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瑞虹忍辱报仇(上)

笑也依然 2022-11-16 21:40:05

酒可陶情適性,兼能解闷消愁。三杯五盏乐悠悠,痛饮翻能损寿。谨厚化成风险,精明变作昏流。禹疎夷狄岂无由,狂藥使人多咎。这首词名西江月,是劝人节饮之语。

明朝宣德年间,在南直隶、淮安府、淮安卫、有个指挥使姓蔡,名武。家资富厚,婢仆颇多。平时别无所好,偏爱杯中之酒,人都称他【蔡酒鬼】。就因酒,被罢官在家。不但这蔡指挥会饮,就是夫人田氏,却也一般善饮,二人也不像个夫妻,到像一个酒友。偏生奇怪,蔡指挥夫妻都会饮酒,生得三个儿女,却滴酒不闻。大儿蔡韬,次子蔡略,年纪尚小。女儿倒有一十五岁,生时因见天上有一条虹霓,五色灿烂,正环在他家屋上,蔡武以为祥瑞,遂取名叫做瑞虹。那女子生得有十二分颜色,善能描龙画凤,刺绣拈花。不独女工伶俐,且又有智识才能,家中大小事体,到是她掌管。因见父母日夕沉湎,时常规谏,蔡指挥使那里肯依。

蔡武隔壁的邻居,一个叫赵贵的,家道甚贫,勤苦读书,夜夜直读到鸡鸣方卧。蔡武的父亲老蔡指挥,爱他苦学,时常送柴送米,资助赵贵。后来连科及第,直做到兵部尚书,思念老蔡指挥昔年之情,将蔡武特升了湖广荆襄等处游击将军。是一个上好的美缺,特地差人将文凭送与蔡武。蔡武心中欢喜,与夫人商议,打点择日赴任。瑞虹道:“爹爹依孩儿看起来,此官莫去做吧。”蔡武道:“却是为何?”瑞虹道:“做官的一来图名,二来图例,故此千乡万里远去。如今爹爹在家,日日只是吃酒,并不管一毫别事。倘若到任上也是如此,那个把银子送来,岂不白白里干折了盘缠辛苦,路上还要担惊受怕。就是没得银子趁,也只算是小事,还有别样要紧事体,担干系哩。”蔡武却道:“除了没银子趁罢了,还有什么干系?”瑞虹道:“爹爹,你一向做官时,不知见过多少了,难道这样事倒不晓得?那游击官儿,在武职里便算做美任,在文官上司里,不过是个是个守令官,不时衙门伺候,东迎西接,都要早起晏眠。我想你平日在家,单管吃酒,自在惯了,倘到那里,依原如此,岂不受上司责罚,这也还不算厉害。或是汛地盗贼生发,差拨去捕获;或者别处地方有警,调遣去出征,那时不是马上,定是舟中,身披甲胄,手执戈矛,在生死关系之际,倘若一般终日吃酒,岂不把性命送了?不如在家安闲自在,快活过了日子,却去讨这样烦恼吃!”蔡武道:“常言说的好,酒在心头,事在肚里。难道真个单吃酒不管正事不成?再说家中有你掌管,我便放心,落得快活,到了任上,你替我不得时,自然着急,不消你担隔夜优。况且这样美缺,别人用银子都换不来,如今呈赵尚书一片好意,特地差人送上大门,我若不去做,反拂了这段来意。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再说了。”瑞虹见父亲主意已定,便道:“爹爹执意要去,把酒来戒了,孩儿方才放心。”蔡武道:“你晓得我是酒养命的,如何全戒得,只是少吃几杯罢。”

次日,蔡武便教家人蔡勇,在淮关找了一只民座船,将衣饰细软,都打叠带去。粗重家伙,封锁好了,留一房家人看守。其余童仆尽随往任所。又买了许多好酒,带路上吃。择了吉日,备猪羊祭河,作别亲戚,起身下船。稍公扯起蓬,由扬州一路进发。那稍公叫做陈小四,也是淮安府人,年纪三十已外,雇着一班水手,共有七人。这般人都是凶恶之徒,专在河路上谋劫客商。不想蔡武今日晦气,下了他的船只。陈小四起初见发下许多行李,眼中已是放出活来,及至家小下船,又一眼瞧见瑞虹美艳,心中愈加销魂。暗暗算计,想着远些再下手,省的在近处,容易露人眼目。不一日,将到黄州,想到此时正好行事了,找来众兄弟们说知。走到稍上,对众水手道:“舱中一注大财事,不可错过,乘今晚取了。”众人笑道:“我们有心多日了,因见阿哥不说,还以为念在同乡分上不要了。”陈小四道:“因一路上没个好下手处,造化他多活了几日!”众人道:“他是个武官出身,从人又众,不比其他,需要用心。”陈小四道:“他是出名的酒鬼,有什么用?少停,等他吃酒到更深,放开手砍他娘罢了,只饶了这小姐,我要留她做个压舱娘子。”商议停当。少顷,到黄州江口泊住,买了些酒肉,安排起来。众水手吃个醉饱。扬起满帆,舟如箭放。那一日正是十五,刚到黄昏,一轮明月,如同白昼。到一空阔之处,陈小四道:“众兄弟,就此处罢,莫向前了。”霎时间,下蓬抛锚,各执器械,先向前舱而来。迎头遇着一个家人,那家人见势头来得凶险,叫声:“老爷不好了!”说时迟,那时快,叫声未绝,顶门上已遭一斧,翻身跌倒。那些家人,一个个都抖衣而颤,那里动弹得。被众强盗刀砍斧切,连排直杀去。且说蔡武自从下船之后,初时几日,酒还少吃,以后觉到无聊,夫妻依先大酌,瑞虹苦谏不止。那一晚与夫人开怀畅饮,酒量已吃到九分,忽听得前舱发喊。瑞虹急叫丫鬟来看,那丫鬟吓得寸步难移,叫道:“老爷,前舱杀人哩。”蔡奶奶惊得魂不附体,刚刚立起身来,众凶徒已赶进仓。蔡武兀自朦胧醉眼,喝到:“我老爹在此,那个敢?”一个歹徒过来一斧把他砍倒,众男女见状一齐跪下,道:“金银任凭取去,但求饶命。”众人道:“两件都是要的。”陈小四道:“看同乡情上,饶他砍头,与他一个全尸。”便叫取来索子,将蔡武夫妻二子,一齐绑起,只留瑞虹。蔡武哭着对瑞虹说道:“不听你言,致有今日。”声犹未绝,都被仍向江中去了。其余丫鬟等婢,一刀一个,杀个干净。

瑞虹见合家都被杀,独不害她,料必然来污辱。奔出舱门,望江中便跳。陈小四放下斧头,双手抱住道:“小姐不要惊恐!还你快活。”瑞虹大怒,骂道:“你们这班强盗,害了我全家,尚敢污辱我吗?快快放我自尽。“陈小四道:”你这般花容月貌,叫我如何舍得?“一头说,一头饱入后舱。瑞虹口中骂不绝口。众人大怒道:”阿哥,那里寻不了一个妻子,便受这贱人之辱!“便要敢进来杀了。陈小四拦住道:”众兄弟,看我分上饶她吧!明日与你们赔情。”又对瑞虹道:“快些住口,你若再骂,连我也不能相救。”瑞虹一头哭,心中暗想:“我若死了,一家之仇,那个去报,且含羞忍辱,待报仇之后,死亦未迟。”方才住口,跌足又哭。陈小四安慰一番。众人已把尸首尽抛入江中,把船揩抹干净,扯起满帆,又驶到一个沙洲边,将箱笼取出,要把东西分派。陈小四道:“众兄弟且不要忙,趁今日十五团圆之夜,待我做了亲,众弟兄吃过庆喜的酒,然后自由自在均分,岂不美哉!”众人道:“也说得是。”连忙将蔡武带来的好酒,打开几坛,将那些食物东西,都安排起来,团团坐在舱中,点的灯烛辉煌,取出蔡武许多银酒器,大家痛饮。陈小四又抱出瑞虹劝道:“小姐,我与你郎才女貌,做夫妻也不辱没了你!今夜与我成亲,图一个白头到老。”瑞虹掩着面只是哭。众人道:“我众兄弟各人敬阿嫂一杯酒。便筛过一杯,送在前面。陈小四接在手中,拿到瑞虹口边道:“多谢众兄弟之情,你略略沾些儿。”瑞虹那里采他,把手推开。陈小四笑道:“多谢列位美情,待我替娘子饮罢。”拿起来一饮而尽。有一个叫秦小元的道:“哥不要吃单杯,吃个双双到老。”又送过一杯,陈小四又接来吃了。也筛过酒,逐个答还。吃了一会,陈小四被众人劝送,吃到八九分醉了。众人道:“我们畅饮,不要难为新人。个先请休息罢。”陈小四道:“既如此,列位再请宽坐,我不陪了。”抱起瑞红,取了灯火,迳入后舱。放下瑞虹,掩上舱门,便来与他解衣。那时瑞虹身不由主,被他解脱干净,抱向床中,任情取乐。可惜千金小姐,落在强徒之手。

其他人继续在舱中喝酒,其中一个叫白满的说道:“陈四哥此时正在乐境了。”另一人道:“他们乐,我们却有些不乐。”秦小元道:“有甚不乐。”那人道:“皆是同样做事,他倒独占了第一件便宜。明日分东西时,可肯让一些吗?”又一个姓李的道:“你道是乐,我想这一件,正是不乐之处哩。”众人问:“为何不乐?”那姓李的道:“常言说得好,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杀了她一家,恨不得把我们吞在腹内,方才快活,岂肯安心与陈四哥做夫妻?倘到人烟凑集之所,叫喊起来,众人性命,可不都送在她的手里。”众人尽道:“说的是,明日与陈四哥说明,一发劫杀,岂不干净。”其中一人道:“陈四哥今日得了甜头,怎肯杀她。?”叫白满的道:“不要与陈四哥说知,悄悄的行动。”姓李的道:“若瞒着他杀了,弟兄情上就不好开交。我有个两得其便的主意:趁陈四哥睡着,打开箱笼,将东西均分,四散去快活。出丑,也是他的造化。恁样又不伤了弟兄情分,又连累我们不着,可不好吗?”众人齐称道:“好。”立起身把箱笼打开,将出黄白之资,衣饰器皿,都均分了,只捡用不着的留下几件。各自收拾,打了包裹,把舱门关闭,将船驶到一个通官路之所泊住,一齐上岸,四散而去。

且说陈小四专意在瑞虹身上,外边众人算计,全然不知。直至次日巳牌时分,方才起身来看,不见一人,还只道夜来中酒睡着。走至稍上,却又不在,再到前舱去看,那里有个人的影儿?惊骇道:“他们通往何处去了?”心内疑惑。复走到舱中,看见箱笼俱已打开,逐支检看,并无一物,只一支内存些少东西,并书帖之类,方明白众人分去,敢怒而不敢言。想道:“是了,他们见我留着这小姐,恐后事露,故都悄然去了。”又想道:“我如今独自个又行不得这船,住在此,又非长策,倒是进退两难。欲待上涯,便中觅个人帮行,到有人烟之处,恐怕这小姐喊叫出来,这性命便休了。势在骑虎,留她不得了,不如斩草除根罢。”提起一柄板斧,抢入后舱。瑞虹还在床上啼哭,虽则泪痕满面,愈觉千娇百媚。那贼徒看了,神荡魂迷,臂垂手软,把杀人肠子,顿时融化。一柄板斧,扑秃的落在地下。又腾身上去,捧着瑞虹淫媾。那贼徒恣意轻薄了一回,说道:“娘子,我晓得你劳碌了,待我去收拾些饮食与你好好将息。”跳起身,往稍上打火煮饭。忽得又想起道:“我若迷恋这女子,性命定然断送,欲要杀她,又不忍下手。罢、罢、只算我晦气,弃了这船,向别处过日。倘有采头,再觅一注钱财,原旧挣个船儿,依然快活。那女子留在船中,有命时便遇人救了,也算我一点阴骘。”却又想道:“不好不好,如不除她,终究是个祸根。只饶她一刀,与她全尸吧。”煮些饭食吃饱,将平日所积囊资,并留下的些小东西,叠成一个大包,放在一边,寻一条索子,打个圈儿,赶入舱来。这时瑞虹恐又来污辱,已是穿起衣服,向着床里垂泪,思算报仇之策,不提防这贼徒来谋害。说时迟,那时快,这贼徒奔近前,左手托起头儿,右手就将索子套上。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紧,尽力一收,瑞虹疼痛难忍,手足乱动,扑的跳了几跳,直挺挺横在床上便不动了。那贼徒料是已死,即放了手,速到外舱,拿起包裹,提着一根短棍,跳上涯,大踏步而去。正是:

虽无并枕欢娱,落得一身干净。

该着那瑞虹命不该绝,喜得是那贼打的是个单结,虽然被这一受时,气绝昏迷。才放下手,结就松开,不比那吊死的越墜越紧。咽喉间有了一线之际,这点气回复透出,便不致于死。渐渐苏醒,只是遍体酥软,动弹不得,倒像被按摩的捏了个醉杨妃光景。喘了一回,觉得颈下难过,勉强挣起手扯开,心内苦楚,暗哭道:“阿爹当时若听了我的言语,哪有今日?只不知与这伙贼徒,前世有甚冤业,合家遭此惨祸。”又哭道:“我指望忍辱偷生,还图个报仇雪耻,不道这贼原放我不过。我死也罢了,但是冤沉海底,安能瞑目。”转思转哭,愈想愈哀。正哭之间,忽然稍上,扑通的响亮一声,撞的这船晃上几晃,睡的床铺,险些颠翻。瑞虹被这一惊,哭也倒止住了。侧耳听时,但闻隔船人声喧闹,打号撑篙,这本船不见一些声息。疑惑道:“这班强盗为何被人被人撞了船,却不开口?莫非那船也是同伙?”又想道:“或者是捕盗船儿,不敢与他争论。”便欲喊叫,又恐不能了事。方在惶惑之际,船舱中忽然有人大惊小怪,又齐拥入后舱。瑞虹还道是这班强盗,暗道:“此番性命休矣!”只听众人说道:“不知是何处官府,打劫的如此干净?人样也不留一个!”瑞虹听了这句话,已知不是强盗了,挣扎起身,高叫:“救命!”众人赶向前看时,见是个美貌女子,扶持下床,问她被劫情由。瑞虹未曾开言,两眼泪珠先下。乃将父亲官爵籍贯,并遭难始末,一一细说。又道:“列为大哥,可怜我受屈无伸,乞引到官司告理,擒获强徒正法,也是一点阴骘。”众人道:“原来是位小姐,可怜受着苦了!但我们都做主不得,需请老爹来与你计较。”内中一个便跑去相请。不多时,一人跨进舱中,众人齐道:“老爹来也!”瑞虹举目看那人面貌魁梧,服饰齐整,见众人称他老爹,料必是个有身家的,哭拜在地。那人慌忙扶住道:“小姐何消行此大礼?有话请起来说。”瑞虹又将前事细说一遍。又道:“求老爹慨发慈悲,救护我难中之人,生死不忘大德!”那人道:“不必烦恼。我想这班强盗,去路还未远,即今便同你到官司告理,差人四处追寻,自然逃走不脱。”瑞虹含泪而谢。那人吩咐手下道:“事不宜迟,快扶蔡小姐过船去罢。”众人便来搀扶。瑞虹寻了鞋儿穿起,走出舱门观看,乃是一只双开蓬顶号货船。过得船来,请入舱中安息。众水手将贼船上家伙东西,尽力搬个干净,方才起蓬开船。

有人好奇那人是谁?此人姓卞名福,汉阳府人氏。专在江湖经商,挣起一个老大家业,打造这只大船。众水手俱是家人。这番在下路脱了粮食,装回头货回家,正趁着顺风行走,忽地被一阵大风,直打到岸边去。稍公把舵务命推挥,全然不应,径向贼船上当稍一撞。见是座船,(座船:官船,是官员座的船。)恐怕拿住费嘴,好生着急。全船人手忙脚乱,要撑开去,不道又搁在浅处,牵扯不动,故此打号用力。因见座船上没个人影,卞福以为怪异,教众水手过来看。已后闻报,止有一个美女子,如此如此,要求搭救。卞福即淮不良之念,用一片假情,哄得过船,便是买卖了。那里是真心肯替她伸冤理枉。那瑞虹起初因受了这场惨毒,正无门申诉,所以一见了卞福,犹如见了亲人一般,求他救济,又见说出那般言语,便信以为真,更不疑惑。到得过船心定,想起道:“此来差矣!我与这客人,非亲非故,如何指望他出力,跟着同走?虽承他一力当担,又未知是真是假。倘有别样歹念,怎生是好?”正在疑虑,只见卞福,自去安排着佳肴美馔,呈奉瑞虹,说道:“小娘子一定饿了,且吃些酒食则个。”瑞虹想着父母,那里下得咽喉。卞福坐在旁边,甜言蜜语,劝了一会,乃开言道:“小子有一句说话,不知小姐可肯听否?”瑞虹道:“老客有甚见谕?”卞福道:“适来小子一时义愤,许小姐同到官司告理,却不曾算到自己这船货物。我想那衙门之事,原是论不定日子的。倘或牵缠半年六月,事体还不能完妥,货物又不能脱去,岂不两下耽搁。不如小姐且随我回去,脱了货物,然后另换一个小船,与你一齐下来理论这事,就盘桓几年,也不妨碍。更有一件,你我是个孤男寡女,往来行走,必惹外人谈议,总然彼此清白,谁人肯信?可不是无丝有线?况且小姐举目无亲,身无所依,小子虽然是个商贾,家中颇颇得过,若不嫌弃,就此结为夫妇。那时报仇之事,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包在我身上,一个个缉获来,与你出气,但未知尊意若何?”瑞虹听了这片言语,暗自心伤,簌簌的泪下,想到:“我这般命苦!又遇到不良之人。只是落在套中,料难摆脱。”乃叹口气道:“父母冤仇事大,辱身事小。况此身已被贼人玷污,总如今就死也算不得贞洁了。且到 报仇之后,寻个自尽,以洗污名可也。”踌躇已定,含泪答道:“官人果然真心肯替奴家报仇雪耻,情愿相从。只要发个誓愿,方才相信。”卞福得了这句言语,喜不自胜,连忙跪下设誓道:“卞福若不与小姐报仇雪耻,翻江而死。”道罢起来,吩咐水手:“就前途村镇停泊,买办鱼肉果品之类,合船吃杯喜酒。”到晚成就好事。

不则一日,已至汉阳。谁想卞福老婆,是个拈酸得领袖,吃醋的班头。卞福平息及惧怕的,不敢引瑞虹到家,另寻所在安下。叮嘱手下人,不许泄露。内中却早就有个请风光博笑脸的早去报知。那婆娘怒气冲天,要与老公撕闹。却又算计,没有许多闲工夫淘气。倒一字不提,暗地教人寻下掠贩的,定了日期,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到了是日,那婆娘把卞福灌得烂醉,反锁在房。一乘轿子,抬至瑞虹住处。掠贩的已先在彼等候,随那婆娘进去,教人报知瑞虹说:“大娘来了。”瑞虹无奈,只得出来相迎。掠贩的在旁,细细观看,见有十二分颜色,好生欢喜。那婆娘满脸堆笑,对瑞虹道:“好笑官人,作事颠倒,既娶你来家,如何又撇在此,成何体面。外人得知,只道我有甚缘故。适来把他埋怨一场,特地自来接你回去,有甚衣饰快些收拾。”瑞虹不见卞福,心中疑惑,推辞不去。那婆娘道:“既不愿同往,且去闲玩几日,也见得我亲来相接之情。”瑞虹见这几句说得有理,便不好推脱,进房整饰。那婆娘一等她转了身,便与掠贩的议定身价,教家人在外兑了银两,唤乘轿子,哄瑞虹坐下,轿夫抬起,飞也似走,直至江边一个无人所在,掠贩的引至船边歇下。瑞虹情知中了奸计,放声嚎哭,要跳向江中。怎当掠贩的两边扶挾,不容转动。遂推入舱中,打发了中人,轿夫,急忙解缆开船,扬着满帆而去。且说那婆娘买了瑞虹,将屋中什物收拾回去,把门锁上。回到家中,卞福还正酣睡。那婆娘三四个巴掌把他打醒,数说一会,打骂一会,整整闹了数日,卞福脚影不敢出门。一日捉空踅到瑞虹住处,看见锁了门户,吃了一惊。询问家人,方知被老婆卖去久矣。只气得发昏。那卞福只因不曾与瑞虹报仇,后来果然翻江而死,应了向日之誓。那婆娘原是个不成才的烂货,自丈夫死后,越发恣意把家业倾完,又被奸夫拐去,卖与烟花门户。可见天道好还,丝毫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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