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深水埗的旧式茶餐厅里，常能看到一位白发老人端着菠萝包与街坊谈笑风生。 若不是她偶尔被影迷认出时眼中闪过的凌厉眼神，谁也不会想到这位挤地铁、穿百元布鞋的九旬老人，竟是手握金像奖的"鬼后"罗兰。 从被克扣工钱的龙套到捐出百万抗疫的慈善家，她的人生远比电影更跌宕。
1934年冬，混血女婴卢燕英的啼哭响彻香港跑马地。 身为律师的父亲给予她六年优渥童年，直到日军铁蹄踏碎太平。 家道中落之际，父亲躺在鸦片榻上咽气，留给12岁少女的遗产是破屋三间与三个待哺弟妹。 为赚取每日五角饭钱，她清晨帮工制衣厂，黄昏蹲在码头剥虾仁，直到某日误入邵氏片场——那个说着"哦"字赚到十元港币的下午，改写了她的人生轨迹。
初入行的卢燕英在片场见识了人情冷暖。 拍摄《黄飞鸿》时，本该到手的百元酬劳被克扣四十，副导演甩来的钞票散落满地："捡啊！ 你们这些茄喱啡只配这个价！ "指甲缝里嵌着虾壳碎的女孩默默弯腰，把沾满尘土的纸币一张张拾起。 此后二十年，她在四百部电影里充当"人肉背景"，演过被掌掴的婢女、战火中的尸体、跳楼的路人甲，场记本上的名字始终是"临时演员卢燕英"。
命运的转折始于1960年某个阴雨清晨。 岭光影业老板黄卓汉凝视着化妆镜里那双吊梢眼，忽然拍案："你该叫罗兰！ "这个带着肃杀之气的艺名，开启了她的"恶女时代"。 在《难兄难弟》片场，她将反派姨太演得入木三分，吓得童星冯宝宝现场大哭； 《如来神掌》里阴狠的九幽教主，让观众恨不能砸破银幕。 最疯狂时，她走在弥敦道会被菜贩扔烂菜叶，去茶楼饮茶遭服务生"无意"泼水，却暗喜："说明我演得好。 "
真正让"罗兰"二字镌刻影史的，是1983年TVB版《神雕侠侣》选角室。 当49岁的她吐出枣核钉射灭蜡烛，监制萧笙拍腿而起："裘千尺非你莫属！ "为练就"枣核神功"，她在家连续两周每天含枣四小时，口腔溃疡到只能喝粥； 琢磨出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更让同住的母亲夜夜噩梦。 该剧播出后，全港茶楼的枣子销量暴跌——可见角色之骇人。
九十年代香港恐怖片黄金时期，"龙婆"成为整代人的心理阴影。 在《七月十四》片场，罗兰设计出眼珠上翻的惊悚表情，吓得摄影师手抖虚焦。 某夜收工回家，她撞见邻居太太拎着祭品仓皇逃跑，原来对方错把她当真的通灵婆婆。 这些经历却让她在2000年迎来华丽转身——《爆裂刑警》中阿尔茨海默病婆婆的演出，让金像奖首次将影后桂冠颁给66岁的演员。
戏外的罗兰始终与浮华保持距离。 居住在北角四十平米旧宅，衣柜里最贵的衣服是出席金像奖的千元旗袍。 2019年武汉疫情爆发，她将毕生积蓄的100万转入红十字会账户，自己照旧乘坐6号巴士去深水埗派发口罩。 更震撼的是她在器官捐献协议上的签名："这副老骨头若能救个孩子，比在电影里死十次都值。 "
提及感情遗憾，她抚摸着与古天乐的合影笑中带泪："他每年初三都来陪我吃盆菜，比亲子还准时。 "当年《神雕侠侣》片场，还是新人的古天乐总躲在角落吃冷饭，罗兰日日为他留热汤，这份温情化作二十载母子情。 去年生日，古仔赠她翡翠戒指时说："您教我做好人，我陪您到百年。 "
如今九十多高龄的罗兰仍在客串电影，去年某剧组特意为她发明了"轮椅保姆车"。 当年轻演员请教表演秘诀，她指着山边的野草笑道："你看那些在石缝里长出来的小花，它们从不想能不能活，只管开得漂亮——我们做戏做人，都要有这个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