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赵炎

在我十二岁以前，我们家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我爸在当地的木器厂上班，当油漆工。我妈在农村种着我们一家三口人的地，我爸勤劳能干，我妈是个持家能手，小家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年父亲的肚子经常隐隐作痛，但父亲没跟母亲说，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后来直到有一次，父亲在干活时肚子疼痛难忍，痛得冷汗直冒。他才请假回家，让我母亲陪他去医院检查。

最后检查结果是一个晴天霹雳，我爸肝癌晚期，而且已经扩散了。医生说没有治疗的意义了，建议保守治疗。

我妈坚持让我爸多住几天医院，希望他能多活两天。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后，父亲却要出院。他说他这病已经没希望了，钱砸进去也治不好，家里就这几个钱，钱都花在自己身上了，以后你们娘俩怎么生活？他逼着我妈办了出院手续，把他拉回了家。

几个月后，父亲病逝。

父亲最后的治疗费用和丧葬费还是掏空了我们的家底。

父亲走后，母亲就指望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养活我们娘俩。那年头庄稼地里收成也不好，接着又一年大旱，庄稼几乎没有收成。

我们家穷得一贫如洗，没办法就靠借债过生活。感冒发烧要借钱看病，买化肥农药种子要借钱去买，这都是必需的不借不行，麦收秋收时地里见钱了再还给人家。拆东墙补西墙的，遭受着左邻右舍的白眼和嘲笑。

为了节省下一厘一毫，我们家顿顿吃粗粮，玉米糁掺野菜，是家里常吃的饭。母亲说那些年，她忘记了肉是什么味道，豆角茄子是什么味道，饺子是什么味道，只记得玉米糁的味道。

上高二那年，我妈为了给我借学费，村里挨家挨户借遍了，也没借够。有些农户是旧账未还新账又来，我妈不好意思地给人家鞠躬说好话，说秋作物卖了一定及时还。遇到心善的十块八块的给你凑，遇到不愿借的冷言冷语的讽刺挖苦我妈，说上不起就别上了，别妄想让你儿子麻雀变凤凰，一个寡妇供得起吗？

我妈回到家难受得呜呜哭着，她脆弱的自尊心被撕得粉碎。后来还是舅舅送来了一些钱，我才又回到学校读书。那时我们家已欠了舅舅家好多钱，我妈是实在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我想退学，帮妈妈撑起一个家。可妈妈说什么也不让我退学，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学校名列前茅，考大学我有十足的把握。我妈说我不信咱们家会永远穷着，只要你肯努力上进，就有翻身改命的机会。如果你不上了，就只能断送这个机会。当农民又没有前途，生活还是咬牙坚持朝前看。贫穷只是暂时的，等你将来大学毕业了，妈妈就能跟着你享福了。

妈妈一直告诫我，一个人一定要自强，而我一直铭记。

高中毕业，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名校。

高二那一年，我们镇上办了一个食品加工厂。我妈妈去了食品厂上班，镇办厂虽然工资极低，但对我们家来说，却是一种希望。有了妈妈的工资贴补，我们家的生活好多了，至少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再向别人借了。

大学开学时，我拿着舅舅借给的三千钱块钱，和我妈给的三千块钱，一共六千块去了上海复旦大学读书。

大二的时候，我认识了校友叶莹。

当时大学里好多校友们都在谈恋爱，我却没有这种心思。因为我没钱，我得算着手里的钱过日子。我只想努力学习，还想利用课余时间考一些职业证书。

这个叶莹就是我后来的妻子，我也不知道她看中了我什么？是她先追的我，从一开始我躲避着她，后来到接受，再后来我俩爱得难分难舍，最终大学毕业三年后我们修成正果，走上婚姻的殿堂。

叶莹家庭福有，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我们两家相比，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别人谈恋爱都和女朋友逛街旅游送礼物，我就只能带着她在校园里或校区附近的公园里溜溜。我从来没送给叶莹任何礼物，因为我囊中羞涩，母亲每个月给我打的生活费只是勉强够添饱肚子而已，我得节省点花，否则月底我就得借钱吃饭或饿肚子。

叶莹从不介意我给她买不买礼物，同宿舍女友向她炫耀男友买的礼物时，她也只是淡然一笑而已。

有时我们一起去逛街，她会拉着我的手请我吃饭，她说：“这个街上的那个饭馆的饭菜特别好吃，我们一起去啊！”

点菜时，点了一堆肉菜。吃饭时却撒娇地跟我说：“哎呀！我吃不下了，刚才出来时我吃了些零食，现在肚子饱了，你帮我吃了吧！"

然后把一堆肉菜往我面前一推，满意地看着我把那些饭和菜全部吃完。

我不想占女孩的便宜，我会带她到商业街反请她吃饭。

这时她又变成了素食主义者，只点素菜和蕃茄炒鸡蛋，她说："我不吃肉呢！点两个素菜就好了，点的多了吃不完浪费了！”

她在我面前说话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怕伤了我的自尊。

我们的感情就这么纯纯朴朴地走到大学毕业。

我们回到省城参加了工作，她所在的公司离我们的公司约有十六七公里远，她每一次来看我都花8块钱坐地铁到我所在的租房里，为了省钱，我租住在地下室里，没有窗户，四面不透风，夏天热得像蒸笼一样，冬天冷得人晚上睡不着觉。

我跟她说："对不起啊！我租不起好房子，只能让你住在这里！”

她脸上挂满了微笑，说：“挺好的啊！我们互相想念时只能打电话，现在我们能聚在一起，见到了真人，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她就一直这样，不嫌弃你没钱，小心翼翼地维护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怕我敏感脆弱！

为了结婚后能有一个幸福的家，我们各自努力工作，拚了三年，我们在省城首付了套房子。我给了她家六万块彩礼钱，结婚时她父母又添了十万块陪嫁钱。拿着这笔钱我们装修了房子，买了家具家电，总算有了个幸福甜蜜的窝。

为了多挣钱，我干起了销售。凭自己的能力，两年后我坐上了销售总监的位置。

本来我们打算再奋斗一年再要小孩，可我妈说：”趁着我现在能抱得动，早点儿生个小孩！你们都三十出头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

于是，我们开始备孕。

一年后，叶莹给我们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妈看着肉乎乎，白净净如瓷娃娃般漂亮可爱的孙子，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我打算让叶莹去月子中心坐月子，她却为了省钱，说家里就好。她说她又没那么娇气，身体素质好，现在的生活，在自己家里吃，营养也丰富，能差到哪里去。节省下二三万块，留着养孩子不好吗？咱不花那个冤枉钱！

儿子两岁时，我妈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动了手术。出院后什么也做不了，需要人伺候。叶莹只好辞了工作，在家带孩子，照顾我老妈。

老妈躺卧病榻两年后还是去了，儿子小宝上了幼儿园大班。

叶莹为了接送孩子方便，在住家附近找了一份工作。工资比较低，但工作轻松。可以早早下班回来陪儿子。

我以为我和叶莹的婚姻幸福会一直这样温馨甜蜜的走不去，能相守到老，互相扶持一辈子。

若不是柳眉一一这个女人的出现，我想会的。

我和柳眉业务上来往已经两三年了，她是我的客户。

她长得很妖艳，和叶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叶莹穿衣打扮素净，脸上从没化过妆，不管是在家里或是去公司上班，都是素面朝天，很少在意自己的外型。

柳眉是个时尚的女子，肩挎名牌包包，全身上下，无一例外全都是名牌，脸上脖子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像黑锦缎一样光滑柔软地披落在肩上，脸型极其优美，嘴唇红润丰满，微微翘起的鼻尖透着一股自信与傲慢。她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走路姿态优雅，仿佛步步生莲。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婆势，都带着一种美丽的诱惑，让人忍不住遐想万千，真是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刚开始，我和柳眉只是业务上的往来。我的心中只有妻子叶莹，柳眉的妖媚与我无关。

也许是我的淡漠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征服欲望，她开始频频邀请我吃饭。因为她是我的重要客户，我并没有拒绝她的美意，我们俩开始双双出入大酒店。

一次酒醉过后，清晨醒来，发觉我们俩赤身裸体相拥着躺在酒店的大字型床上。

我顿时吓得四肢失灵，我不敢惊动她，小心挪动身子，想把自己给抽出来，然后赶紧跑。

不料我刚一动，柳眉小嘴撇了两撇，缓缓睁开了眼睛，跟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我感到很羞惭，慌忙滚下床，手忙脚乱往身上套着衣服。

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乜斜着眼媚目妖娆地看着我。然后一伸手把我的胳膊拽过去，将我拽倒在床上。

她咯咯笑着，照着我的胳膊就拧了一下。她嗔怪道，"你想干啥？得了便宜，扭身就想跑？你是不是个男人！你趁我喝醉了对我干了啥不清楚吗？我……我的名声全得坏在你手里……，我……我要你对我负责！"

我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问她，“怎么？怎么……怎么个负责法？我……我是不会离婚的！”

我的话让她很不开心，她气得用一嘴亮晶晶的牙咬着嘴唇，“赵炎，我喜欢你很久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不需要你对我承诺什么，我只想得到你的爱！”

说完她的眼圈红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种娇柔的样子，恁谁看了也会心软。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走错一步，没有及时抽身，反而步步走错，醉倒在她的温柔乡里。

柳眉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身边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儿。

在我们俩有了感情基础后，柳眉求我跟叶莹离婚，和她跟女儿重新组成家庭。

叶莹是一个好老婆，这让我如何向她张得出口？她温柔贤惠，为了我们的小家，她牺牲了她的工作，她的前途。让我抛弃她，我实在不忍心。

我一直没给柳眉吐口，没想到她开始给叶莹打骚扰电话。她对她讲了我们的事情，说赵炎已经不爱她了，拖着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放手，成全我和她。

叶莹知道很久了，并没有跟我讲柳眉跟她打电话的事。她像往常一样晚上做好饭等我回家，给我洗衣服，洗袜子内裤，默默地打理着家里的一切，照顾小宝穿衣吃饭，睡觉，耐心地教他认字，学算术。只是脸上少了笑容，布满了忧郁。

也许是柳眉的攻势让她受不了了，她平静地跟我提出了分手，“孩子，房子归我，其它的随便你！我自己养得了儿子，我只要求儿子必须跟我在一起！儿子交给你，我不放心！”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和叶莹只好分手。

我对叶莹心里充满了愧疚，我觉得对不起她。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选择分手。

没想到我和柳眉婚后的生活过得一地鸡毛，她除了负责自己貌美如花外，家里什么活都不会做，甚至不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以前和叶莹生活在一起我从没干过。到柳眉的家后，我成了她们家的免费保姆，把自己活得好累好累。

柳眉的女儿被她惯得不成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被她放学后搞得一团糟，还得重新收拾一遍。还不能教育她，你若给她讲道理，她会哇哇大哭着找她妈告状。柳眉会说，小孩子嘛，谁家都这样，长大自己就会变好，不需我来教育。家里乱了，再收拾收拾不就好了吗？至于冲着一个小孩发脾气吗？

另外柳眉是个极会折腾的人，叶莹过日子从来不乱花钱，穿衣服简简单单，很少逛商场买衣服。化妆品也不买，夏天买瓶防晒霜，冬天买瓶润肤油，百八十块搞定。而柳眉从不心疼钱，银行卡里的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每天只负责买买买，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前妻相比，她简直活成了公主。

几乎每月她都伸手问我要钱，不知道她每月能挣多少钱，只从我们组合家庭后，家里的物业费，电费，取暖费，煤气费，生活费我包揽兜底。出去下馆子吃饭，逛商场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我付的钱。她一套化妆品起步价是4位数，每年光砸在美容院的钱就达到数十万。

不管我给她多少钱，也满足不了她那颗膨胀的心。我劝她每月给自己造个计划，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过日子要学会怎样持家有道。

没想到惹怒了她，她口不择言地骂我是窝囊废，赚不到太多的钱供她享用。总是在我面前唠叨，说她闺蜜家的男人是如何如何的有本事，能赚钱。家有几套房子，老公年薪百万以上。用的化妆品都是顶级奢侈品，一件衣服顶她全身，她在她面前不过就是一个乡巴佬。

每次跟她讨论钱的事，她都像一个疯子，跟我无休止地争吵，这样的婚姻生活让我的心情极其烦燥。

那一天早上，柳眉想睡会儿懒觉，让我送她的女儿上学。

外面，天好冷，狂风裹挟着雪花，在天地间漫天飞舞。

我开着车把柳眉的女儿送到了学校，正准备发动引擎离去。

这时学校前方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是叶莹骑着电动车带着小宝来上学。

母子俩都披着雨衣，叶莹额前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花，白呼呼的一片。

她将小宝从后座上抱下，拉到一棵下，替他抖落雨衣上厚厚的落雪。

然后把儿子送到学校大门口，目送他进了入口，向校园内走去。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雪花打在脸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用手拍了拍额前头发上落的雪花，然后骑上电车离去。

我坐在驾驶室里，看着这一幕，鼻尖一阵酸涩，忍不住泪眼朦胧，心中对她们母子充满了愧疚。

离婚两年，我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想起我们曾经那个温馨幸福的家，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想起叶莹的体贴入微，善解人意，通情达理，还有我们热恋时的惺惺相惜，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畜牲不如的混蛋！我是那样的自私和冷血，为了一个女人亲手毁了自己美满幸福的家庭，抛弃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可爱懂事的儿子！是我辜负了她们，让她们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

当初叶莹为了照顾孩子和我的母亲，牺牲了她的事业，助我达到事业的颠峰。如今我事业蒸蒸日上，却抛弃了陪我共患难的妻和亲生的儿子，去抚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跟我丝毫不亲近的女儿！我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我何德何能拥有过这么好的女人，却有毫不珍惜的弃她而去。

想着叶莹独自一人带着小宝，早上上班，晚上回到家做饭，洗衣，拖地，给小宝补习功课，母子俩天天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我的心顿时痛得难以呼吸。而我的背叛，就像一把刀子，扎得她的心鲜血淋漓，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原谅我了吧！

我独自坐在车内好久好久，不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在风雪中艰难骑行的叶莹，心酸的泪水不可控制的流了一波又一波，好思念和她们母子共同生活过的温馨甜蜜的日子，有一个贤惠善良的妻子真的是男人的福气！

我想我回去之后该向柳眉提出离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