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小时候称奶奶为娘娘,娘娘走起路来左右摇摆,不由的把人的目光吸引到她那双近似三角形的小脚上,娘娘在白天干完家务活后,总是穿着那双锥子似的鞋子盘坐炕头,那个姿势正好和我现在练的一个瑜伽动作相似,娘娘的鞋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肯脱下,放在炕沿后面,而那厚厚的裹脚布只是在娘娘洗脚的时才被解开,那对我来说是一种神秘,娘娘洗脚的时候,很有仪式感,她总是避开初一十五,专挑平素日子,关门闭户,而且躲在无人出入,光线阴暗的避静处,一次偶然,让我全方位地满足了童年的好奇。

解开那长长的裹脚布
像揭开层层包裹的秘密
散发出五谷霉烂的气息
像倾泻一个季节的雨水
变形的趾骨
扭曲成一把锥子
缄默的老茧
宛如描景柜上的铜器
后来我才知道
那是几代人最虔诚的疼痛
多少年来被黑暗重重包围
从此那锥子扎入我的心底
成了我童年躲不开梦魇
后记
娘娘去世三十四年了,我记得她于农历正月二十四早上长眠,她在我家的族谱上只留下“刘氏”两个字。娘娘平凡的人生在她死后却达到了辉煌,那四五十桌酒席说明了一切,上百个儿孙辈乃至重孙辈身戴重孝,在她灵前叩拜上香烧纸,长长的送葬队伍伴着音乐,举着五彩缤纷的花圈,宛如一条白色巨龙,在村子里蠕动了一个多时辰,那些围观的村民不时会抢到一根根从送葬队伍中散发出来的香烟,她的三个儿子给她的花销也创下了她一生开销的记录,人称那是“喜丧”,与喜丧很协调的是人们的谈话声和笑声,压倒了那弱小的有节奏的带语言的哭声。鞭炮齐鸣,音乐不断,述说着她儿女满堂,福寿如山。娘娘在非凡的热闹中走完了她八十四年的平凡人生。我不知道这是她人生的荣耀还是她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