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作品:神州奇侠后传之大侠传奇·十六

丑丑说小说 2024-04-17 17:21:17
第四十六章:木屋一战   就这缓得一缓,来人已到了众人面前,身法之快,罕所未见。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都一僧,只见来人温和洵儒,发这一颗力似千钧飞石的人,竟是一名中年文士!  唐甜忽一现身,如蛇一般溜到唐方背后,文士道:“你别拿唐姑娘威胁我,你知道,你只要一伸手,我便杀了你:我没有杀过人,但你若敢动唐方姑娘,我就杀你。”  唐甜这时做唐方极近,但她确实没有把握可以在这人面前挟持唐方。而且她双字被两颖飞石震得酸麻,出手也定必因此迟缓:这文上武功又绝非自己等人能敌,正转念间,知道文上虽举手间可杀自己,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从自己手中救下唐方,知道此时不谈条件,以后就投机会了,即道:“我不伤害唐方,你也不要伤害我。”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见唐甜似乎十分畏惧此人,心中都惴惴,投人敢上前动手,那文士点头道;“好,伤放唐方,我放你走。”  唐甜喜道:“君子一言?”  文士叹了口气道:“快马一鞭。我骗你作甚?”  唐甜即刻离开唐方,笑得甜甜,道:“你是武林前辈,说了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哟。”  文士摇首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这样逆天行事,总有一日,会遭报应的,还是及早回头的好。”  唐甜一笑道:“梁大侠也不必这样诅咒我,上头这天,有时也不怎么灵的,好人快死,坏人当道,也有的是。”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等面面相顾……梁大侠?莫非是……三人心中,惊疑不定,连地上穴道受制的海难递,也是暗自揣测。  文士道:“我不是诅咒你。上天报不报是在天,人心安不安是在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唐甜打躬作揖,涎着笑脸,漫声应:“是。那小女子走了?”  文士道:“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唐甜道:“哟,你说放我走,可没提条件。”  文士看了她一会,终于道:“所以你可以不答。”  唐谢跟珠子一转道:“梁斗大侠真是信人。”  文上微微一笑:“言而有信,份属当然,“你也不用捧我。”  疯玩老人等听得来人竟是昔年名动江湖的大侠梁斗,心中惊得莫可名状:以哀求的眼光望向唐甜。原来梁斗侠名卓著,十年前武功虽不算顶尖儿高手,但他行事光明,仁侠为怀,威名远播,声威犹在他武功之上,所以黑白二道,无不敬重。近年来他武功更有大进,名副其实,所以一颗石子,也能以至柔之力,发出至刚之威。  唐甜却暗度:自己此际,正待用人,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救了江伤阳等三人,让他们感激一辈子也好,便道:“你问我答,但这三人,须也一齐放了。”  梁斗微笑道:“这三人杀来作甚?我本就无杀人之意。”三人闻悉大喜,形露于色。  唐甜一昂首:樱唇翁动,问:“你要问什么?”  粱斗瞧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地眼大师死于你手中,是不是?”  唐甜不动声色,反问:“你说过不杀我的,是不是?”  梁斗冷然道:“我说过不杀,就是不杀。”  唐甜冷笑道:“怀抱五老已找过公子襄的麻烦了,是不是?”  梁斗点头:“但误会也已经冰释……你害不着人。”  唐甜浅浅一笑,似一头美丽的红狐,眯着双限道:“那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果然是你杀的!”梁斗叹气道:“我就知道是你杀的。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真叫人难以置信。”  唐甜道:“也没什么,行走江湖,心不狠,手不辣,一个女孩子去闯,只有送死的份儿。”  梁斗想想也是;便没说下去。唐甜挨近一些,腻声道:“梁大侠,小女子从小就敬慕你的为人,但你梁大侠却像沙河里的石头,磨得没棱没角了,风采名声,都教萧秋水一人抢光了,还费神费时为他东寻西觅,实是挑雪填井,权费心机。”  梁斗微微一笑道:“唐甜姑娘,你这番话,跟别人去说,也许还真生效。我们是萧大侠的朋友兄弟,要是这就信了,那就狂作半世人了,这些风言风语,如雪里埋人,久后自明,不顶事的。”  唐甜气得一顿脚,一噘嘴,道:“好,你不听就罢,我也省省气。”掉头就走,疯玩老人等三人忙不迭跟上,梁斗忽道:“慢。”  唐甜怕梁斗反悔,即道:“梁大侠,你就当我嘴上抹石灰白说好了,何必丢了一世侠名。”其实她心里害怕,梁斗真动起字,四人可不是他的敌手。  梁斗谈谈地道:“侠名在我,如同虚幻,我不杀你,你且放心。不过……,,梁斗顿了一顿,双目逼视唐甜,道:“若是他日你再胡作非为,撞在我手里,就如此剑。”他反手一拗,崩地一声,竟把剑柄锄了下来,剑身仍然留在树干里,随手一扬,“伏”地一声,唐甜只觉发上嵌了一物,正是那剑柄。刚才梁斗以飞石破三人截击,再震飞短剑打人材中,是何等刚劲,而今剑柄射人舍内,竟毫发不折,又是何等浑圆的柔劲。唐甜手里捏了一把冷汗,作声不得,猛回身,急纵而去。  江伤阳、疯玩老人、甄厉庆见唐甜一走,更忙不迭紧蹑而去。  梁斗回首一笑:“委屈你们了。”——替唐方、海难递、秦歌衫解开穴道。  只是唐方身上穴道,是抱残所封,饶是梁斗武艺超群,功力深厚,竟也解不开,梁斗道:“真糟,五老忘了跟我说解他们独门点穴手法之道了。”抱残所封之穴虽解不开,但唐方被唐甜等所点穴道却一二解除。  唐方一旦能开口便叫:“梁大叔……”  梁斗轻拍她肩膀,柔声道:“你受苦了……”秦歌衫也叫:“老爷……”梁斗原来身份是“梁思王”,歌衫对他自是尊敬有加,海难递在一旁,自惭魔道中人,正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梁斗却向他笑道:“这位就是‘西方霸主’了?能弃暗投明,精神可感。”  海难递见梁斗识得自己,心下一阵惭愧;涩声道:“梁大侠,我,作过很多错事!”  梁斗哈哈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丽能改,善莫大焉。”忽问:“我那孩儿呢?”  唐方这才省起木屋内已无尖锐兵刃之风,道:“他与人人内决斗去了。”  梁斗对自己儿子,有莫大信心,谈谈地道:“他又和谁交手去了?”  唐方这可急了:“公子原为了相救我们,受了九脸龙王几下重击,那人及时赶至,重创了慕容不是:也故意受了不轻的伤,坚持要与公子一战……”梁斗一听,这才动容,能伤得了慕容不是的,武功自然不俗,而故意挂彩不占人便宜,更是好汉所为,梁斗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唐方道:“我听说……他说是姓方的,叫方觉闲……”这一下梁斗几乎跳了起来,道:“那人可是高挑个子,皮肤白皙,傲气逼人的年轻人?”  唐方道:“是。”只见梁斗宛若给人兜心一捶,失神喃喃重复道:“天意,天意……”唐方诧问:“那人是谁?”  梁斗唉了一声,道:“这场决斗,可万万不能打的。方觉闲是赵师容之徒,学的是‘五展梅’剑法;公子襄的五路刀法,是柳随风柳五公子嫡传的‘五瓣兰’……”说到此处,仰天长叹:“但昔年柳的武功,略在赵师容之下,他的刀法只恐非‘五展梅’之敌。”  其实“五展梅”未必胜于“五瓣兰”。“权力帮”中李沉丹、赵师容、柳随风三人,柳五武功未必逊于赵师容,只是柳五公子生恐李帮主妒才,故意不外露罢了,所以柳五的刀法,也未必会输给赵师容。此乃因柳五深爱赵师容,又不敢忤逆李沉舟,破坏李、赵之情,故早萌死志,恨不得死在赵师容手下才甘心。故此他的五记刀法,对付别的武功,天衣无缝,攻无不克,但对到赵师容的“五展梅”剑法,到了最后一招,却有一个老大的破绽,足够让“五展梅”最后一剑杀了他。  当年柳五为救李沉舟、赵师容,战死于权力帮总坛,他对赵师容挚爱,李沉奔亦深知,但此事除李、赵、柳三人之外并无人知晓,而今近十年后,赵柳门人弟子,竟因命运凑合,决战于此,可谓造化弄人。  可是梁斗等并不知道,柳五留下的刀法,竟有极大的破绽,为赵师容的剑法所趁。他们只是凭当日李赵柳三人武功声名推断,公子襄可能会输给方觉闲而已。  关于这点连方觉闲和公子襄本人都不知道。  此刻兵刃风声已停,是不是他们已分出胜负,也定下了生死呢?  谁生?  谁死?  唐方急道:“既然如此,大叔快去遏止这场打斗。”  梁斗问:“他们在何处交手?”  秦歌衫急得火烧似的,一指木屋,道:“就在那里……刚才还有打斗声……”只见木屋寂寂,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海难递也道:“现在去阻止,也许还来得及。”  梁斗顿足叹道:“既已没了声息,恐伯格斗已完了,阻止不及了……”顿了一顿,又道:“如果相斗未分胜负,我这一闯进去,分了任何一人的心,或两人都失神,只怕就更无生理,弄巧反成拙了……”秦歌衫急得要哭:“这……这如何是好!”  梁斗叹道:“天意,天意啊!”其实他关切儿子安危,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唐方心中也乱得像一堆麻似的,公子襄过去对自己的种种情意,一一浮现在心头,只觉得他平生对萧秋水未得一见,但经自己一番言语,即含辛茹苦地甘冒恶名寻找了近十年,结下了不少仇家,种下了不少恩怨,却从未有半丝后悔,心中不禁一阵怆然,只望菩萨保佑,分子襄能平安无事,但又回心一想,那高傲青年方觉闲,又何尝该死呢?  众人望去,只见木屋之门,紧紧闭着,一点声息也没有。那在山中潮湿的木板,顺着山意翠色一映,深绿如苔,直似一棵巨树的干。  只是那里面的人呢?  那一战完了没有?  孰胜孰负?谁生谁死?  唐方忍不住嚷道:“总要想想法子呀……”梁斗忽然吸一口气,挺身,一挥双袖,道:“我去看看……”一直往那木屋走去。  众人见他长身而去,一时都说不出话,生怕木屋的门一被打开,就会跌出死尸来。  其实梁斗心里也紧张。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儿子的武功,有部分是他亲自调教的,但柳五的“五瓣兰”,当日饮誉武林,连和尚大师、太禅上人也死于刀下,昔年这两人武功乃远胜自己,梁斗因柳随风这五刀教的是自己儿子,不是他自己,他便不去偷学。  方觉闲学的是赵师容的“五展梅”,“五展梅”当年在当阳城论武,连斩武当卓劲秋、华山冉豆子等数大高手,名动一时。饶是梁斗现下武功,非昔可比,但一旦推门入屋,惊破二人凝聚于身的莫大功力,变成招不得不发,并转移到惊扰者第三者身上——那时梁斗自度纵尽全力,也未必能抵得住二人联手一击。  ——也罢。那时惟有身死。梁斗暗忖:子然一身,一生总算义所当为,唯一的憾事,是萧兄弟生死未知,其他的事,倒没欠着什么;有没办好的,只要襄儿平安,必会一一妥理,毋须挂心。  想到如此,心中倒坦然了。  这时他已走到木屋之前,心中转过千百般念头,举起了手,正要推门——门却“依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人蹒跚走出,挨佐门扉,身子摇摇欲坠。  众人忍住惊呼,定睛看去,原来那走出来的人是脸色惨白的公子襄!  他双手正横抱着一个人,却正是方觉闲。  方觉闲——一身白衣,染满了血,梁斗退了一步,又惊又喜:“你……你……你杀了他……”公子襄噗地跪地,悲声叫:“爹……他赢了,却死了!”众人不明所以,只见公子襄神容惨淡,哀伤欲绝,谁也不敢相劝。  原来公子襄和方觉闲进入木屋后,两人都知道此番必有一场恶斗,都凝神以待。  两人都不急于动手,观察对方的破绽,谁知两人一旦观察之下,都惊觉对方全无弱点。  唯一的弱点,就是两人的目光。  谁的眼神上示了弱,谁就是露出了破绽。  所以两人定神以视,谁也不先动手。这时两人心神,只有敌手,当真是耳听不闻,眼视不见,全无感觉,惟有敌人。  所以在外面发生的一切,凭两人的功力,反而没有听到。  这样也好,如果两人听到了外面的危机,一旦分了心,为敌所趁,必死无疑。  两人对峙越久,越来越佩服对方,只觉得前面的敌人,慢慢变成朋友,从陌生变成了解,从防卫变成友善。  然而友善是对敌时候的死敌。  两人觑不破对方的弱点,反而越暴露了本身的短处:因为互相敬重,顿生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心态,谁也出不了手。  要知道一流高手对峙的时候,是心神意态武功才学倾力以对,就如两人辩论一般,各展奇谋,锋机百出,到最后两人从不识到相识,人格赤裸裸表露,如倾谈一般地相互识重起来。  两人对峙甚久,出手的意志,却越来越薄弱。  就在这时,忽有长啸破耳传来!  这本是梁斗在远处的长啸,目的是引他儿子相和,好寻见他的行踪。  公子襄、方觉闲因听到长啸之际,唐方、唐甜等都尚未听到,那是因为梁斗的内劲远胜唐甜等,所以唐甜扬声说话,公子襄、方觉闲反毫无所闻。梁斗的内功,是阴柔流长的一种,越经重重障碍,回音越大,公子襄、方觉闲锁在屋内,反而听得更清晰。梁斗的内力,不见得比“金刀”胡福等高,但他以柔劲催声,更能及远,是故简俊龙等大声说话,木屋里的方觉闲、公子襄因专心应敌,反而听不到,而梁斗发声,却能听见。梁斗的长啸声,甚至在唐甜等未听到前更遥远的清啸,方觉闲、公子襄两人已早先一步听到了。  乍闻啸声,两人俱是一凛。  两人立刻醒悟,对方是敌人;对付敌人,若心存仁慈,等于自寻死路!  方觉闲听见啸声,不禁一惊,惊的是竟有内力哪样柔长的高手赶来;公子襄乍闻啸声,为之一震,知道是父亲来了。  两人在这刹那之间,都曾分了一下心。  这这霎眼间,两人都有了破绽。  方觉闲、公子襄都同时出手!  “五展梅”与“五瓣兰”!  赵师容和柳随风的绝学! 第四十七章:梅花兰花成血花   柳五的刀法和赵师容的剑法!  梅花孤峭!  兰花清秀!  这是武林第一等剑法和第一流刀法的决斗!  梅花点点枝头,兰花片片飘福  第一刀第一剑交击平手。  从第二剑起,方觉闲已持两柄剑。  一黑一白。  这正是当年萧开雁的“黑白双剑”。  公子襄不只有一柄刀,但他能使出“五瓣兰”招式的只是一刀。  谈青色的刀。  亦即是从前柳五公子的青刃!  两人交手一招,青刃如青龙摆动,黑白剑如风起云涌。  到了第三招,公子襄忽觉压力增强:要是对手只有一把剑,他或许还对付得了,但对方却有两柄剑……黑剑处处牵制青刃,白剑猛下杀手!  事实上,连当年学“五展梅”在麦城大显威风的南宫无伤也只是练成单手发剑,不似方觉闲能双手共同施展“五展梅”,至守势与攻招并施的程度。  到了第四招,柳五刀法上的声势大增,杀着连扣,险中求胜,绝处逢生,反而将方觉闲双剑迫得手忙脚乱。原来大凡一种绝招,经过年岁与无数战斗后去芜存菁,自有其精义,“五展梅”是一柄剑所施的剑招,方觉闲以两把剑法去使,剑势上大增声威。但一到较精深奥妙、返理归真的第四招后,优势忽去,而公子襄的一柄短刃,反而短中带险,险里却有着处处致敌于死的高招。  两人一时间交上了手,因旗鼓相当,一上来就用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而“五展梅”和“五瓣兰”一旦出手,谁也无法控制生死——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赢了就生,败了就死。对手也是一样。  第四招方觉闲闪躲得甚是勉强,到第五招——也是最后一招。方觉闲见对方青刃倏忽,隐约如兰花瓣瓣,秀丽绝俗,对它已全无敌意,只想束下待毙;方觉闲明知如此,也非死不可,但又控制不任心神,那候忽的青刃己抢入中宫,方觉闲长叹一声,第五招的“五展梅”只好递了出去!  岂知这一招施出,局势全易。  公了襄只觉朵朵寒梅,如雪飞落,无限清爽,恨不得让落花降拂脸上,那青刃的刀势,个但没有封住双剑,反而回刀反卷,被“五展梅”所带,连同双剑一刀,刺向自己额、颈、心窝三处!  公于襄此你非同小可,但“五展梅”和“五瓣兰”都是两人生平绝学,再无一招可以自救;他此时方知“五瓣兰”刀法绝不在“五展梅”之下,但是到了最后一招,”五瓣兰”竟刚好成为“五展梅”的套招,自动带人必死的自毁中,公子襄茫然不知所以,只有束手待毙;他却个知创“五瓣兰”者柳随风,一生坎坷,力争上游,全为了赵帅容,然赵师容嫁给提耀他成名的帮主李沉舟,痛苦之余,不敢表达,深情无寄,只恨不得死在赵师容剑下,方有解脱之乐。  两人恩怨缠绵,柳五却终于为救李沉舟与赵师容,死于唐门暗器下。但两人所创绝招,却由两人弟子分出生死高下!  不过公子襄并没有死。  死的是方觉闲。  他突然双剑势道一逆,“五展梅”依然是“五展梅”,但势度变得全往自己身上而发。  于是两剑一刀,全刺入他的身体内。  公子襄呆住了,诗他奔过去时,方觉闲已倒在血泊中,公子襄揽着他,震锄地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觉闲摇头一笑,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悠长的倦意,说:“我根本就不想杀你……你我无冤无仇,我何必要你死,我既答应了人,只好非杀你不可……但你在武林激浊扬清,我只是山野闲民……我死得,你死不得……所以你死不女如我死……”说到这里,红润的薄唇带着骄傲的笑意:“我虽死,但我胜了你……”他说完这句话,就与世长辞。  他一生抱负,不过是作个与世无争的平凡人,结果事与愿违,学就一身本领,为了一句诺言,去杀一个毫不相识的人,结果在动武中相知,不忍杀他而自杀。  梅花消逝了,兰花不复存,在他白衣上,一黑一白一青,三件兵刃,染成了血花。  公子襄硬咽道:“是我败了,他不想杀我,但剑招已出,无可挽回,只有身死。”  他短短几句话,说得极为难过,梁斗等虽不知个中详情,但可以想见其中包含多少惊心动魄的格斗,肝胆互照的相知,出人意表的变化,出神入化的武功。  泰歌衫禁不住欢喜:“只要人……平安没事就好了。”  公子襄涩声道:“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唐方道:“公子,杀方公子的人,不是你,而是唆使他来与你决斗的人……你应该找到挑拨离间者,替方公子报仇。”  公子襄甚依从唐方的话,便说:“我得先把方公子埋葬……”众人合力挖穴,不胜唏嘘。  梁斗感叹道:“这几年江湖上,比过去寂寥多了,人材凋零,算得上人物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散的散,隐居的隐居,譬如孟相逢、孔别离……”话说到这里,使唐方忽然想起一事,失声道:“刚才……对不起,打断了大叔的话。”  粱斗问:“不要客气,是什么事?”  唐方道:“刚才萧大哥的旧属弟兄们:铁星月、大肚和尚、陈见鬼、林公子、胡福,李黑、简便龙、施月、洪华等人来过……”公子襄动容道:“他们来过?”他从传说中对萧秋水的兄弟们,仰慕倾迟,缘里一见,正待详问,只听唐方道:“他们实心跟儿听了唐甜的话,给引到远路去了,只怕赶不到唐家堡。”  粱斗跺足道:“这干老兄弟,石灰木炭一把抓,就是黑白不分。当真属吕布性情的!”  当下道:“他们走了多久?”  唐方答:“有一刻钟。”  梁斗叹道:“现在下去追,只怕追不到了。”他深知那几人轻功厉害,纵有轻功不怎么的,内功也强,就算内功、轻功都不太行的,武功也吓人,这一路急奔去找萧秋水,只怕现在不全力追上,这一千人不知跑到天涯海角的哪座崖哪处角去了。  当下梁斗向唐方问明李黑等去处,以及往唐门的路向,一一记住后,又替海难递接好了双手腕骨,一面道:“你们先赶去唐门……我追到那几个肉锅里煮元宵的小混蛋,再来与你们会合。”又道:“你们一道上,要多加小心,襄儿受了伤,唐姑娘穴道未解,海霸主伤不碍事,但也不宜动武……歌衫儿应先发讯号,通知子弟来此接应,再赶去蜀中,比较妥善。”说到最后,“我去了”三字时,人已自各人眼前消失。  歌衫自知一人之力,保护不了三人,又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忙自袖里抽出一小彩花筒,呼地一声,一道蓝色火花,直冲天空,散成星状,端是美丽。  公于襄惭愧地道:“我保护姑娘不力,令你屡受惊吓,实在是罪该……”唐方笑道:“怎么?当我是外人,还是弱不禁风的大姑娘,处处要人保护?”  公子襄赦然道:“怀抱五老”的事,因我而起:所以才连累姑娘……到如今姑娘受那么多苦,本以为穴道数个时辰即解,不料一封就是三天,到现在穴道未解,实是我罪衍。”  唐方听公子襄语态诚恳,知其当真歉疚于心,便正色道:“公子千万别那么说,我至今没受一点伤,都是公子、海兄和歌衫儿三人拼死相救,公子和海兄还受了重伤……都是我累的,我却还未表歉疚,怎么倒过来说呢。这样说……我听了更难过。”  海难递听唐方提到他,心里一甜,徽微笑道:“其实要算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呢……要不是我劫了唐姑娘来,公子早就救了姑娘了……”秦歌衫灵活的眼珠儿转了转,调侃道:“我说呀,我也有错哩。”  众人不禁一悟,实想不出秦歌衫何错之有。  唐方知她调皮,故意间:“你又错在哪里?”  秦歌衫嘻嘻一笑道:“在客来客栈之前,我若好好保护姑娘,姑娘就不会被那老和尚劫走了。”  唐方知她要缓和气氛,笑骂道:“呸,你救得了我!”  秦歌衫装个鬼脸,众人见她活泼可爱,都不禁笑了起来,阴霆一扫而光,这时忽听背后有脚步声,秦歌衫甚是机灵,屡遇暗算,早有警惕,一闪而退,公子襄笑道:“是羊舌寒他们。”  秦歌衫喜形于色,放下心头大石。只见白衣长袍的羊舌寒,率了三名门生,气喘吁吁地赶来。  羊舌寒一见场中情景,他何等聪明,立即明了几分,拜倒在地,惶愧道:“公子,姑娘,属下等来迟,请公子降罪。”  公子襄学着唐方的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两人相视一笑,公子襄笑道:“哪里学来了这些规矩?入我门下,不必这一套,你是他们的大师兄,领头作好榜样,别成了一门人馒头里面包豆渣,旁人不夸自己夸。”  羊舌寒恭声道:“是。”上前一步,忽然左手五指,势若奔雷,急点公子襄头部本神、额庆、目盲、正营、率角、承灵、临波、悬颅、阳白、悬厘十处要穴,右字如灵蛇闪跃,疾弹公子襄后脑天冲、浮白、脑空、窃伤、凤池、完骨、玉枕、强间、络却、解脉十穴。右足飞起,踢向公子襄小腹四满穴!  这刹那间,羊舌寒连攻公子襄二十处死穴,一处要害!  公子襄猝然遇袭,他两只手掌,立即举起来,十指如弹急弦,抖动如飞,瞬间将羊舌寒二十指死穴攻势,完全接了下来。但是四满穴的一脚,骤起仓促,役能避得过去,公子襄砰地中了一脚,全身一麻。  这一脉仅是短短霎间的事,公子襄一股真气,直透四肢,所封之穴立解,但仅在这短短的时间,羊舌寒又飞足踢中了他“京门”、“大包”二穴,然后双手再拿住他的“肩井”穴。’若在平时,公子襄运气冲穴,穴道将解未解,他已可以出手搏敌,但此刻猝受暗袭,气未运注,加上先前屡受重创,聚力不易,终于数道要穴被制,软倒当堂。  他倒下来时,耳际只听一声哀呼。  另外三名跟随羊舌寒而来的门生,一齐出手,秦歌衫骤不及防,一下子,她明丽的瞳孔睁大,三件兵器,五件暗器,都打在她身上。  那三件兵刃拔出来的,唐方发出一声尖呼。  秦歌衫乍受偷袭,身子立即旋动飞起——但在未跳走前已着暗算,但兵刃自体内抽出时,她的旧力未消,一直旋转着,一个旋,两个旋,像穿花蝴蝶一样,一真旋飞入那门开着的木屋里去……沿路血迹点点。  那三件兵器,都是刀,一柄是朴刀,一柄是马刀,一柄是雁铃刀,雁铃刀又名金背大环刀,刀背厚,刀头阔,刀势重,刀背上贯以们环,由五至九不等,挥动时环刀相击,酷似雁鸣。而刀身类半片雁飞,故又名雁钢刀。朴刀一向用作古代步战,刀身狭长,以劈、刺近搏为主,故兵刃典籍有谓“双刀为父母,拼命之时用朴刀”,又谓“刀如猛虎先走红”,不出则已出则见血。马刀乃骑兵专用兵刃,史记“骤骑兵”即曾以马刀之威,屡挫西域异族进侵,立下彪炳占绩。形状与倭刀略似。这三种刀,撂在人身上,很少有不送命的。  何况这三人俱是用刀好手!  何况秦歌衫还先中了五枚暗器!  秦歌衫死。  公子襄被擒。  后方穴道未解。  能作战的,场中只剩下了一个受伤未愈的“西方霸主”海难递。  海难递原本以为公子襄的手下来了,万事都有了解决,见公子襄待唐方深情无限,磊落胸襟,他只想安顿诸人后悄然离开,回到西域,黯自神销,却不料陡然之间,这四人竟以下犯上,挟制公子襄,杀死秦歌衫!  只听羊舌寒冷冷地道:“海霸主,你原本是‘小妹’的人,这里没你的事,你远远地走开声,咱们‘刚极柔至盟’也不来犯你,你要是想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自量力,咱们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公子襄眼见秦歌衫中伏,自己受制,万未料自己七一门生中的大弟子;善文能武的羊舌寒,居然是无耻小人,一至于斯。  公子襄痛心疾首地道:“羊舌寒,你是人不是?”  羊舌寒笑,因为紧张,所以脸肌绷紧,与笑容很不调和:“公子,还说这些作甚?你自己也快变作鬼啦!”  公子襄道:“我在何处待薄了你?”  羊舌寒道:“没有。”  公子襄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羊舌寒道:“也没有。”  公子襄道:“那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藏私,没有教你,或者骗瞒了你?”  羊舌寒道:“更没有。”  公子襄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羊舌寒道:“因为你事事都太公平,样样都太好了,我是你大弟子,除了你和仲孙先生外,事情都交由我管;因此我知道有你在,人人都眼你,所以才听我的;有一天你不要我,就没人听我的。故此,我要在你还没有不信任我,先杀了你,这样人人还是听从我的。”  公子襄冷笑道:“可惜你所作所为,又怎瞒得过仲孙先生!”  羊舌寒哈哈笑道:“是瞒不过。”他袖出了一柄剑,剑上染有鲜血斑斑,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只能够像陶醉先生一般,一起到阎罗王面前告状罢了。”  公子襄一看,脸色倏变:”仲孙先生他……你……”羊舌寒双目发出寒芒,已越来越镇静,冷冷地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公子襄脸色惨白,颤声问:“谁……谁下的手?”  羊舌寒笑得越来越自然,也愈来愈阴森:“告诉你也无妨,我,小妹,招大喜下的手……元三迁、覃九忧、吕破衣无一人生还!”  “小妹”指的当然是唐甜,招大喜则是手持马刀那人,在公子襄门下排行第十三。  唐方也变色,恨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甜儿,甜儿,你下手狠辣,处处逼迫我们人绝路,而今又害死了仲孙先生、歌衫儿……我不能饶你!”  羊舌寒森然一笑道:“你自己今儿是泥菩萨过江,还在望乡台上弹琵琶,真不知死活!”转首对公子襄冷然道:“我们不止杀了罩九忧、吕破衣、仲孙湫、秦歌衫这些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嘱叔梁讫、老君奇送卫悲回返‘血河派’,也让我们一并做了。”  公子襄目光暴长,无限冷峻凌厉,羊舌寒久在他门下,虽明知他已不能移动,但不觉心中一寒,退了一步,这时,公子襄忽向海难递道:“海兄。”  海难递应了一声。公子襄厉声道:“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此时还不动手,给我滚去远远的,我们本来就毫无交关,今日我公子襄不愿与你这等无耻之徒死在一起!”  唐方也接着骂道:“我跟公子,死而无怨,你别在这里假惺惺,我们不需你来猫哭老鼠假慈悲!”  羊舌寒嘿嘿一笑道:“海霸主,你没听着么?你还是别狗逮老鼠,少趟这趟浑水吧!”  海难递惨笑道:“我听到了。”  羊舌寒道:“那就请吧。”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海难递却不理他,凄然一笑道:“公子,唐姑娘,你们越是骂我,那就是越看得起我,要我离开这是非之地,这心意我领了;但我只求你们把我当兄弟看,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死,今日我海某若背义逃生,纵率大队人马回来救授,将公子门人叛变一事告知余众,可是我伺来见到你们尸首,我海某人又能独活么?”  海难递语意无比坚决:“我不走。我一定,他们就会下杀手。”  他无奈地一笑又道:“我知道,公子的门人弟子,当然敌得住区区一个霸主,何况大弟于羊舌寒也在这里,我断非其敌……但海某只求力拼,能与两位同死,不亦人生一大快事?”  羊舌寒恨恨地道:“快事,快事?快事!我看你快死才是真!”  唐方突然道:“甜儿唆使你杀卫悲回,目的是促使‘血河派’与‘梁王府’的人为敌,是也不是”羊舌寒冷哼道:“两派自相残杀,又与‘龙王庙’、‘黑杀’的人残杀殆尽,此正是我‘刚极柔至盟’崛起之时。本来我就偷了公子匕首,给甜姐儿杀了地眼,可惜少林五老黄鼠狼结婚的小打小闹一场就没事了,所以我们只好亲自动手!”  唐方冷笑道:“唐甜要杀公子襄杀我,使你独揽梁王府大权是不是?”  羊舌寒寒着脸道:“梁斗素不管事,公子襄一死,我暗中将逆我者剪除,大权自然落我手中,势必如此!”  唐方反问:“甜儿既替你筹划取代公子襄,为何又要你杀卫悲回?这不是造成了‘长江’、‘黄河’二派之争,这岂不是等于削弱你的实力,使你穷于面对大敌,而非向‘刚极柔至盟’靠拢不可?”  羊舌寒一怔,即笑道:“不会的……”忽然脸色越来越阴沉,喃喃地道:“你胡说八道!你胡说……”越骂声音越低。  唐方观形鉴色,冷冷地道:“会与不会,你比我清楚。甜儿身边男人,可不止你一个,她嘴上抹蜜,说得甜,听的人水做梦吃糖,想得也甜。”  羊舌寒怪叫道:“你再胡言乱诺,我就先杀了你!”  唐方不屑地道:“你要杀就杀,就怕你不怕忠言,拳头打跳虱,吃亏的还是自己!”  羊舌寒脸色一连数变,就在这时,那提雁钢刀的道:“羊大师兄,甜姐儿哪会是这样的人,你莫要妄听人言!”  这拿雁钢刀的;在公子襄门下排第八,叫尹宿疑,武功很高,而且在羊舌寒身边,显然也很有影响力,他这这么一说,羊舌寒立刻镇定了下来。  只听尹宿疑义道:“羊大师兄,此时你该当机立断,不管是淮,咱们并肩子上,一齐杀了,甜姐儿面前,好立一个大功。”  羊舌寒道:“是,是……”转身向公子襄厉声道:“你怪不得我,谁叫你是公子襄,偏又收我作门徒!”  公子襄长叹一声,也无言语,只是深深望着唐方,唐方心里一疼,大声道:“在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充好汉!”  羊舌寒怒极:”那我就先宰了你!”刷的一声,拔出蝴蝶双刀,直往唐方颈上劈去!  公子襄怒吼一声:“唐方!”海难递急奔而上,待要营救,但三柄刀已缠上了他,根本寸步难移,眼见唐方就要死在羊舌寒刀下!  蓦然羊舌寒狂吼半声,仰天而倒,脸上被打满了一蓬细如牛毛的针,他的脸也就成了针插绒儿,密密麻麻都是针! 第四十八章:莲藕小筑   这变化委实奇急,那三名刀手一呆,唐方刷地掠起,扑向公子襄,尹宿疑生怕唐方怕公子襄穴道一解,自己等就更非敌手,情急之下,雁钢刀一展,截向唐方!  突然唐方身形一转,间不容发地向下一伏,尹宿疑人在半空。心里一凛,忙沉身压力守护下盘,但已迟了,只觉双腿一麻再麻,他急沉身着地,双足竟站不稳,仰天摔倒,这才看见,两脚足足中了十七枚不同颜色的模样的小镖!  唐方杀羊舌寒,再伤尹宿疑,公子襄如大梦初醒,喜呼:”你穴解了!”唐方回首一笑,向尹宿疑道:“绝尸断嗣蜻蜓镖”,你听过没?”  尹宿疑的确从未听过,他本来还死自将雁钢刀使得呼呼作响,护住身子,一听此言,全身都似麻痹了一般,也发不出力来。  他的刀一停,噗的一声,一柄短刀,自唐方手中飞出,钉入了他的心脏。  尹宿疑半声未呼,便已断气。  唐方冷笑道:“我的暗器,从来无毒,你的心才是毒的。”所以她用飞刀射穿了他的心。  原来唐方被抱残大师所点的穴道,过了三天,自会消解,所以抱残等也并不担心,也没把解穴之法传给公子襄或梁斗。从望日通敌,疯玩老人和中叔崩来袭,一直转战到天明,又从黎明到午后,唐方之穴,在秦歌衫惨死后,已经依时自动冲破,她不动声色,首先试出四人中除羊舌寒是罪魁祸首外,更探出尹宿疑是主脑人物,然后她诱羊舌寒离开穴道受制的公子襄身边,猝杀羊舌寒,再佯救公子襄,引尹宿疑飞身来阻,她蓄势发出靖蜒膘,专向尹宿疑下盘招呼,再以言语击溃了他的斗志,除此大害,这一系列的计划,连串地实行下来,局势便完全扳了回来。  剩下两人,目定口呆,哪还有心恋战?海难递乍见唐方居然可以起来歼敌,精神大振,反而出手逼住二人,二人本来联手斗海难递,以武功而论,稳胜有余,结果反被海难递逼得险象环生。  这两人,一个叫做招大喜,一个叫做丛小毛,招大喜就是和羊舌寒、唐甜暗杀仲孙漱,以图嫁祸血河派的人,跟羊舌寒是蛇鼠一窝、首尾呼应之辈。  他见势不妙,便向丛小毛道:“你敌住他,我罩住那女的,再来帮你。”  丛小毛是应声虫那一类人物,在公子襄门下徘六十八,但身手很是不弱,听招大喜如此说,他也点了头,跟海难递咬牙苦拼。  可惜招大喜根本不是去跟唐方相搏,而是落荒而逃。  丛小毛急叫道:“喂,你……”稍一分神,海难递双手划圆,箍上了他的脖子,右手一折,喀喇一声,丛小毛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了了帐!  招大喜正没命的逃,唐方正要趁这个机会替公子襄解穴,忽听一声惨嚎。  原来招大喜,正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用手捂住咽喉,他退了一步,地上便多了几滴血,退到后来,地上流了一滩血,他再也支持不住了,仆倒于地。  只见两青年人正缓缓走了过来。  一个高颧眉挑,目空一切的青年,用一种傲慢的声音道:“刚极柔至盟不要这种不战而逃,害死自己弟兄的人。”  另外一个书生却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出杀气腾腾的话:“唐姑娘,如果你再走向公子襄一步,那我的货郎鼓就要出手了,那时不只你救不了公子襄,也救不了你自己,我货郎鼓里的‘雷公弹’是江南霹雷堂所制,它的威力……我想,唐姑娘是唐门的人,当然识货。”  唐方当然知道。  唐门和霹雳堂世世代代,时友时敌,就是因为霹雳堂的火器威力太强,唐门无法坐视;而霹雳堂也同样因为蜀中唐门的暗器太厉害而无法容忍。  唐方、公子襄、海难递三人对望一眼,都现出苦笑来,自从梁王府阳被甄厉庆、辜幸村、陆见破、莫承欢、江伤阳等人骚扰之后,直至公子襄与卫悲回相交,与九脸龙王交手,到怀抱五老劫持唐方为追查地眼大师被杀一案。致使公子襄大战五大神僧,唐方却落入唐甜这干人手中,旋又为九脸龙王之袭击而分心,被海难递救了唐方,却让中叔崩,疯玩老人这等唐甜手下走狗追杀。好不容易才制服了他们,九脸龙王慕容不是又插上一手,幸好公子襄及时赶到,加上方觉闲的力量,打跑了他。但因而兔不了和方觉闲决一死战。同时唐甜趁人之危,要下杀手,却始好萧秋水昔日的兄弟铁星月等人赶到,聊了半天,还是让唐甜引了开去,而唐甜也让风尘仆仆赶至的梁斗赶走。可惜梁斗一走,秦歌衫召人护驾,没料门中有人叛变,羊舌寒等恩将仇报,幸而唐方穴道已解,计歼逆徒,眼看诡异风云,渐臻晴朗之际,却来了这两个唐甜手下一流煞星——正是萧七和容肇祖!  这跌容崎岖的往店门之路,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何日才能走完?  唐方叹了一声道:“你们想怎样?”  萧七道:“唐姑娘,我们很佩服你跟萧秋水等‘神州结义’的事迹,而今‘神州结义’烟消云散,你何不加入我们一伙?”  唐方摇头道:“不可能。”  容肇祖问:“为什么?都一样是赤胆忠心热血大志的结盟啊!”  唐方道:“不一样。”  萧七直挺挺地站着,额上太阳反照一片光:“我们也不勉强你,但你要跟我们赴唐门一行。”  唐方反问道:“你们有甜儿给你们带路就行,何必要我去?”  萧七舔舔口唇道:“因为我们想劝服‘小妹’,让你加入我们,有你在,以前‘神州结义’是武林正义的中心,现在如果你加入‘刚极柔至盟’,就会有号召力,使得援友增多,旧部归心。”  唐方淡淡地道:“萧大哥不在……我已不想在江湖上惹是生非,你们又何必拿我做幌子?”  容肇祖紧接着问了一句:“难道唐姑娘不想去唐门找萧大侠么?”  唐方道:“想,但我是跟公子襄、海兄一起去!”  容肇祖笑道:“跟谁去都是一样!”他笑笑又道:“而且,小妹吩咐我们要杀你,如果你不去,我们只好无札了。”  唐方笑问:“无礼是什么意思?”  容肇祖轻咳了一声,皱着眉,故意露出凶狠之色:“杀了你!”  唐方叹道:“你自己想想看,刚极柔至盟和神州结义,又怎会相像呢?人不从他,就要杀人灭口,侠义、道义、仁义何在?没有了原则,只图要出名成事,哪里可能长久呢?幸好,你们两人,最狠也不过毁尸灭迹,换作疯玩老人这等人,恐怕还将人不当人来办呢!”  萧七努力地把眉往上一剔,道:“唐姑娘,废话少说,你到底去是不去?”  唐方雪玉一般的眼神望定他:“我不去,你就要杀死这儿全部的人?”  萧七点头。  唐方问:“如果我去,你就会放了这里全部的人?”  公子襄听了急道:“唐姑娘,承要跟他们去,别管我。”  海难递也道:“我自会跟他们拼!你万万不要受他们威胁!”  唐方望向他们二人,眼神里有说不尽的坚定:“公子,海兄,你们两位数度舍身护我救我,难道我唐方就天生是负人累人的么?”  萧七忽清了清喉咙,道:“我们盟主吩咐,其他人可以不管,但唐姑娘一定要跟我们回去,而公子襄……一定要杀!”  海难递忽然哈哈大突起来。  容肇祖怒吨:“你笑什么?”  海难递依旧笑道,一面说:“我是笑我自己……笑我自己不成材,不争气!这儿只有三个人……唐姑娘要跟你们去……公子襄要被你们所杀…独活的只有我一个?哈哈!我一个……你们也惩地把我姓海的小看了!”  萧七冷笑道:“姓海的,你自己要送死,我们也不阻拦你,你背叛‘刚极柔至盟’,我们盟主本就下令杀你。”  唐方忽问:“你们盟它就是‘小妹’‘小妹……便是甜儿了?”  萧七眼睛生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颔首。  唐方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七忍不住问道:“你……你叹什么气?”  唐方谈淡地道:“我是为你们觉得惋惜。”  萧七喝道:“你胡说什么!”  唐方不理他,径自说下去:“两个大好青年,被人利用,一至于斯!”转首向公子襄叫了一声:“公子。”  公子襄一震。  唐方婉然道:“我虽是女流之辈……但公子对我种种好,我总是知道的。我无以报公子……我生乃是为了萧大哥,死……”萧七见唐方语音奇怪,向容肇祖使个眼色。  只听唐方继续说道:“天下好女子何其多,请公子将我忘记……”骤然间,容肇祖铁伞一举,伞沿飞旋,人在伞下,急扑公子襄!  他出手虽快,但海难递早有准备,不顾一切,左圆右方,截击容肇祖的伞上尖刀。可是容肇祖的攻势并非主力。主力在萧七。萧七也动了,叮地拔剑,剑如飞星,急刺公子襄!  但唐方也动了,她掠向公子襄。  唐方与萧七的武功,相去不远,唐方要在瞬息问解开公子襄的穴道,是断不可能的,因为萧七的攻势,亦绝不容她能有缓手解公子襄穴道的机会。  如果她先去替公子襄解穴,她就接不下萧七的剑。  可是唐方正是想这样。  她全力去解公子襄的穴道,由于她挡在公子襄身前,那萧七的剑等于是刺向她的。  她本非求死,但她知道,她若不如此,海难递必定敌不过容肇祖,而只要容肇租一空出手来,公子襄和海难递都难活命。  她宁可自己一死。  只要公子襄穴道一解,凭他的武功,虽身受重伤,但依然稳操胜券。  可是她不知道,如果她死了,公子襄和海难递的心里会怎样!  只是这时公子襄虽已看出唐方的舍身救已,但也无法阻拦。唐方五指一挥,已解开了公子襄的穴道;萧七剑光一闪,已刺到唐方背心。  唐方没有死。  她当然没来得及闪避,公子襄也来不及出手制止,而是萧七剑到中途,猝然停祝这时,喝声迭起,原来公子襄的手下门生:百里树林、杜而未。元三迁、邢似痴等高手已赶到,重重地包围住萧七。  公子襄一跃而起,他内伤未愈,但武功超群,容肇祖情知不妙,不敢恋战,退与萧七项背相靠,厉声问:“你……你为何不下手?”  萧七额上冒着汗,但他反问了一句:“如果是你,你狠心下得了手?”  容肇祖无语。只见公子襄挥挥手,那剑拔弯张的局势立时缓和了下来,公子襄道:“你不杀唐姑娘……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只望你们好自为之,莫叫一个挑弄是非的女子坏了好名声。”  萧七默然不语。容肇祖哼了一声:“我们可没求你放过我们。”  唐方露出白皙的贝齿一笑:“我也没求你们不杀我。”两人听了,只觉心里一阵温暖。  他们也清楚以目前情势,公子襄手下这些门生,武功才智都十分不弱,单以七十一门生最后一人杜而未,就曾挫败过霸主之一的江伤阳,这些人合起来,自己二人绝非所敌。何况还有公子襄、唐方、海难递三人。  萧七无精打采地道:“好吧。那我们可要走了。”  公子襄向唐方、海难递一笑,三人显得既开心,又坦荡,亦亲密:“请便。”  唐方走前一步,盈盈笑问:“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容肇祖尴尬地笑笑,“唐姑娘是多此一问了。”  唐方婉然道:“那是去蜀中唐门了。”她的笑容灿若尤私,明丽、娇艳如花,看了也让人心怀舒畅,坦荡无私。“那我们就一道去,好吗?”  萧七和容肇祖可楞住了,他们千方百计要掳劫唐方去而不成,如今唐方却自己要去。  唐方最后那一声,卸不是问他们的,而是问向公子襄和海难递。  公子襄笑道:“当然,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唐门的。”  海难递笑着接道:“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着去罢了。”  众人虽然笑笑谈谈,但连夜兼程,到了唐门不远处的“莲藕山庄”附近,萧七便一抱拳道:“冒犯诸位,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们有事先走,就些告辞。”  唐方笑道:“七兄如此匆匆,莫非甜儿要你们在莲藕山庄集合了再动手么?”  唐方这一语问中萧七心里所思,萧七为之语噎,役能说出话来。唐方笑道:“我们一块儿进去吧……我也想劝喻甜儿几句,你们大好身手,也有志气,何不好好的做点事,而少作损己害人的事情……如此,图的才是千百年的好名声。”  容肇祖和萧七对望了一眼: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尽跟着唐甜做些为名为利的事,大违他们本意,也深有同感。唐方见他们不语,便柔声道:“我们不是去打架的,如果甜儿不听,也就罢了……而且,莲藕小筑……我也多年没进去过了……”容肇祖始起头来,问:“不动手?”  唐方点点头、望向公子襄。  其实真正要不要动手,是看公子襄这方面的意思。此刻公子襄、海难递、唐方虽在一起,但公子襄与海难递都分别受重伤,沿途虽运气调息,复原了大部分,唐甜这边,不单有萧七、容肇祖,还有甄厉庆、疯玩老人、江伤阳,合起来也不易对付。  但公子襄的门生,实力却真正不可轻视。  公子襄门下七下一人,除草九忧、叔梁讫、吕破衣、哥舒晓天。明扫华已殉职,老君奇失踪,以及背叛者羊舌寒、招大喜、丛小毛及尹宿疑四人已丧生外,其他六十一人,都已齐集,连同“气怕歌衫正人君”中仅存的泰誓同改邪归正的落花娘子,还有小婢唐藕,这阵容不是唐甜的“刚极柔至盟”所能抵挡得了的。  公子襄与诸门人会合。“气伯”泰誓气得银须抖动,秦歌衫、仲孙湫的惨死,可以说是直接或间接地死于“刚极柔至盟”即唐甜手下的,若给他见着唐甜,焉有不杀之理?当下他愤慨地道:“若让我见着了那毒妖女,我是非杀不可!  唐藕一向跟秦歌衫相交极好,也禁不住向唐方道:“姑娘……像阿甜这种人,败坏家风,留她活着,不知还要害多少人呢。”  公子襄的门人之所以及时赶到,全因壮而未苦思而悟的,他跟元三迁商议斟酌后,豁然而解,及时通知百里树林。原来仲孙湫死前,曾以手指酿血,在地上画了一对长尖筒形的东西,杜而未亲眼见着了,但若思不得其解。  后来目睹公子襄的手讯彩花旗炮出现半空,羊舌寒等自动请缨往护公子襄,令杜而未灵机一触。  由于现场覃九忧等的死状来看,杜而未猜测他们可能死于自己人之手,而仲孙漱在地上所画的,很可能是一对角!  一个人在临死前,还画一对角来做什么呢?  更何况是仲孙湫如此精明机警的人!  这一对角,显然有重大暗示,而且,跟杀人凶手有莫大的关系。  杜而未如此想念,便找元三迁详问,了解当时情形,的确似是相识之人所为——人没有角,除非是动物,譬如鹿、牛、犀、羊……——羊?  ——羊舌寒?  仲孙漱以血迹画角一型,而不写出名字,显然是怕凶手发现涂去,所以必须留下让精密如凶手也不发觉的痕迹,让人深思觉察。  ——难道并非“血河派”所为,而是羊舌寒所下的杀手?  那么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元三迁、百里树林、杜而未很快就得到了三个可能的结论:第一,羊舌寒是公子襄门下大弟子,若公子襄和仲孙湫不在,泰誓年事已高,秦歌衫又是女子,而唐方又无意于此,那么,梁思王很可能将全部权力都交给他——权力!世间上,有许多人,为了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二,羊舌寒如是受人主使,那决不会是“血河派”,因血河派决不会傻到嫁祸给自己,那么,武林中敢碰公子襄的,不外是“刚极柔至盟”和“龙王庙”。若是为“刚极柔至盟”,则是为了唐甜的美色;如果为“龙王庙”,则是为了九脸龙王的钱财——钱财和美色,不也是跟权力一般,令人为之万劫不复?  第三,假使真正是羊舌寒等,而今羊舌寒赶赴彩花旗炮处,显然有所好谋!所以他们决定放弃了原订一切计划赶到望口。  不管萧七是因为不忍或不想杀唐方,抑或他早已警觉到大队公子襄门下已直赶至而不敢或不能杀也好,这些身怀绝技的六十一门生及时赶到,在声势上可谓一时无两。他们每个人,都对“刚极柔至盟”咬牙切齿,矢志要报唐甜唆使叛乱及杀害秦歌衫、仲孙湫之仇!  公子襄和唐方也不例外。只不过唐方还有一丝亲情在,还想劝唐甜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公子襄则因为唐方这种心思,一时踌躇难决。  这时已十分靠近“莲藕小筑”。莲藕小筑古五色的建筑,看来雅致简朴,但当年唐门鼎盛时,多少高手连想越此一步,都尸横遍地不可得。  忽听一人昵声昵气地道:“你们又何必为难呢?有胆就进小筑里来吧!我正恭候各位光临哩!”  声音有恃无恐地从小筑内传来,正是唐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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