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差五分钟八点,费伊来到楼下的书房,等待华德的到来。她换上一件白绸裙,将灰外套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焦急地在室内来回踱步。她后悔没有安排在别处与华德约会。自两年前在瓜达尔卡纳尔岛他俩邂逅相遇后,华德出人意料的归来在她的心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生活简直就是部传奇故事。他终于返回了家园,而且今晚就要与她共进晚餐。她的内心怦怦跳动。她暗自承认,她是为这事所激动。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一种神奇色彩笼罩着他。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当阿瑟去开门时,费伊深深地吸了口气,力图使自己镇定下来。猛然间,她又一次被那蓝宝石般的目光所慑服,她感到一阵近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冲动。当她看到华德时,就像坐在一辆飞驰的滑车上,激动的难于自制。在请他喝饮料时,她费了好大力气,才使声调保持沉稳。他注意到,华德穿着一套普通的灰色条纹西装,这西装写意地勾勒出他宽宽的肩膀,高高的身材,仪态显得比往日更为潇洒。
“请坐。”她率先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环顾四周,脸上现出赞叹的神色。对室内的摆设,不分巨细,他都一一鉴赏。精巧的雕塑,阿波松地毯,他甚至近前细看那些她几年前在拍卖市场买下来的珍贵藏书。这时,她发现他的眼睛一亮。
“你从哪儿获得的这些宝贝,费伊?”
“几年前从拍卖行买来的。那些精装本都是第一版,我很得意。”事实上,她几乎为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感到自豪,因为这一切都是用她的辛勤劳动所换取的。
“我可以取下来看看吗?”他回头望着她道。这时阿瑟正拖着摆有饮料的银盘走进房内,把酒斟在费伊几年前在纽约买到的精美的水晶杯内,一杯混合杜松子酒是费伊的,一杯加冰块的英格兰威士忌是华德的。
“当然可以,你拿下来看吧。”费伊看见华德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本书,轻轻地将一本放下,缓缓地将另一本打开,仔细地检读扉页,然后又审视陈旧的羊皮包的封底。她含笑看着他,而他则带着得意的神色回视她,并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这几本书原是我祖父的。不论在哪里,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他将其中一本递给费伊,并将印在封底上的一个耐人玩味的章迹指给她看,“我祖父在他所有的书上都盖上这种图章,我自己也有一些这样的藏书。”他的话提醒了费伊,这个人在自己的头脑中还是个未知数,她打算在饮酒谈天中解开他的身世之谜。但华德像是有意回避这些,他只谈了祖父对于舰船的兴趣,只谈了在夏威夷的避暑生活,使她知道他的母亲出生在那里。他很少谈到他的父亲,致使她无法了解得更多。“而你呢,费伊,你出生在东部,对吗?”他故意将话题转向她,仿佛他生活中的细节无关紧要,又似乎是执意要对她保持几分神秘。费伊突然产生了一种急切的渴望,一定要对这个英俊、沉稳、又有几分令人敬畏的人有更多的了解。她决心在进晚餐时问个明白。此刻,华德正用赞赏的眼光安详地注视着她。
“我生在宾夕法尼亚,但我却觉得始终都生活在这里。”
华德爆发出一阵豪放的大笑:“我晓得,这是好莱坞在作怪,令人乐不思蜀。”他谢绝了第二杯酒,扫了一眼手表,起身拿起她的外套,“我想,我们最好这就动身,我订的位置是九点的。”她真想问问去哪儿,但又不愿显得太唐突。华德帮她穿上外套。当他们漫步走进门厅时,他又一次环顾左右,“你有许多精美的摆设,费伊。”他像是很了解这些艺术品的价值和历史,一眼就看出靠门摆放的一张精致的小桌是英式的。然而他却不能体察这个家对于费伊所以如此重要的缘由,是因为她是从贫困中挣扎出来的。
“谢谢,这全是我自收集的。”
“那一定很有趣。”
他用目光追逐着她。在阿瑟赶上去开门之前,他已为她打开了门,并朝这位严肃的英国仆人笑了笑,对阿瑟投来的不满的一瞥毫不介意。在阿瑟看来,一位年轻的绅士自己开门是有失体统的。可华德却满心高兴,不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这是一个温馨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花的香气。他快步走下大理石台阶,来到停在门前的一部带有可折叠顶棚的红色福特汽车前。尽管车身有几块凹陷,但仍不失为一部漂亮的车子。“好漂亮的一部汽车,华德。”
“谢谢,我为今晚的约会特意借的。”这话是真的,这车是他借的,“我的车仍蛰居在库房,我不知道它还能否再次运转。”
她没有细问他的车。当华德打开车门时,她坐进车中。引擎轻快地发动起来,车子缓缓地驶向大门。这时阿瑟已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华德有好地朝他摆摆手。“你有一位冷面佣人,小姐。”他含笑说到。费伊听罢,只是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阿瑟和伊丽莎白对她是那么好,费伊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他们。
“我想,我是太奢华了。”她坦白地自责。
“不,费伊,你有权力享有这一切。”华德笑望着她,答道。
“我偶尔也这么想。”她脱口说道。这时,微风吹散了她浓密的金发,当她费力地要把头发拢住时,他俩都大笑起来。
“你是否想让我把顶棚拉起来?”当他们飞车驶向城里时,华德询问费伊。
“不,不········,我喜欢这样。”同华德一起兜风真是高兴极了,这使她想起在故乡小镇格罗夫,度过周末夜晚的约会后回家时的那种感受。她坐在他身边,不在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影星,依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她很喜欢这样,这比她所期望的更有韵味。唯一令她不安的是,她明晨五点必须起床,她不愿意在外面呆的太久。
他在西罗饭店门口突然刹住车子,当门役向他走来时,他轻快地跳离座位。门役是个模样顺眼的高个子黑人,当他认出是华德时,脸上顿放异彩,“赛耶先生,您回来了!”
“我想是这么回事,但请相信我,这并不容易!”他们热情地长时间地握着手,高兴的笑个不停。当当这位老黑人看到车子时,突然惊叫道:“您的汽车哪儿去了,赛耶先生?”
“战争中我把它封存起来了,要到下周才能取出来。”
“啊,感谢上帝,我还以为您为了这部破车将原来的那辆车卖掉了呢!“费伊为他对这台汽车所做的评论感到有些惊异,而更叫费伊奇怪的是西罗饭店的人似乎对华德都很熟悉。当他们走进饭店后,情况就更令费伊困惑不解了。领班摇着华德的手,祝贺他平安归来时,几乎流出了眼泪。而且似乎这里的所有侍者都是他的故交,都拥上来同他打招呼。他们被引导到店里一张最高雅的餐桌旁,定好饮料后,华德领费伊走下舞池,开始跳舞。
”你是这儿最美的姑娘,费伊。“他对她轻声耳语,并用手臂紧紧地搂着她。
她冲他微微一笑:”我大概已无需动问你是否经常光顾此店。”
他对她的弦外之音放声大笑,带着她轻快地旋转着。他是她所认识的最好的舞伴。这越发促使她急切地想知道,他只是洛城的花花公子?还是什么显赫的权贵?或许是一个自己从未谋名的战前时代的影星吧?很显然,华德•塞耶是个“人物”,但她无法断定他是个什么人物。这倒不是她对他有所希冀,而是奇怪自己怎么会和一个知之甚少、只是在海天一隅偶然相遇,而对方又是如此讳莫如深的人一道出来玩呢?
“种种迹象告诉我,你在对我保守着什么秘密,华德•塞耶。”
她的目光探寻地望着他,他笑着摇摇头:“没有的事。”
“那么好吧,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