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夜，我出任务潜藏在四皇子的卧室墙后，身旁还跟了十一号。
十几年地狱般的训练，我与他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本领。
等了近乎一个时辰，四皇子终于带着人进入卧房。
可是这个传闻中今夜出场的谋士，不过是一个青楼花女罢了。
屋里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打情骂俏，到醉情喘息，再到鼾声大作。
我略微有些失望，这一夜又是毫无收获了。
刚一分神，十一就试探着拉我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我心下一惊，一动不敢动。
我感受到他的下巴重重地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嘴唇刹那间紧贴上我的耳朵。
紧接着诱惑到黏腻的气音全轻轻地钻进我的耳朵:
“姐姐，听了这场好戏，我身上难受。”
滚烫的呼吸都喷洒在我身上。
我满脸通红，怎么努力也忍不下这浑身刺激的颤抖。
四皇子本就荒唐，为了这个花女的意愿遣散了所有下人。
根据我千百场刺杀的经验以及对四皇子多次窃听的经历来看，今夜也不会再有情报了。
但是，但是……
十一，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2
我身体正愈发滚烫，想尽办法能改变这局面，十一突然起身，拉着我的手，打算用轻功翻出墙院。
为了不出声，我只好赶紧起身跟上。
等十一停下时，竟是到了京城一块郊区长满半人高的荒草地上，身旁全是断壁残垣。
这夜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偶尔天上几颗星星眨眨眼，传来几声蛐蛐叫。
“姐姐是不是也喜欢我？”
十一直接就拉着我躺下，笑了两声。
声音清亮，很好听。
“阿允，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的脸又不争气地发起了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与十一的关系莫名其妙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斩尘门岂敢有真情，可他却次次救我于水火，步步为营，只为将我划入笼中。
我只当欠情当还，但他想要的实在是……
实在是太出界了。
我发着呆，侧躺着佯装睡觉。
他突然欺身从背后抱住我。
他的打算我再清楚不过了。
“阿允，我们是杀手，只是人形兵器，你知道的。”
我脸通红，借着一丝月光，正对身上阿允发烫的眼神。
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是我这样的恶鬼，不会有你说的来生。”
他眼尾通红，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像只受伤着祈求的小兽。
3
我是斩尘门唯一的金牌杀手。进入斩尘门的所有杀手全是孤儿，大多是乱世流民小孩。除了我。
其实哪有人家愿意把孩子送到这样的地方来的。但是当朝皇帝朝政实在太昏庸，常年大动干戈却又节节败退。
父亲与哥哥都征战死去，唯有家中老母看着幼小的我日日垂泪。
再过几个月，我也到了征兵的年纪。
多少场战争全军覆没，不用想这是场没有归途的绝路。
不多日便该是我的死期。
最后母亲斟酌万分，还是将我送到了斩尘门。
她在门主面前苦苦哀求，希望不要介意阿归还有家人。如果实在不许，她亦可当场自刎。
她又说我阿兄和哥哥都是士兵，尽管我是女孩，一定不会差。
母亲在生我只时便给我取名一个单字归，惟愿亲人早日归来，一家人团聚。
最后门主收留了我。
确实，做个杀手尽管九死一生，也比在乱世受人凌辱强。
母亲把家中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我，我是去斩尘门唯一一个还带有钱财的孩子。
果然，有家的孩子总是有人惦记的。
母亲既是我拼尽全力的底气，也是门主威胁我的砝码。
我自然从不允许自己败退。
一开始五十个孩子面对着厮杀，我什么也没想，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是活不下来的。
毕竟谁不想活。
可是我不仅仅是自己，自然是不敢死的。
这一路爬到这个位置，我手中早已沾上了无数条人命，无论他是良善无辜还是穷凶极恶。
我命虽如草芥，却也利如弯刀。
门主器重我，自然不会再动我的母亲，而我作为金牌杀手所做出的成就，亦足以母亲在小宅颐养天年。
这就够了。
做了十几年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我心甘情愿生前受尽折磨，死后堕入无间地狱。
惟愿死前能替母亲送终，她作为乱世中的弱女子，活的太苦。
4
斩尘门的杀手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代号，也是排名。
每隔三个月换一次代号，不仅仅是为了刷新排名，也是为了排除死人。
哪个出任务死了，自然有人代替他的位置，而他的一生，就如同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一开始，一群十来岁的小孩于深夜树林中厮杀。
每个范围有五十个人，只留一个，能成为真正的杀手。
这一课便教会我们，永远没有真正的盟友。
尽管是十岁小儿，却也已经是训练两年，早没了小孩的纯真。
开始训练之前，又禁水禁食一整日。
不过我早习惯了。
谁把49具尸体拖出去，谁就是新晋杀手。
那一夜，我一次次把刀插入同行两年的伙伴胸口，亲手了结了三十二人。
那时我想，如果死后堕入地狱，我也甘愿了。
在地上托动尸体时，很有可能是活人装死，意图一击毙命。
我也因此受了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
好在我最终活了下来。
这次过后，我们这一批人便是斩尘门最新的精英高等杀手来培养。
我也是在这里遇见十一号的。
5
斩尘门前十号杀手的待遇都很好。
门主知道我特殊。在我做了一号时特地向我母亲报喜，予她许多金银财宝。
我母亲被门主藏在安全的地方。
他自然会好好保护她，毕竟她是门主握住我的刀把。
让我这个金牌杀手，空前地好用。
而我与十一号刚进了杀手营便遇上了。
一开始不过是人形兵器见面，自然没什么波动。
我对他开始有印象已经是认识了一年后了。
我发现他这个人挺倒霉，四次刷新排名都是十一号。
前十号是单人间，除了杀人不用做苦力，训练也少许多。
当然，如果排名下跌，训练量会翻倍，自然前十号也不会松懈。
后面的就只能群居，也有许多曾经折磨人般的训练。
但是我真正对十一号有印象时，是我有次看见他在园中坐着上药时竟然是笑着的。
第一次见杀手笑。
我对笑容的印象还停留在每次出任务时笑盈如花的将死之人身上。
所以撞见十一号的笑容几次之后，我好奇起来。
6
我与十一号第一次一同行动已经是做了正式杀手第二年了。第五次排名刷新了，他又是十一号。
尽管保持第一号对我来说确实辛苦，不过他不上不下地让自己稳固在十一号，比起我这个还要多出一些控分的技术含量。
除非是真的运气。
杀手之间是没有情意的，不过离了厮杀营成为正式杀手，我与他大概率也没有兵戈相见的机会，不过要谨防他背后插刀罢了。
那次出任务有许多下等杀手，上等的杀手只有我与他。
由于我俩要提前埋伏，我得与他一起出行。
我们的任务是刺杀一个喝花酒的三品大员，这种于我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还算简单。
从窗户翻进在床下时，我与他都屏息凝神，一般无二。
不过到了刺杀之时，连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里的刀已经捅进去拔出来拉着我从窗外翻出去了。
在路上撤退时我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再看他脸上竟然又挂着淡淡的笑意。
此次任务结束了，我与他要一路轻功飞回斩尘门，到了半路，他告诉我他累了，想休息。
已经爬到这个位置，我实在不相信他的鬼话，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我没有理他，打算独自一人一路回去。
而且今夜这次任务是个好机会，可惜人不是我杀的。
这还是第一次。
为了保住一号的位置，我只得从别的任务上更费些功夫了。
我属实没想到十一号的实力这样强，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当我正准备出发时，十一号竟然席地而坐，拉着我不让我走。
我下意识准备一刀封喉，谁知夜里这样黑，他竟准确地用手挡了回去。
我听见水滴草地的声音，又嗅到血腥味，心下一动。
我不想杀他的，实在是下意识的举动。不过他这样，也属实是活该。
再有一个时辰赶不回去，我俩都得死。
我扔了怀里自己的伤药给他，打算独自一人离开，谁知他夺了我的兵器，欺身把我扑倒。
事出突然，我也愣了身，迅速地去拿身上的暗器。
他似乎比我还熟悉一号的暗器，紧紧按住我的手。
没想到我的力气竟然挣不开十一号，一身武功也比不过他，此时已经没有反攻的机会了。
只是十一号到底想干嘛？叛变了？
我下意识就要服毒，他瞬间捏着我的嘴，不许我有所动作。
“别，我没想伤害你。”
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我就想你在这陪陪我。休息一刻钟便走。”
我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一直在找机会反攻，没想到他竟牵掣如此滴水不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