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亮得特别晚,杭琪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从漆黑一片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她的心跳得格外厉害。
当房间外传来熟悉的厨具碰撞声时,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
“琪琪,你爸在外面又结婚了,孩子都上初中了。”杭琪回忆起婶子和她说的话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怎么可能呢?他和我妈才是真正的两口子呀!我弟都快大学毕业了!”杭琪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不知道是出于孩子对父母的天然的信任还是什么。
“你想想,你爸一年才回来几次,而且你爸妈当年的结婚证都是手写的,那时候又没联网。”
“这……”杭琪犹豫了。父亲是个包工头,一群民工跟着他到处跑。家里的日子确实一年比一年好过,但是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却也是一年比一年少。
“你要不信我的话,那你就自己去看看吧。”小婶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个高档小区的名字。
杭琪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她的内心已经接受了小婶说的话,但是行动上还是无法支持。她不敢去看,不去还能欺骗自己,去了恐怕就……
“杭建华,你给我出来!老娘为你打了几次胎,你一声不吭留下几千块钱就跑了。我告诉你,没这么容易!”
杭琪刚到那小区附近,就听到一个大喇叭的声音在门口循环喊话。
杭琪的心咯噔一下,看来父亲在外面不止一个家。她快走几步赶过去。喇叭的主人已经被保安给请了进去。
果然高档小区的服务就是不一样。杭琪讽刺地勾了勾唇。她已经结婚了,对于父亲的财产并不期待。但是弟弟呢,他还在上大学,以后结婚生子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再想想自己的母亲,一个人住在农村看似不错的小别墅里,却像一块没有灵魂的望夫石一般守在家里,等着盼着自己的丈夫回家。而那个丈夫却是刚从别人的温柔乡中抽身回去顺便看一眼她。越想越替母亲感到委屈,杭琪恨不得直接冲上门去,当面和父亲对质。
“其实这些,你母亲都知道。但是她怕得罪你父亲,这样一来,你们姐弟俩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婶临走时说的话浮上心头,杭琪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杭琪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熟悉的身影牵着一个女人和孩子在门口下了车,说笑着进了小区。
一声“爸”梗在了喉头,杭琪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住了,不会是和小潘吵架了吧。”桂珍铺床的手一顿,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和丈夫的婚姻,拉起杭琪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闹着回娘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没有,我就是想您了。回来住几天陪陪您。”杭琪连忙将母亲按坐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您和我爸的结婚证还在吗?我听说是手写的,我还没见过呢。”
“都多少年前的物件了,搬了好几次家估计都丢了吧。”桂珍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土。
“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丢了呢?你再好好找找。”杭琪脸色巨变,嗓门都大了不少。
“哎呀,这有啥用嘛。人家以前通知我们去换,我嫌麻烦,就没管。我和你爸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和你弟弟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能离咋滴?”桂珍说。
“这个……人心隔肚皮,你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保留着总是好的呀,不跟你说了,我折腾一天又累又困要睡觉了。”杭琪支支吾吾总算想出几句话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杭琪突然回来问我结婚证的事儿,你说她会不会知道什么了?”隔着门板母亲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就你家建军办的那点事儿,谁能不知道。都在一个县城里住着,说不定就被孩子撞见了呢。”是小姨的声音,杭琪将耳朵贴到了门上,不敢错过一点动静。
“你说都这么大岁数了,最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只要他还往家拿钱,他愿意怎么嘚瑟怎么嘚瑟呗。要是离了,他不给拿钱怎么办?我无所谓,但是少杰还上学呢,以后的花费多着呢,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阿猫阿狗吧。”母亲将心底里隐藏最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是说呢。再怎么说,两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他总不能狠心得连孩子都不管吧。”妹妹的话算是给桂珍吃了一颗定心丸。
屋内,杭琪紧紧地捂着嘴巴,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只是为了她和弟弟一直装傻充愣,为的就是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可是,妈你有没有想过。父亲的私生子和第三者享受着的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再说一个是朝夕相处的孩子,一个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的。父亲内心的天平会偏向哪一边?”杭琪终于忍不住冲出了房间。
两个没多少文化女人被她的话问愣了。紧接着,杭琪又拿出手机给她读了一条新闻:男子多年外遇,原配抑郁成疾。原配去世后,男子写下遗嘱将所有财产留给第三者和私生子。最后法院判婚生子继承百分之二十,私生子继承百分之八十。
“妈,你觉得我爸会不会是新闻中的男主人公呢?”杭琪流着眼泪问道。
桂珍跌坐在了沙发上,她可以忍受丈夫的不忠,却不能接受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落到她最恨的人手中。
“姐,还愣着干啥。赶紧想想结婚证放哪了吧!”
桂珍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三个女人在家找了一夜,却是一无所获。
“妈,你再想想东西到底放哪了!”
“搬了好几次家,肯定是丢了。我当初以为和你爸能过一辈子,人家让我去重新登记,也没当回事儿。”桂珍的脸皱成一团,急得直抖手。
“那这事儿,我爸知道吗?”杭琪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稳定住了心神。
“他只知道我们没补领结婚证,档案里也查不到,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去和那个女人领证。”提起丈夫,桂珍心中五味杂陈。
“行了,我知道了。我去找我爸谈谈。”一早,杭琪就顶着黑眼圈又去了父亲的另一个家。
“你怎么来了,你妈和你弟的生活费我不都按月给了吗?”杭建军一见自己的女儿守在小区门口,先是惊讶了下,随后冷下了脸。
“爸,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妈才是第三者呢。”杭琪讽刺一笑。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家庭着想。你妈什么都不懂,除了洗衣做饭。你秀琴阿姨能帮到我,我如今有这样的成就多亏了她。”
“秀琴是谁?哦,那个破坏我们家的第三者啊?她可不配我喊她阿姨。你说我妈一无是处,但是爷爷奶奶全是我妈照顾走的。你开始干工程手底下的人哪个不是我妈给你找的?开发商拖欠工资的时候,帮你四处借钱的也是我妈!”杭琪说着说着,一把抓住了父亲的胳膊,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杀人,恐怕她就要背负弑父的骂名了。
“我没有否定桂珍的价值,只是目前来说秀琴对我们的公司作用更大些。等以后这些钱不都是你们姐弟几个的吗?”杭建军见桂珍朝这边追过来,立刻转变了语气。
桂珍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亮,赶紧去拉闺女的手。
“姐弟几个?几个呀?那个女人给你生了一个儿子,谁知道外面的女人又生了几个?”杭琪将手从母亲的手里抽了出来。似乎要把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分老子的家产了吗?”杭建军被戳到了痛处,也大声嚷嚷起来。
“你的钱?你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有我妈的一半。我一点都不惦记你的东西,我也不期待你的爱。就算你百年归老以后,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们姐俩又怎么样?不知情的人会怎么想?恐怕我母亲会被那个女人编排成第三者吧?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妈的名声不能沾上一点污浊的东西。你不要以为没有结婚证就证明不了你们的夫妻关系,准备接法院的传票吧!”说完,杭琪拉着母亲的手就往回走。
“琪琪,你真要把你爸送进去啊?”桂珍担忧地停下了脚步。
“妈,起诉他是为了离婚。重婚是自诉案件,要不要告他是你决定的,只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多争取一些财产。”杭琪拍了拍母亲的手。
“行,都听你的。你们姐弟都长大了。妈心里的重担能卸下来了。”桂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