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豫”记:天邑商鼎

日月来了历史 2024-04-02 05:48:53

殷墟博物馆鼎形新馆(高22米,宽146米,展厅面积2.2万平米)

诗人爱伦坡说,光荣属于希腊,伟大归于罗马。百年考古,华夏族先祖渐渐真切而生动地走出了神话与传说。从石器到青铜,他们创造了文字,推演了历法,制定了礼仪。从殷墟到周原,或许,光荣与伟大犹不足以涵盖商周文明。它支撑了数千年历劫不灭的华夏文明,至今还影响到我们思想与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当有砖家惊叹于三星堆“越挖越可怕”的时候,殷墟却是“越挖越自信”。

殷墟博物馆新馆外立面正中冠名甲骨文“天邑商”

既然殷墟遗存在装备了国博、省博和市博之后依然余勇无处排解,与宫殿宗庙区隔河相望,洹水之滨新馆三载筹措、壮气长舒,终于到了掀开面纱的那一刻。老夫蛰居魔都,过家门而不入,只为先睹为快。是日也,细雨空蒙,乍暖还寒。远望其构如鼎,中有甲骨字曰“天邑商”——意同“大邑商”,均见于甲骨卜辞。所陈青铜、甲骨、陶器、玉器等近4000件套,三成以上首次惊艳于世。

殷墟博物馆新馆大堂天花玄鸟雕塑及机构属性

《诗经·商颂》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史记》说,帝喾次妃简狄吞玄鸟蛋而生契,佐禹治水封于商邑(今商丘)是为始祖。汤率诸侯国灭夏于鸣条,建都于亳(今商丘)。仲丁时国都频迁,至盘庚迁北蒙(今安阳)易名“殷”,绵延273年。前1600年至前1046年商分三期,历600年传17世31王。殷墟青铜、甲骨见证了“盘庚中兴”和“武丁盛世”,而牧野“血流浮杵”、帝辛鹿台自焚亦当昨日。

中商兽面纹铜方鼎(局部),1982年郑州向阳回族食品厂青铜窖藏出土,河南文物考古研究院藏

中商陶鬲,1998年洹北商城花园庄东地出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下同不注)

中商兽面纹铜斝、弦纹铜觚,2019年洹北商城遗址M89、M92出土

任何文明都不会偶然发生、突然现身。当郑州商城的青铜呈现出狞厉与诡秘的深邃美感时,洹水之滨的殷墟犹在发展初期的粗鄙与稚朴中雏形乍现。

晚商原始瓷罐,1977年安阳安钢M701出土

晚商殷墟出土陶器(局部)

晚商骨笄,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嵌绿松石骨虎,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骨匕(局部),1973年安阳大司空M10出土

晚商玉戈,1984年安阳武官村北地M260出土

晚商石权杖头,1990年安阳郭家庄M172出土

晚商原始瓷的出现是我国陶瓷发展史上一次重大飞跃,玉器、漆器、骨器加工制造也已达到较高水平。当然其最具时代特色的手工业当推青铜铸造。

晚商兽面纹铜鼎,1969年安阳安钢M907出土

晚商妇十未铜甗(局部),1994年安阳大司空M7出土

晚商云雷纹铜瓿(局部),1993年安阳体校M5出土

晚商铜方罍(局部),1999年安阳苗圃北地M229出土

晚商兽面纹铜壶(局部),2006年安阳刘家庄北地M44出土

晚商铜方彝(局部),1995年安阳郭家庄M26出土

晚商戌嗣子铜鼎(局部),1959年安阳后冈出土

晚商铜内玉援戈,1997年安阳白家坟M5出土

公元前3000年的黄河流域正值夏商周三代,中国由此迈进青铜时代。作为国之重器,它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用于礼器则彰显使用者身份与地位。它也是食器和兵器,并以其造型和纹饰成为艺术品,直至铁器时代汹涌来袭而谢幕。吉金而为青铜,映射了数千年沧桑之变,如今亦为文博机构综合实力一大砝码。而殷墟青铜,历代在模仿,从未被超越。

晚商嵌绿松石刻辞骨柶(记录商王率军巡视捕猎事件),2005年安阳安钢M11出土

晚商刻辞卜骨(有单字93个,记录商王占卜田猎吉凶),1973年安阳小屯南地出土

晚商朱书玉戈,1989年安阳大司空M176出土

人类跨进文明时代标志有三,即金属工具出现、文字发明和国家形成。从殷墟时代上溯到夏初,不过八九百年。甲骨文已是成熟文字,绝非一日形成。溯其渊源,文献记载夏时已有文字和文献记录,却未直接流传下来。有人以为殷商文字即甲骨文,其更原始的形态当为软笔朱书,只是遗存不易罢了。现存甲骨文仍为冷门绝学,破解一字悬赏10万。

晚商司母辛铜鼎(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司母辛铜鼎(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司癸母铜斝(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司癸母铜斝(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司癸母铜斝(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晚商司癸母铜方壶(局部),1976年殷墟妇好墓出土

感谢“农业学大寨”。1976年,小屯西北隅惊现商墓,出土随葬品1928件,青铜礼器468件,带铭190件。妇好铭文有鸮尊、盉、小方鼎各一对;司母辛有大方鼎和四足觥各一对。其实此墓至今存疑:以妇好身份,何以竖穴葬之?墓内殉人16,何以不见妇好骨骸?铭文犹见“司癸母”为武丁次妃,老大老二何至于同穴?不过于我,饱赏青铜之美足矣。

1990年安阳郭家庄窖藏出土晚商“亚址”系全明星阵容

郭家庄窖藏晚商亚址系阵容

郭家庄窖藏晚商亚址系阵容

郭家庄窖藏晚商亚址铜方觚、铜角

1990年发掘的郭家庄M160即晚商亚址墓。长方土坑竖穴式墓圹,墓内一棺一椁,殉葬一人一狗。出土随葬品353件,其中青铜291件、玉器33件及陶、石、骨、象牙、竹、漆诸器。铜礼器41件,包括觚、角各10套,铭多“亚址”,推为“址”族首领或贵族、将领。奉劝心脏病、高血压别学考古,不是发现时被古墓丽影吓死,就是发掘时挖到手软笑死。

晚商亚长龙形玉玦

晚商亚长玉戚

晚商亚长铜鼎(局部)

晚商亚长铜方尊(局部)

晚商亚长铜方斝(局部)

晚商亚长铜盂(局部)

晚商亚长铜觥(局部)

晚商亚长牛尊(局部)

晚商亚长牛尊(局部)

所谓“天邑商”,并非大一统国家,而是以商王朝为主体的松散联盟。方国们不听招呼咋办?无德不讲理,武力来说话。妇好一出天下知,谁说女子不如男?她大吼一声抡起8.5公斤的龙纹钺和9公斤的虎纹钺,打得鬼方、羌方满地找牙。可她毕竟还要生娃,于是铁血亚长横空出世。殷墟花园庄东地有亚长墓,出土文物577件,铜钺即有一大六小。

晚商亚长铜手形器(学友TT拍摄)

晚商亚长铜钺

亚长卒于35岁,血肉之躯七处砍伤砸伤且多在左肋。他之战死沙场,或因铜矛贯穿盆骨、动脉失血过多。其墓出土一只铜手,疑其生前即“独手将军”。史载“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想必为将不至于蔑视环保。料他御敌时遭到围攻与重创,断手不下疆场。他长族葬于王族墓地,显然赫赫武功、礼高一等。看亚长青铜,有一种血热的快感。

2004年安阳大司空M303出土晚商青铜器全明星阵容

据说三星堆目前的发掘规模尚不及5%,有说殷墟的有幸与不幸都是发掘太早,其实也不过15%左右。自打1928年10月13号董作宾在小屯挥下第一锹,殷墟考古走过了近百年既艰辛又辉煌的历程,诚可谓一部殷墟发掘史,半部中国考古史。殷墟新馆动辄以一面展柜推出某一窖藏的全明星阵容,让人目瞪口呆。这年头,成就土豪不凭勇气而凭底气。

殷墟出土晚商陶器全明星阵容

作为中国现代考古学的摇篮,殷墟的状态始终在“ing”。忽然想起一首不着调的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所有的争讼纷起、所有的扑朔迷离,都将是商周史诗的一段华章。有个天才的在读博士信口编了四句打油诗,曰“郑亳西亳几成仇,偃师全赖大灰沟。前八后五今何在?东西二里不到头”。有多少困顿与委屈,自可一笑随风。

【附】殷墟博物馆新馆文化创意

殷墟博物馆文化创意:甲骨文面条原坯(学友Helividia拍摄)

殷墟博物馆文化创意:甲骨文一碗面(学友龙山拍摄)

殷墟博物馆文化创意:甲骨文……吃撑了就来这里

有关博物馆文化创意,当今难得热闹,却难创出新意。我曾说过,文创就好比一团乱毛线,随便扽出一根,就能抻到无限长。或许未来某一天,你会豁然发现,当你脑洞大开,文创无处不在。它可能是观展思维的延伸,也可以是带回家的历史。它可以来自灵光闪现,亦不妨成于信手拈来。人这“两足无羽兽”,或许一次赋能,兴趣缘于好奇,成功来自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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