这么看着她们二人圆房，心里除了震惊，还为顾将军感到伤心。
为什么我会那么难受？心揪在一起疼的厉害。
我把手放在胸口处，不对，我明明没有心。
太子对五公主很好，衣食用品一应俱全，首饰也很多，可她还是偏爱那支玫瑰步摇，日日戴着。
太子妃来找过她几次麻烦，不过都被太子殿下撞见了，没对她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这日，太子从外面回来，他心情很好，手里拿着一只鸟笼，大步流星地来到五公主院子里。
那鸟笼里面的鸟儿好看极了，浑身银白色的羽毛，叫起来也悦耳动听。
太子揽着她，说道：“长依，这只鸟名叫相思鸟，今日波斯国进贡的十分罕见，你看喜不喜欢？”
我有些失落，相思么……
五公主伸手摸了摸那鸟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情温柔，轻声道：“相思鸟？我很喜欢”
见她开心，太子也开心，“那我就跟父皇要对了。”
听到父皇两个字，五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恢复如常。
她问道：“殿下，春节快到了，我能跟你一起去参加宫宴么？”
提到春节，我就更加想念顾将军了，他已经走了快一年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战场危险他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能回来？
太子稍稍有些为难，五公主又继续道：“皇上没有见过我，不会认出来的。”
听她这样说，太子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好。”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皇上是认不出她来，三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更不会说出来，不过她为什么突然想去宫宴？
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是，连见都不想见皇上的，她那么恨皇上，又怎么会主动想见他？
直到宫宴那日，我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五公主这日特意打扮过，穿了一身白色云纹广袖纱裙，衬得她气质更加淡然清冷。
头上戴的还是那支玫瑰步摇，添了几分艳丽。
她平日里几乎没有上妆，唇色不涂口脂都是鲜红的，如今上了妆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一进宴厅便吸引了许多目光，可她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周围并不是人只是花草树木。
皇上也在看她，眼神微微痴迷，她笑了，笑的妩媚动人。
此时，太子抬头，也对上了上方皇上痴迷的目光。
他的眸子暗了暗，拿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不知在想什么。
七天后，宫里传来一道圣旨，要五公主入宫陪伴皇后娘娘。
我心想，这哪里是陪伴皇后，陪伴皇上才对吧！
接旨的时候五公主抬头看向太子，微微泪目，让人好不心疼。
太子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他说，“长依，你别怕。”
于是太子起兵造反了。
这日，五公主待在东宫里修剪着花草，逗弄着鸟儿，仿佛这只是无比平常的一天。
三天后，传来太子继位的消息，五公主就这样被接入宫中，她如愿做了皇后。
五公主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妃，问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闻言，太子妃发狂一般冲着五公主奔去，却被太子，不，现在应该唤他皇上，一把推翻在地，“将这个疯女人打入冷宫，好好看管。”
五公主笑了，她攀上皇上的脖颈，轻声道：“陛下，你待我真好。”
我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得知她有这样的一面，她在报复！
虽是做了皇后，她依然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内不曾见人，所以根本没人知道这任皇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连我也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一个月后，顾将军回来了，他连胡子都没刮，出现在冷宫，五公主也早早在冷宫等着他。
顾将军声音有些哽咽，他红着眼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等我？”
听他这样说，我又开始难受了。
五公主也流了几滴泪，她一哭，顾将军便心疼了，“对不起，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
五公主扑入他的怀中，打断他的话，“顾辞，我没有办法，从一出生开始我就没有办法，我能拒绝什么？”
“小的时候我跟母妃被关在冷宫中，母妃不喜欢我，每日都要打骂我，后来她死了，冷宫渐渐无人看管，我整日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还要忍受别人的欺负白眼，我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我没有钱买药，太医不肯给我看病……”
她在骗人，但也不完全是骗人，说得连我都要相信了。
顾将军手臂微微用力，紧紧抱着她，“别说了，别说了。”
她边哭边道：“我害怕，没有人爱我，长随，你能帮帮我么？”
这是她第一次唤顾将军的字——长随。
顾将军低下头，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我喜欢你，你要我帮你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五公主笑了，她勾住顾将军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了他。
顾将军瞳孔微颤，手垂在身侧握的紧紧的，他好像有些纠结。
五公主一直踮着脚尖，唇只是轻轻贴在他的唇上，她有些站不住了，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
就在这时，顾将军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这日，皇上又来了五公主这里，五公主沐浴出来时，只着了一层薄纱。
皇上看五公主的眼神十分痴恋，他问她，“长依，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笑了，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孩子呢？她早就喝了避子药。
五公主顺着他的话，“陛下想要孩子？”
皇上将她打横抱起，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想要我们的孩子。”
我亲眼看着五公主在与皇上欢好的时候拿出了枕头下的匕首，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刺进了皇上的脖颈。
拔出来时，血喷了她一脸，皇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我觉得太子也挺可怜的，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能感觉到太子好像是真的爱她，几乎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什么好东西不用她开口要便送来了。
说到底她的遭遇全都要归结于皇帝，说到底太子也不过是她复仇的一枚棋子。
五公主将匕首扔在一旁，全程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杀人的根本不是她。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看着皇上，歪了歪头，一字一句道：“你该退位了。”
此时，顾将军提着剑从外面走进来，他刚杀完人，盔甲上还有血迹，可那把剑上却没有，我觉得一定是他来时特意擦拭过的。
皇上已经死了，他有些震惊但看着五公主满身的鲜血，又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长依，害怕么？”
五公主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你来了，就不怕了。”
她装的可真像啊，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呢？
顾将军替她杀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然后力排众议拥立她为新帝。
“陛下已逝，五公主路长依乃唯一皇室血脉，应登基为新皇。”
说着顾将军便朝五公主跪了下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顾将军跪下，很快其余人便都接受了这件事，齐齐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公主坐在龙椅上，俯视着一切，原来她要的是这个么？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开始慢慢接手朝政，有顾将军在旁协助，她很聪明，不过一年便把控了局势。
我以为她的心思就止于此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连顾将军都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五公主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辞，顾将军被层层御林军包围着。
他双拳紧握，眼角微红，问她，“为什么？”
我挡在顾将军面前看着她。
五公主挑了挑眉，“我踩着别人的尸体走到这里，自然不可能把权柄交给别人。”
她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道：“我一直明白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把火苗。”
五公主微笑着望向顾将军，一字一句道：“顾辞，包括你。”
我甚至觉得五公主已经疯魔了，没有任何感情一般想杀掉所有对她有威胁的人。
可顾将军对她那么好，那么帮她，也从未对不起她，她却想要他死。
顾将军笑了，笑的很大声，笑够了他停了下来，双眸猩红，问她，“那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五公主的声音异常干脆，“棋子。”
虽然顾将军听不到我说话，但我还是想向他大声地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
顾将军声音有些沙哑，“你爱过我么？”
她轻笑出声，“爱？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当朝皇帝说爱我母妃，却还是抛弃了她，我的母妃说爱我，却在伤害我，所以什么亲情爱情，都不如权利来的更可靠些。”
我急得直跺脚，“撒谎！你不爱他为什么日日带着他送你的东西？”
顾将军留下几滴眼泪，半响，他皱着眉，声音也有几分颤抖，他问道：“你一直在骗我，是吗？”
我看着这一切，站在她面前冲她说道：“不是！不是的！你明明心里有他的，你一直带着他送你的步摇，他给你的哨子你也一直贴身放着，不是吗？”
五公主背过身去，没有回答他的话。
顾将军站在那，他此刻好像很放松，声音也很轻缓，他说，“长依，你不必如此的。”
说着，他合上眼睛，“你想要权利，我给你就是了。”
“你想要我的命，我也一样可以给你。”
五公主转过身看着他，“顾辞，你说过你爱我，只有死人的话才能相信，也只有死人才不会反悔。”
我拼命冲五公主大喊，“不要，不要让他死！路长依！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不相信他？”
可她根本听不到。
顾将军轻笑两声，有些悲凉，轻声道：“好。”
话音刚落，他夺过一把剑，自尽了……
“顾将军！顾辞！”我的心被扯着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我飘到他身边，想要抱住他，可我试了很多次都抱不住。
我开始祈求她，求过去看看顾将军，顾将军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一定是在等她。
可她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冲到她的跟前，想要拉着她去看看顾将军，却发现她也哭了。
窗外秋风萧瑟，月亮悄悄爬上枝头，显得无比凄凉。
我站在她身旁冷冷的看着她，我现在有些恨她，恨她逼死了顾将军。
五公主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那支玫瑰步摇，她声音轻缓，“长随……长依……”
“长随，长依。”
她不配喊他的名字。
她笑着哭，又哭着笑，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有那么多表情，她伏在桌上居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有些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突然，一阵眩晕，我的眼前一黑仿佛被吸到什么地方，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在五公主的身体里。
原来，我就是她，就是她丢失的那一魄。
原来，刚刚的心痛是她在痛。
我蜷缩在床上，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眼泪止不住的流。
原来我之前所感知到的所有感受，都是她的感受，她是爱顾将军的。
“顾辞。”
“我杀了顾辞。”
杀了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人。
荒唐，这简直像个笑话！
——
我的母妃本是平凡人家的女子，年纪轻轻便守寡。
一次微服出巡，皇上注意到了她，那时她怀有身孕，已经快要临盆。
起初的时候皇上待她很好，可是爱来的快，厌的也快，不过一年光景，皇上便把我们母女二人丢去了冷宫。
我从小与母妃一起生活在那里，常常遭人白眼。
母妃也觉得我是个拖油瓶，觉得就是因为我皇上才厌弃她，她一边说着爱我，我是她唯一的依靠，一边又骂我怎么不生下来就死了。
我一直觉得她可能是疯了，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
我八岁那年母妃去世了，我独自一人生活，生病了就硬抗，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别人打我我就受着，因为若是反抗只会激怒她们。
我从书上学到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便是那星星之火。
我开始暗暗发誓，我要这些人都等着，千万不要让我抓住机会，否则我便要她们的下场比我惨一千倍一万倍。
我时常去假山，因为我知道，那里是太子出宫的必经之路，但奇怪的是我总是遇不到他，直到那一日，我不小心撞到了三公主，却碰巧遇到了顾辞。
他是我的意外，我本不想与他深交，可没人能抗拒光的存在。
顾辞，就是我十几年生命中唯一的光，只是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能明白这种感受，只觉得这个人或许也能利用一下，但他自始至终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不明白，不懂。
顾辞离开后，我如愿遇到了太子，也如愿入了东宫，但偶尔还是会想起顾辞。
离开时我带走了那支玫瑰步摇，如同那枚哨子一般日日带着，仿佛这样就像顾辞也在我身边一般，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只是觉得这样能让我安心些。
我知道，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要间接造成皇上与太子的矛盾，让太子起兵造反，父子离心。
我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想到那个父子相残的场面我觉得十分痛快，我只有一个工具，那就是美貌，所以我让他带我去宫宴，我打算赌一赌。
毫无意外，我赌赢了，皇上赤裸裸的眼神太子也看到了，我知道他按捺不住了，圣旨送来的第二天，他起兵了，我也如愿当上了皇后。
可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更大的权利，我要俯视这世间的一切，包括太子。
刚好这个时候，顾辞回来了，我去见了他，他答应要帮我，帮我篡位。
我杀了太子，他则帮我杀了其他的皇室中人，这样我便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我的计划一步步进行着，最后一步，便是杀了顾辞。
我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把有可能威胁到我的火苗。
可我坐在上方看着他时，不知为何竟有股说不出来的憋闷。
我不能被这种情绪左右，所以我对他说出那句，“你说过你爱我，只有死人的话才能相信，只有死人才不会反悔。”
他真的自尽了，我却没有一丝放松，一丝快意，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是怎么了？我居然控制不住流泪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坐在梳妆镜前，一遍遍重复念着我们两个的名字，可我越来越难受，越来越心绞，甚至有些呼吸困难，直至吐出一口鲜血失去了意识。
我爱上他了，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老天爷好像在捉弄我，或者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老天爷在惩罚我。
丢了的一魄竟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我的身体，让我重新拥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可是已经晚了，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连后悔都不配后悔，因为是我亲手杀了他。
下雪了，我伸出手雪花落在我的掌心，“长随，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我靠在他的墓碑上，缓缓道：“小时候我没有机会去学堂，我就偷偷过去听先生讲课，先生见我可怜给了我一本书让我自己读，里面有一句话，‘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那时我便不喜这首诗，觉得太悲凉了，你看老天多讨厌我啊，居然应在我身上了。”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去抱顾辞，一如他凯旋归来那日。
拿起胸前带着的那枚哨子，我第一次吹响了它。
——沈遇番外
我叫沈遇，跟顾辞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世交。
听我母亲说如果两家生个一儿一女那就结为亲家，还好，两家都是男孩。
顾辞这个人文武双全是个绝佳的好苗子，外能披甲上阵，内能舌战群臣，我其实挺佩服他的。
那日他凯旋归来，宫里设了庆功宴，他不喜这样的场合，一直无精打采便借口出去透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变得荣光焕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拿下几座城池了。
第二日他入宫一趟，回来便要我跟他去趟聚食斋。
我问他去干嘛，他说要买点心。
我有些纳闷，他从来不吃甜点的，在我的追问下他告诉我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我问他是哪里的姑娘，叫什么名字，他都说不上来。
我凑近他身上闻了闻，眯着眼睛问他，“你小子不会是看上春风楼里的花魁娘子了吧？”
他给了我一拳，“你想什么呢？你知道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那你说，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有无兄弟姐妹？”
他笑道，“你这是查人家户籍呢？她姓路，家中人口颇多。”
我一听不对啊，“路？这可是国姓，你喜欢哪位公主？”
他笑的如沐春风，“五公主。”
“五公主？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位五公主？”
他白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就对了。”
我很是无语，没再理他，他倒开心得很。
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聚食斋门口排队，排了整整一下午终于买到了点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心想，我为什么陪他来？
次日，沈大人与顾将军在聚食斋买点心为博佳人一笑的消息就传开了。
我去找顾辞，他正在房内拿着一支玫瑰步摇左看右看，我趁他不注意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哟，顾将军还知道送礼物？”
他从我手里抢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
我问他，“知道叫什么名字了吗？”
真是陷入爱情的男人，一天笑个八百回，“长依，路长依。”
顾辞常常向我夸起这位五公主，他口中的五公主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存在。
我倒有些好奇了，顾辞征战沙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居然被迷成这个样子。
后来顾辞出征了，他跟我说等他回来便要娶路长依为妻。
可他没能等到那天，春节宫宴那日，太子带了个女人来，我第一次见她觉得她这样的人倒配得上顾辞的夸赞，不知道那位五公主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直到太子开口唤她长依，我愣住了，她便是路长依？
我开始向别人打听起她，原来她的生母是淑妃，她也并非皇上的亲骨肉，我对她产生了反感的情绪，觉得她只是一个为了地位可以出卖身体的女人。
顾辞凯旋归来时，太子已经继位了，五公主也成了皇后，他第一时间去宫中找她。
从宫中回来后顾辞便告诉我他要造反，我非常震惊，质问他，“你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你要背上多大的骂名？”
他说他不在乎，不是长依的错。
我觉得他一定疯了，顾辞想做的事情从来没人能拦得住他，他杀了所有提出反对声音的人，拥立五公主登基，一个女人，怎么能做好这个位置？
我常常找她麻烦，可我确实轻看她了，她做的很好。
可我依然不服，我针对她，顾辞便针对我，气的我称病在家小半年没去上朝。
直到他来找我的，我没什么好脸色，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跟我说了好多话，他说他是自愿的，自愿对她好，自愿做她向上爬要踩的尸骨。
他还说，“长依她很不容易，她的生活太苦了，我想给她些甜，让她知道永远有人爱她。”
我当时心想，有这些话你去跟她说啊，跑来跟我说，爱情的酸臭味我可闻不得。
他喝了酒，笑着望向我，“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我冷哼一声，“你要照顾自己照顾去，把她交给我？你放心？”
他笑了两声，“不放心，我不放心。”
他今日怎么那么不对劲？难不成是诚心来气我的？
我把他赶了出去，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时，便是他的尸体被抬回顾府那日。
我跪在顾辞灵前，五公主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我觉得她假惺惺，人都死了还要装个样子给谁看？
她跪在地上，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问她，“陛下，是在后悔？”
看着她的神情，我真是搞不懂，既然爱他又为什么要逼死他，我把顾辞交代我的话通通告诉了她，她听后直接趴在了地上，哭到几乎抽搐。
她大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我做错什么了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听不懂她的话，难道人不是她逼死的么？她现在这副模样算怎么回事？
她哭昏了过去，我把她送回了宫内，顾辞下葬那天她来了，她跪了好久，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还跪在那儿。
我回府后莫名觉得有些不放心，想到顾辞的托付，我还是得去看看她。
外面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她穿的是白色斗篷，几乎跟雪融为一体，只是发髻上的玫瑰步摇格外显眼，我走过去她依然不动，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蹲下身拍了怕她，还是不动，我伸手探她的呼吸，她死了，殉情了。
殉情？我不明白，觉得不可思议，逼死他再跟他殉情，她是疯了么？
我将他们二人葬在了一起，既然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好归处吧。
——番外（二）
此时茶肆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讲述着现下京中最热门的话题——陛下驾崩了。
关于是怎么驾崩的这个说法众说纷纭。
宫里传出的消息是说，陛下是因为突发心绞痛而亡。
可民间还有一个说法，陛下殉情。
传闻陛下与顾将军有私情，早在陛下还是公主时二人便互许终生，等顾将军凯旋便要迎娶，可惜，先帝驾崩，太子继位后也死于非命，而且是死于陛下之手。
“听说，陛下还是五公主时常常遭受虐待，心生恨意便杀父弑兄自己登上了皇位。”
说到这，那说书先生颇有悬念的停了下来。
“不是顾将军篡位么？怎么成了陛下？”
“人家陛下都亲口承认了！怎么还往顾将军身上泼脏水？”
那说书先生拍了拍桌子，“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说罢他继续道，“顾将军一路拥立陛下，直到陛下坐稳皇位，其实啊，这顾将军早就身患顽疾，无药可救了，为了陛下苦苦支撑了一年之久，可谓是用情颇深啊！”
“是啊，顾将军是我们的大功臣啊，打了多少胜仗呢！”
“对啊！想不到如此痴情！真是个好男人！”
说书先生摸了摸胡须，唉声叹气道：“顾将军死后，陛下沉痛不已，留下一封遗书便自尽了。”
“殉情啊？”
“真是可怜啊……”
“快说那遗书内容是什么？”
那说书先生高深莫测地挥了挥手，“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切～”
底下的人一哄而散。
后事如何呢？陛下留下来一封遗书，里面清清楚楚的写了是她利用顾将军篡位的真相，里面直言她死后便由沈遇沈大人将这封信公之于众。
路长依不想顾长随被世人误会，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执念太深看不清自己的心，是她野心太大利用了所有人，她的长随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