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征兵季节，大队参军宣传的广播响过两遍，仨仨俩俩的适龄青年便迈开脚丫挤进队部，公社负责招兵的武装部传出消息，今年在灵仙县招的全是机械兵，到部队驾驶汽车、驾驶坦克。听到这条消息，报名参军的年轻人们空前踊跃。

灵仙是南方山区小县，据解放后来到灵仙搞钻探的地质队员说，灵仙县有十万座大石山，八百个山?，地无三尺平，开门就见山。村民在石头缝里播种玉米，靠天下雨才长出玉米粒，人畜饮水要到几里外的山洞里肩扛手提，居住环境恶劣，不宜人类生存。后生仔们苦读圣贤书，一个信念，考学跳出农门，读不了书，最起码也要离乡当兵远走高飞。

李建成1978年高中毕业后连续两年参加高考，不说大学了，连个中专都考不上。受尽了一些刻薄山民的白眼，挖空心思他做梦都想离开这穷乡僻壤，招兵消息传进村里后，他立刻丢下锄头跑到队部，挤进围了几圈的人群，大队党支书张可木对他露出了一丝谄媚的笑，在李建成的双目怒视下，张可木最后才在入伍报名登记表上写下了李建成的名字。

按照农村习俗，每年秋后是人们提亲婚嫁季节，党支书张可木的儿子张天发，一夜之间突然开启了智慧门，看上了邻村李建成的二姐，党支书张可木的家境在全大队数一数二，只是张天发天性皮肤黝黑，小伙伴们常常笑他是“一张永远洗不干净的脸”，眼眉下一双蛤蟆眼向外狠狠突出，配上两颗外露的门牙，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李建成的二姐虽然生在乡村，得到山泉多年的滋润，二姐出落得肤白粉嫩，一双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杨柳腰轻盈摆动，婀娜多姿，人见人爱，是山里一朵美丽的山楂花。张天发看上二姐并死缠烂打盯住不放，用村里人的话说，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半年多来，张可木指使媒人携带酒肉数度上门，李建成二姐金口不开，寻死觅活的，每次来提亲都闹得不欢而散。

按照招兵步骤，社会青年先到公社卫生院初检，初检合格又进行复检，复检合格最后一关是跑步，能够参加跑步的人距离进入部队营区已经不远了。一大帮体检合格的青年脱掉长衣长裤，穿条小裤衩，在操场外医生的口令中紧跑慢跑，低头看路，出列！迈八字步，出列！三、四十人的跑步队列，一下子又揪出来好几个人。出列的那几个人极不情愿地套上衣裤，在踱出医院的路上，一步一回头，个别人还偷偷地抹眼角。

体检结束，李建成就等待政审这最后一关，过了政审，就进入部队扛起革命枪了。这天，先前给二姐说媒，要二姐嫁给张天发的媒婆上门，带来张可木的原话，说是大队今年就分到一个当兵名额，而我们大队有两个人体检过关，如果二姐同意嫁给张天发，当兵名额就归李建成，否则李建成当兵这事，门儿都没有！听到这话，二姐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得昏天黑地。李建成则躺倒在厅堂，眼望着房梁发呆。老父亲在小院子里踱着步，围着那颗已结果几年的柚子树转，仿佛要把柚子树下的土地踩得实些，再实些。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消逝，两天很快就过去了。这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二姐打开房门，迎进了灿烂的阳光，只见她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哭过的双眼依旧现出少量红肿，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肩上，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踏着晨光一个人走出了院门外。天傍黑时，二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袋子的新衣服，是张可木的儿子张天发骑辆28寸的凤凰大包链单车送回来的，她没有和家人说什么，李建成从二姐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份坚定，一份刚强。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李建成紧紧抓住二姐的双手，淌下满脸泪珠。

两天后，李建成家来了接兵干部进行家访，紧接着公社武装部就送来了入伍通知书。离家到县武装部报到那天，二姐跟随着送行的人们，走过了数道山梁，分别时叮嘱道：小弟，这兵不仅是为国家当，也是为你自己当，更是为二姐当！

李建成点了点头，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转身大步走向前方，步出山村后，脚下的路渐渐现出了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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