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崎岖的小道上,唐友一边蹬着三轮车一边和车上的人说笑:“菲菲今天叔叔给你买的那堆零食喜欢吗?”
“嗯,我下次还想要那个贵的礼盒。”菲菲往嘴里塞着零食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贪心啊!”抱着菲菲的董虹轻斥道,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那个超市刚开张,你爱吃的猪蹄髈也便宜,下次再多买点,咱俩下酒吃。”唐友转头看向董虹,眼底尽是暧昧。大概是转身的力度大了些,衣服口袋里的零钱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哇,叔叔有好多钱啊!”菲菲一听到这声音就兴奋起来,扑过去就要掏唐友的兜。
“菲菲。”女人的声音依然温软,听不出多少情绪。
“随她吧,还是孩子呢。”尽管女人并没有真正斥责孩子,唐友还是出言维护起她来。
“你呀,就是太惯她了。”董虹的声音娇滴滴的,像一池温泉水泡软了唐友的心。
“唐友!你还真对得起我啊!”正当三人有说有笑往回走的时候。车后传来了一阵女人的怒吼,声音嘶哑得就像是苍老的古树树皮裂开发出的声响。
唐友一听这声音,身子一僵。做贼心虚的他脚下像是安了马达,一口气蹬出老远,直到将女人远远甩开才松了一口气。
被唐友甩掉的女人叫素妹,人如其名,一张脸素净得像张白纸。不高的个子加上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似乎风一吹就倒。素妹人长得不算漂亮却胜在肯吃苦,所以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婆婆妈妈们看好的儿媳对象。在嫁给唐友之后,她争气地生了一个儿子,在众多女人在家待着靠老公养的岁月里,自己谋了一份工作,虽然辛苦,工资却还算不错。
望着男人狼狈逃离的画面。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他们的表现多像一家三口啊?自己和儿子似乎是多余的。零食大礼包?猪蹄髈?这可都是自己和儿子少见的奢侈品。唐友的家本就不富裕,房子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宅子。这么多年来,素妹一心想挣钱把房子推了重建,却不想自家男人却在外头给别人大把花钱,自己辛苦省下的钱全进了别人的嘴。
她只觉得脚下犯软,心底发酸,骑车的脚已经不听使唤,泪模糊了她的视线,跌跌撞撞推着车回到了家。一抬头,正屋的的桌上摆着一对神主牌。今天是七月半,是家乡传统的祭祖节日,她将公婆的灵位请出来,是要设席面祭祀的。却不想在买菜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唐友和小三。委屈的泪再也止不住,她扑到桌前便哭起了婆婆来:““婆婆啊,你总说人心肉长成,为什么你儿心硬似铁筑成。我嫁进唐家十余载不曾踏错一步错路,鑫儿本是他亲生,却不及旁人一句话。他花钱买肉哄人笑。不顾自家家贫苦。我日夜操劳为持家,他浪迹萍踪花丛里。媳妇言中有差错处,还望婆婆教训我。”
悲悲切切的哭声,如怨如诉的唱词宛如戏曲,却是家乡最有名的哭丧调。素妹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引得了一众好事的邻居前来围观。这正是素妹想要的,她没能将唐友和那女人抓个正着,不能将他们怎样。但她希望通过这样的舆论方式逼唐友离开对方,好好过日子。
“素妹啊,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你婆婆也是知道你是好的。别哭了,快起来吧。”一个相熟的大妈见她哭得凄凉,扶着她的肩往起拉。素妹却是像铁了心一般直直跪着,不愿起来。
“刘妈,你就让素妹好好发泄一下吧。要说唐友也是真心不像话,大白天的就拎着东西往董虹家跑,以为自己从后门进去就没人发现,村里风言风语早就传开了。”一个 与素妹年纪相仿的女人搭腔道。
“少说一句吧。”旁边看热闹的,见素妹哭得身子都抖起来了。忙用胳膊肘捅了下出声的女人。
唐友早就赶回来了,他挤在人堆里不敢说话。素妹却越哭越厉害,周围的议论声让他又气又恨。
“素妹,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拉一个咱同村的女客,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吗?”唐友似乎忍不住了,从人堆里挤出来,大义凛然地说道。
“拉客人?拉人还要往里贴钱吗?她女儿手上的零食,她手里的蹄髈你敢说不是你买的吗?”素妹一见罪魁祸首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但是日子还要继续过,撕破了脸面难看的还是自己人。
“她今天带女儿去买东西花超支了,我替她垫了点钱,回来的时候人家还我了。”唐友掏出一口袋硬币在素妹的面前晃了晃。
“你……你敢在你爸妈面前发誓说你和那女的没事吗?”素妹见此软了几分语气,但心底的疑虑还没打消。
“发誓就发誓,我这辈子如果辜负素妹就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唐友底气有些不足地发了一通誓言。如果素妹多想一分就会发现他的誓言根本就是做不得数的。天下叫素妹的人又不止她一个,而且辜负的含义有很多并不单纯指出轨。但是哭了良久的素妹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她一心只以为男人知错改错了。
唐友刚发完誓就觉得小腿狠挨了一下。“哎呦!”他一转头,身后出现了一把扫帚。
“人多,挤来挤去把扫帚挤倒了。”刘妈说着就去扶扫帚。但是只有她和唐友知道,刚刚那一记是她打的,扫帚倒下的力度可没那么大。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快饭点了回家做饭吧。”刘妈驱散了围观的人,又意味深长地对唐友说:“素妹是个好媳妇,你可别伤害人家。不然你爸妈的扫帚把可比刚刚落下的重得多。”
“劳您费心了!” 唐友咬牙道,心底却是不忿:“死老婆子,仗着那点辈分就对我指手画脚,管太宽了吧。”
唐友出轨,素妹哭丧的事在村里传了好一阵。董虹家却是一如既往地安静。董虹男人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媳妇能安心跟他过日子就不错了。两口子一个德行,谁能嫌弃谁呢。何况,唐友送来的吃食有一小半还落进了他的嘴里。
“你走吧,你别来了。你媳妇不喜欢咱俩来往。因着你,我的名声都受累了。”村中小径上,董虹委屈地偏过头去,拭了拭不存在的泪。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碎了。”唐友伸手想去握女人的手,董虹的身子一动,转进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你开门呀,让我见你一面好吗?你出来我们聊聊。”唐友在门外温柔地哄道,如果忽略那一身肥肉和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倒勉强能当一场偶像剧看。
“你走吧,我不见你了。我再也不要见你,我不想被人说闲话了。”女人的声音拿腔拿调扭捏的作态拿捏得十足。
“你们俩有什么事能出去说吗?你莫名其妙地冲进我家来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们俩是一伙的呢。”屋主看着眼前的两人有些无语,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快走吧,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纠葛了。”董虹的语气带着些许委屈。她转而看向屋主,“他一直纠缠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躲你家来的。”
“有话咱俩好好说,别打扰人家了。你先出来吧。”唐友将门拍得山响,语气却格外温柔。
不知纠缠了多久,女人终于走了,和唐友一块儿走的。
“你们是不知道,那唐友浓情蜜意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谈恋爱闹别扭呢。”很快两人上演的那出苦命鸳鸯戏码就在村里传开了。
“哎呦,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么?那董虹又胖又丑,还不干活。唐友看上她啥了?”有人为素妹抱起了不平。
“人家会撒娇啊,都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小三会撒娇也吃香呢。可怜素妹闹了半天还是为他们俩添戏码呢。”又有人幽幽叹道。
桃色新闻总是传得特别快。在县城读书的唐鑫很快就听说了这事。正值青少年时期的他不懂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把锋利的美工刀从手腕处掠过,一抹鲜红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鑫儿,鑫儿。你为什么这么傻?”素妹望着病床上苍白的小脸痛哭出声。
“妈,我……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当别人提起他干的那些事,我就觉得自己同他一样肮脏。”男孩的话说得缓慢,却十分有力。
“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妈妈生的,是妈的乖孩子。你别再做傻事了!”素妹心疼地抱着儿子哭道。
“妈,你说他会改吗?”瘦削的脸上,一对酷似素妹的眼定定地望着她。素妹没回答。
男孩继续说:“我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人家对我们同情又轻视的目光。我好怕一出门就听到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妈难道你准备捉他一辈子,看他一辈子吗?”男孩的话直戳要害,素妹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她以为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就是对儿子好。却不知,小小少年已经想这么多,这么长远了。
“如果,妈和你爸离婚了。你跟谁?”素妹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
“跟你。”男孩的语气坚定。
“什么?离婚?”姗姗来迟的唐友一听这话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
“离婚以后,你们娘俩住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会以为你娘家嫂子能接纳你吧?”唐友一脸得意地望着娘俩,自己家虽然穷但是好歹有间房子。你素妹离了我就啥也没有了。
“我们就是住天桥底下,也不会求你就是了。”素妹见对方如此表现气冲斗牛。
“这么大岁数了离婚不怕被人笑话啊?”唐友反问道。
“怕人笑话你别干那档子事啊!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孩子归我没问题的话明天去民政局。”素妹懒得废话直接给出了方案。
“毕竟十几年夫妻,这么大的事。我得考虑一下。”唐友讪讪地走了,从头到尾没看孩子一眼。
“离了就离了。你离我也离。咱俩以后就不用偷摸着说话了。倒时候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嘴也就堵上了。”董虹一听离婚有一半的存款眼睛都亮了。
平时她跟着唐友也就吃点喝点,顺便掏点他蹬三轮的硬币。这下有把大的,她怎么能不激动?
听着情人的温言软语,唐友的心也活泛了。董虹年龄可比素妹小,脾气性格也温和。要不是父母当年非去素妹家提亲,他是绝不会娶这个男人婆的。想到他和董虹的未来,他的心就一阵火热。第二天,一大早就蹲在民政局门口守着了。
离婚之后,唐友去董虹家的次数频繁了许多,胆子也越发大了。好几次被村里人看见也都笑着打了个哈哈,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了。
时间一久,唐友的积蓄就差不多被掏空了,董虹却迟迟不提离婚嫁他的事。这时候的唐友才回过味来,他去董虹家闹了好几回。可惜人家两口子的枪口一致对外,倒是他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取笑。
钱没了,家散了。唐友越想越气,趁着夜色摸进董虹家,将她捅成了重伤。
看守所里,唐友望着前来探视他的素妹惭愧地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