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袁术几年来一直骗孙策给他卖力打仗,却一点儿真实惠都不给他。我们在职场中,也常常会碰到这种为了白嫖你干活而给你画饼,但最后却把饼留给关系户的差劲领导。他就是看准了你没资源没关系,骗你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甚至还得继续跟着他被他骗。
但是很可惜,孙策可不是那种随便被人拿捏的软蛋;虽然暂时他还的确无法脱离袁术这烂领导,但只要让他逮着机会,他一定会让袁术后悔!
更重要的是,袁术此举,让孙氏全军,包括孙贲吴景等追随袁术已久之人,都对袁术失望透顶,认为他赏罚不明,言而无信,政德不立,真不是一个好老大。就连远在钱塘的朱治都写信来劝孙策赶紧找机会自立门户,还平江东,他这个吴郡都尉手里还算有点实力,自当鼎力相助。
孙策把朱治的信发给吕范、程普、韩当等人传阅,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要孙策立刻发兵东进,打过长江去,解放全江东。孙策微微一笑,东进是一定要的,但在此之前,我还要去见一个人,写一封信。
见的这个人,当然是袁术。写的这封信,则是给周瑜。
原来,周瑜如今身份也不一样了。刘繇自两年前与袁术、吴景的翻脸,便开始极力收揽扬州各地名士,为其经营地方。而周氏是庐江大族,周瑜的堂叔周尚素有威望,所以被刘繇请出,接替吴景担任丹杨太守。周瑜一看这不是撞到枪口上来了么,于是来到曲阿,借助周尚的权位,招兵买马,练成一支丹杨精兵,准备随时助孙策一臂之力。
所以,孙策自信满满,找到袁术,表示:“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吴郡)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匡济汉室。”
袁术一楞,其实他对江东地盘兴趣不大,而且他称帝在即,急需徐州豫州这样的中原之地来给自己撑场面,当时曹操吕布在争兖州,袁绍公孙瓒在争冀州,徐州和豫州被群雄暂放一边,正是袁术蚕食的好机会。但庐江白嫖事件之后,袁术与孙策孙家军之间的裂痕加大,袁术再想驱使他们为自己卖命已没那么容易了,这伙人甚至出现了各种消极怠工的情况。既然这孙家军已不好用,那么就不如退而求其次,放他们去攻略江东,帮自己缓解一下后顾之忧也不错。袁术不怕孙策尾大不掉,在他看来,孙策是搞不定江东的,且只会陷入到江东士族豪强的漩涡里去,毕竟曲阿的刘繇兵强马壮,会稽太守王朗也是名士大儒,在郡颇有名望,吴郡太守许贡则门客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还有秣陵的笮融心狠手辣,丹杨的周尚手握精兵,更别提遍布江东的山越大帅。这可真是强宗遍地,山头林立,哪个都不好惹,就你孙策这点实力还真不够看!所以,去吧去吧,去碰个满头包,然后乖乖回到我的怀抱,我会疼你的,哈哈哈哈!
而等到这个时候,孙家军与江东势力都已两败俱伤,自己再派兵去江东,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于是,袁术欣然许之:“贤侄尽可前去试试。万一若是不谐,可速回来,孤当与刘繇决之。你职位不显,难以服众。我表你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克日领兵便行吧!”当然,孙策手里的兵还是没得多的,仍然原来千余步兵,马匹数十。另外就是周泰、蒋钦、陈武等孙策在寿春招募的淮泗宾客数百人,也愿随孙策出征。全部加起来,刚好两千出头,就凭这丁点儿人马,就能拿下江东三郡?
孙策说,我能!因为我有周瑜!
果然,孙策一封信过去,周瑜马上带着五百丹杨精兵与大批军资船粮星夜赶到厉阳,与孙策会和。再加上历阳吴景孙贲的军队,孙策这边总共有了五六千人,而且粮草充足,足以久战,开心的孙策直拍周瑜肩膀:“吾得卿,谐也。何事不成?”稳了稳了,这下稳了!
万事俱备,孙策便派人将母亲弟弟们从厉阳再迁到后方的阜陵县(属九江郡,即今安徽全椒县陈浅乡),作为人质给袁术,让他放心。然后召集众将,商量攻打张英、樊能之事。这些老将们都表示出谨慎畏惧之意,毕竟吴景孙贲打了两年都没成功,这一仗没那么好打,而且战船也太少,难以全军渡江,我等不如暂且驻军,等战船筹措够了,再行攻打也不迟。
众将之中,孙策周瑜两个年纪最小,偏偏这两位,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想等等等,都等了好几年了还要等,乌江就在北方几十里附近,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啊!
正要给老将们好好讲一番道理,老将中一位忽然站了出来,表示要速战速决。孙策一看嘿,这位老将虽然打了很多年仗,不可不称之为老将,实际年龄却只比自己大五六岁,果然是少年英雄所见略同啊!
这位“少年老将”,便是孙策的姑表哥徐琨。与孙氏父子一样,徐琨也是一位少年英雄,他十五六岁时就在会稽郡府任职,后来又追随孙坚南征北讨了七八年,履立战功,二十出头就当上了偏将军,光论军职只在孙坚之下,比吴景孙贲的骑都尉都还要高些,算是孙家军中的元老级人物了。孙坚死后这些年,他一直在老家富春闲居,只等孙策一呼,他便赶来相助。
徐琨表示:“恐州府多发水军来逆人,则不利矣,如何可驻邪?宜伐芦苇以为泭,佐船渡军。”是啊这一仗不能拖,否则等刘繇的水军援兵赶来,孙氏部队想要渡江就更难了,船不够不要紧,可以用芦苇编筏子嘛,关键要打他个出其不意!
孙策立即表示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几天后,战争打响,横江与当利口的张英、樊能等人完全没有防备,尽皆败逃,孙策抢占了他们的船只后,又加紧编筏,全军闪电般渡江拿下了牛渚营,夺得了大量后勤给养,进一步保证了孙家军的士气与军纪。后来孙家军人数一路扩张,却能始终保持文明进城的良好形象,其原因全在于此。
顺便说一下,这个牛渚营,也就是日后被称作采石矶的著名地方。所谓“牛渚”,意思就是形如蜗牛的水中陆地,后因盛产五彩石,而改称采石矶。所谓“矶”,意思就是突出江面的石山。无论是沿海还是内河之侧,石质岸壁都更利于形成天然港口与渡口,既能保证水深又能躲避风浪,于军事上来说更是价值巨大,故有“南北喉襟”、“宁芜要塞”之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正所谓“古来江南有事,从采石渡者十之九”(《读史方舆纪要》卷十九江南一)。因此南宋疲弱之旅才能在此地大败金主完颜亮,创千古之传奇。
打这么重要、险要的地方,能拖么?只有出其不意,方有胜利只可能。孙策虽是个战场新手,但他天生敏锐的军事神经,帮助他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拿下牛渚营后,孙策部队就来到了丹杨郡的地盘。而丹杨郡的南半部,目前还在周瑜从父周尚的控制之下,所以不需有后顾之忧,孙策周瑜只要沿着长江一路向东北转战,便可直捣曲阿,与刘繇决战!
而在牛渚营东北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大城,叫做秣陵,这可是块极其难啃的骨头。
因为秣陵,还有一个名字叫金陵,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市。
而当时,驻守在秣陵县的,是两位新近投靠刘繇的流浪军阀,也是原来徐州牧陶谦的两个手下:彭城相薛礼与下邳相笮融。
薛礼这个人在历史上没有什么记载,只是简单的说他“为陶谦所逼”,所以带兵南逃到了秣陵(今江苏南京)。而笮融这个人可就大大有名了,这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上地位卓然。可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残暴、狡诈、杀人不眨眼的军阀。由此可见早期的小乘佛教是可以杀生的,而且可以杀人。
笮融与陶谦一样,本都是丹杨郡人,天下大乱后,笮融就带了几百丹杨兵投奔了陶谦,陶谦让他担任下邳相,掌管广陵、下邳、彭城三郡的赋税运输。没想到笮融是个不讲规矩的狠人,他竟然擅自挪用了三郡赋税,将其用于礼佛活动,不仅广兴佛塔庙宇,并宣布免除佛教徒之一切徭役赋税,搞得江淮一带佛教大盛,无数信徒涌向下邳,笮融趁机大摆浴佛会,聚众数千日夜诵读佛经,并在路旁设席长数十里,置酒饭任人饮食。结果来参观、拜佛的百姓达万人之多,光这一项花销就费以亿计。结果没俩下三郡赋税都被笮融给糟蹋光了,搞得前方陶谦缺饷少粮,根本打不过前来疯狂报复的曹操,笮融一看事情不对劲,干脆率领他万余男女佛教徒,并携马匹三千,南走广陵,一举袭杀广陵太守赵昱,灭其满门,放兵大掠,夺得大批钱粮,满载而归,回到老家丹杨,投靠了老同事薛礼。薛礼就让他驻兵在秣陵县南,二人共奉刘繇为盟主,并结成掎角之势,共抗孙策。
孙策与众将分析,想要攻破秣陵,必须先把笮融这颗钉子给拔了,则薛礼势孤也;遂一路攻至秣陵县南。笮融兵力是孙策的两倍多,正是兵强马壮,所以二话不说,得意洋洋,出营交战,却被孙策当头一棒打趴,斩首五百余级。笮融多机灵,立刻闭门坚守,无论如何也不出战了,反正他从徐州抢来的粮草够多,足够他撑一年半载的。
孙策明白,像笮融这种小农型的军阀,第一要务就是自保,特别是被打怕了的时候,于是放心大胆前去攻打秣陵。彼时东吴的清凉山“石头城”还未建起来,城防一般,薛礼又势单力孤,打了一阵就不行了,又久不见笮融前来帮忙,绝望之下只得突围而出,又跑去投奔笮融。笮融干脆把薛礼也给砍了,夺其军资,吞并其众,实力大增。
孙策便又跑再去攻打笮融,可行军到半路,忽然听闻牛渚营被袭,赶紧掉头。
原来,之前被打跑的樊能等人又纠集了一帮旧部残兵,联合牛渚营的降贼,里应外合,卷土重来了!好在负责后防的吴景拼死坚守,这才稳住了形势,直到孙策大军杀回,再一次打败了樊能等人,俘获男女万余人。
搞定后方,孙策继续去攻打笮融。然而笮融趁着这段宝贵的时间,把营垒修的更坚固了,孙策久攻不下,着急上火,乃日夜亲临前线,身先士卒,指挥攻城,结果一不留神大腿中了一道冷箭,伤势虽然不是特别重,但骑不了马,指挥作战也不可能了,吴景等人于是安排了一辆马车把孙策接回牛渚养伤。孙策毕竟年轻,养了十几天伤也就好了。但由此孙策也心生一计,让一个亲信假装去投降笮融,然后骗他说:“孙郎被箭已死。”
笮融大喜:哈哈,看来孙策小子和他爹一样都是活该被冷箭射死的短命鬼,真天助我也!于是不当缩头乌龟了,竟然全军出营,反攻牛渚。孙策便派骑将韩当先率步骑数百前去迎战,笮军也即刻出击,韩当见敌人杀气腾腾冲上来,二话不说,掉头就跑!笮融大笑:“锋刃未接而遁走,鼠辈也!”挥军急追,追到一半,忽然伏兵四起,左黄盖,右程普,一齐杀了上来,笮军皆惊,丢盔弃甲,乱作一团,转眼被斩首千余级,笮融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本营。孙策遂尽起大军追杀,率众直至笮融营下,令左右亲兵大呼:“看我孙郎究竟如何?”伴着浪荡的调笑声,孙策溜着马,得意洋洋,一脸正义的奸笑。
笮融肺都快气炸了:好你个孙策,狡猾狡猾的,我自以为够狡猾了,你居然比我还狡猾!我不跟你玩了!于是继续深沟高垒,缮治守备,无论孙策如何叫骂,就是不出战。孙策知道笮融粮秣充足,兵力又是自己的好几倍,其营寨亦地势险固,如果强攻必定损失惨重,不如算了,让笮融这缩头乌龟再缩一阵子吧!
于是,孙策留吴景孙贲率部驻守秣陵,与笮融对峙;而自领大军转攻梅陵(今江苏南京雨花台)、湖熟(今江苏江宁湖熟镇)、江乘(今江苏句容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刘繇手下的郡县官吏们一个个吓得丢掉城郭,窜伏山野,惶惶不可终日。
仗打的这么顺利,一是因为孙家军战斗力强。二是因为孙家军的纪律极好,士兵们进城后都严守军令,“鸡犬菜茹,一无所犯”(《三国志·孙破虏讨逆传》及裴注引《江表传》),百姓们原以为这孙家军会跟袁术军队一样四处掳掠,吓得魂都丢了(皆失魂魄),可没想到这么文明,于是纷纷开心跑来,争相送上牛酒劳军(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第三则是因为孙策的个人魅力。史书记载,孙策不仅长的年轻帅气玉树临风(美姿颜),而且拥有完美的笑容与幽默的言谈(好笑语),广阔的胸襟与强健的臂弯,他生性旷达,能接受别人的意见(性阔达听受),又善于用人。这样的偶像派少年将军,怎能不受到民众们的热烈欢迎与倾心拥戴呢?加上孙策的好友兼部下周瑜也是一个偶像派,两人站在一起格外光彩夺目,因此大家都亲切的称呼孙策为孙郎,周瑜为周郎,据说这个偶像组合所过之处,百姓尖叫的尖叫,晕倒的晕倒,二十世纪的迈克尔杰克逊也不过如此。
总之,无论士大夫还是一般百姓,凡是见过孙策的人,无不尽心尽力,乐为其效死(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因为江东也不是铁板一块。士族如果说过多消耗了自己的实力,可能就会被吞并。
张辽才八百人[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