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李平
作者：小雅
我叫李平，今年57岁，1966年出生在河南省南部地区的一座小山村。由于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姓李，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和亲戚关系，因此外地人称我们这里为李家村。
我爸妈生下了三儿一女，我是家中次子，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哥比我大两岁，妹妹比我小三岁，弟弟比我小六岁。
俗话说，大的疼，小的娇，中间夹个受气包。虽然这话不绝对，但在我们家就是真实的写照。
在四个子女里，我父母最疼比我小两岁弟弟，其次是比我大六岁的大哥，最不宠爱的就是我跟妹妹。
妹妹就不用多说了，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大的改善。妹妹没读过书，从小到大一直帮着家里干家务活，到了结婚年纪后，就被我爸妈嫁到别的村去了。
20多年前，妹夫举家搬走了，去了外省，打那之后我就没见到妹妹。
我虽然读了书，但是兄弟三人里学历最低的一个。大哥读完了初中，考上了商校，弟弟读完了高中，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大专，只有我是小学学历。
不是我不想读书，而是我爸妈不让。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1978年7月12日，那时我12岁，刚刚结束了小学学业，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了。虽然我学习成绩的确比不上大哥好，但也是有考出好成绩的希望的。那时，我也下定决心会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中专，改变种地的命运。
没成想，我爸妈把我喊了过去，跟我讲：“老二，你别去上初中了。咱家没钱，供不起这么多孩子读书。你弟弟还小，你大哥明年就要中考了，老师说他考上中专的可能性很大，他不能不读书。你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不是读书的料，就别浪费钱了。”
父母的话让我感到五雷轰顶，我不死心，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毕竟只要坚持一年，等到大哥考上中专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就能好转。可是他们根本不给我机会，我爸还骂我不懂事：“上什么上？家里都这样了，你还要花钱，你想累死我们啊？”
就这样，我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本被送到收破烂的那里卖掉，然后放下书包，扛起锄头，拿着水壶下地干活，去料理地里的小麦。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我的个子长到了一米七，肤色被毒辣的太阳晒得黝黑，皮肤也粗糙不堪布满了口子。
在我下地干活的这些年，我爸妈在村子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见到人越来越能昂首挺胸了，只因我大哥和弟弟学业有成。
我辍学的第二年，也就是1979年，我大哥参加中考，考上了中专。在他之前，我们村只有一个考上中专的。
消息传到老家，乡亲父老都夸我大哥有出息，夸我爸妈教子有方，我爸妈也十分高兴。
大哥考上中专后，在地里干了一年活的我很想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跟我爸妈说了。可是我爸妈不同意：“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干活，别瞎折腾吗？你大哥还要三年才能赚钱，你弟弟现在也在上学，家里哪来的钱给你读书？”
三年后，大哥中专毕业，被分配到了县里的百货大楼工作，可是我依然没有回到学校读书的机会。此时，离开校园已久，日复一日的农活早已把我身上的棱角磨平了，让我也失去了上进的心思。
1991年那一年，是我爸妈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上半年，我27岁的大哥添了儿子，我们老李家有了第一个男孙，这把我爸妈高兴坏了，再也不看先前生了一个女儿的大嫂不顺眼了。
到了下半年，我高中毕业的弟弟参加高考，考上了一所大学。在那个时候，大学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只要考上了，毕业后就分配工作，再也不用担心生存问题。
当弟弟的录取通知书送到老家时，我们这座小村庄彻底沸腾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来到了我家，只为了目睹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大家围着我弟弟，眼神充满了羡慕赞许。
大家给我爸敬酒，我爸来者不拒，醉倒了后还不肯下场，非要继续喝。要不是大伯怕他出了事情，乐极生悲，拼了命拦住，他估计还不知道要喝成什么样子。
然而，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那时，我25了，按照当时农村娃的年纪，我早该成家了，可那时的我依然是一条光棍。
我之所以会成为光棍，一是因为我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干了这么多年活，早已成为了粗糙的庄稼汉子，没有颜值，因此根本无人看得上我。二是因为我爸妈这些年来把家里所有的钱包括我赚的都拿去给大哥娶媳妇，给弟弟读书了，根本没给我留钱。
直到三年后，老乡孙阿姨看不下去了，给我介绍了一个媳妇，那就是我老婆。那时我老婆结过婚，但命不好，嫁过去不到两年老公就死了，没有生孩子的她在婆家站不稳脚跟，只好回了娘家。由于这段经历，很多人认为她克夫，因此她一直没有再婚。
孙阿姨问我介不介意，我当即摇头：“我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的？只要她不嫌弃我，肯跟我就行。”
好在，老婆没嫌弃我，岳父岳母觉得我两个兄弟都有出息，以后肯定会帮助我，我以后也会有大出息，便答应了这门亲事，我才娶到了老婆。
可惜，岳父岳母想多了。我的大哥和弟弟不仅没帮助我，还觉得学历差的我丢尽了老李家的脸，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些年来，我都是靠自己赚钱养家糊口。1995年11月12日，对我而言是一个开心的日子，我当爸了，老婆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出生后，家里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了，我感觉继续种地下去不是出路。再说了，由于没能读书，我一直感到意难平，因此我绝对不可能让女儿重蹈我的覆辙，不可能让她因为没钱无法继续读书。
于是，2000年，女儿四岁那一年，我与老婆商量一下，打算外出打工，于是我们找到了我爸妈，希望我爸妈帮我们照顾女儿，可是我爸妈不干：“我大孙子在县城上学，要人带，我照顾他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一个丫头片子？”
我求了我爸妈很久，他们都不肯照顾女儿，老婆没办法，跟我商量着她留下来照顾女儿，我外出打工。
我想了一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正打算就这样办时，大舅子知道了我们的遭遇，跟我讲：“这样吧，你们把娟娟送到我家来，跟我女儿作伴，我们帮你照顾娟娟。”
听到这话，我与老婆欣喜若狂，再三跟大舅子道谢，把女儿托付给了他们，然后外出打工。
我们在外打工，一待就待到了现在。我们先去了江苏，在一家造船厂找到了工作，老婆给他们做饭，然后又去了福建泉州，在一家皮鞋厂打工。七年前，皮鞋厂倒闭了，我们便去了南京，在南京工作。
而女儿在大舅子家住了15年，直到2014年参加高考。
一说到女儿参加高考，我就忘不了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时隔23年，我终于体会到了我爸妈当年的感觉。
6月25日那天，我还在上班，可是心思早已飘到了远在河南老家的女儿身上，心不在焉地等待女儿的报喜电话。
10点多，电话铃声响起来了，我颤抖着手接起了电话。很快，大舅子的声音传来了：“588！娟娟考了588！比一本线高了52分。”
瞬间，我的泪水奔涌而出，忍不住在工厂里发出了吼叫声。好在，老板和同事们都知道我女儿参加高考的事情，不但没怪我，反而都凑了过来跟我说恭喜。
之后，女儿选择去南京上大学，这也是我们七年前去南京工作的原因。现在，女儿已经28岁了，在三年前嫁为人妇，小两口在南京安了家。
我与老婆目前还在打工，虽然女儿无需我们负担的，但是我们两个人也得多攒点儿钱养老，不可以把全部负担压在女儿的身上。
正当我们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时，大哥和弟弟又打起我的注意了。这些年来，他们过得也蛮好的。
虽然大哥所在的百货大楼早就倒闭了，但是他攒了一些钱，在县城开了一家饭店，生意比较红火，经济状况一直蛮好的，如今在县城有房有车。
大侄子今年33岁，八年前在省城郑州安了家，五年前有了孩子，大哥大嫂目前在郑州给他们带孩子。
弟弟就不用说了，他1995年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入职到了上海一家单位里，在上海有房有车，小侄子被他送出国留学了。
本来，这些年来我们并无交集，他们看不上没本事的我，我也不想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早已对亲情不再抱有期待了。
没成想，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了，说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我。可是，当我看到他们把生活不能自理的我妈带来时，我就知道他们另有所图。
我妈今年82岁了，自打五年前我爸去世后，我妈就一个人在农村老家生活，我们兄弟三人每年给一万赡养费。一开始，我妈身体硬朗，腿脚利索，精神状况好，一个人生活并无问题。
可是，去年年底，我妈摔了一跤，出院后身体状况迅速下滑，现在短短几个月过去，她已经不得不靠轮椅出行，生活起居十分麻烦。
大哥说商量一下照顾我妈的事情，我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大哥没说话，我妈开口了：“老二，你大哥弟弟都没时间管我，你大哥要带孙子孙女，你弟弟以后也要为了你小侄子操心。以后，我就住你这里了，你管我吧！反正你就一个丫头片子，不需要操心别的。”
我还没吭声呢，大哥和三弟也在一旁附和，跟我大倒苦水，说他们有多么忙多忙，实在是管不了妈。
见我不开口，大哥急了：“老二，你不会是不想管妈吧！这样，我与老三一年各给你2万块钱，就当是请你们夫妻俩照顾妈了，行了吧！就这样说了，以后你管妈。”
听到这话，我乐了，怼了回去：“那好啊，我每年给你2万块钱，你把妈带走，怎么样？虽然我没你有钱，但是2万块钱还是拿得出来，我也不稀罕你们的两万块钱。”
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当场愣住了。很快，我妈嚎了起来，说自己年纪大了，被儿子们嫌弃来嫌弃去，还说我要是不答应，就死在这里。
我叹了一口气：“妈，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数你用了上百次了，早就不管用了。你要是死在我家，我就把这件事情闹大。大侄子在事业单位上班，老三你在国企当领导，事情闹大了，下场最惨的应该不是我吧！”
见我已经学会了威胁他们，大哥弟弟急了，赶紧嬉皮笑脸的，说有话好商量。
我没有跟他们废话，告诉他们：“赡养义务我会尽到，但我只有三分之一的义务。我每年会给妈赡养费，剩下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见我怎么样也不松口，大哥和三弟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妈带走了。上个星期，我听说他们把妈送入了一家养老院，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知道，我们兄弟三人以后来往的可能性更低了，可是我不在乎。既然他们不把我当兄弟，那么我也没必要在乎他们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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