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什么？它成功的秘密是什么？

一方面，科学要收集关于世界的知识，这些知识都起源于经验，它们不是空想出来的，所以科学一定是建立在经验之上的；哪有什么非经验的科学。另一方面，只有经验本身，还构不成科学，这就像只有地基还构不成大楼。而且，在某些方面，经验与科学还是互相“对立”的，杜威在他的名著《我们怎样思维》中专门用了一章“经验思维与科学思维”讨论二者的区别与优劣。所以，我一直认为，“经验科学”这个词语唯一的作用，就是把人搞迷糊和误导人。再看第三段，“科学的成功和可靠性基于下面两点”。不管人们欢不欢迎科学，科学的成功我想没人会否认，它的成功跟它的可靠性是分不开的。

可靠就是真正管用。偶尔管用是没用的。我们都知道有很多时灵时不灵的东西。但是请注意，时灵时不灵就是不灵呀。比如，有一种方法做选择题，就是只管选D。用这个方法，有时候能得分，有时候不得分。能不能因为用这个方法得过一次分或好几次分，就认为这个方法管用呢？显然不能。科学不是这样的东西。那科学的成功和可靠性是基于什么呢？科学家愿意让他们的观点和结果接受别的科学家的独立检验和重复。这要求对数据、程序和材料进行全面和公开的交流。科学这一行业的这一特征，大家都太熟悉了，所以常常意识不到，这一点是多么不同寻常。

请大家注意这一事实：一般来说，人们是不喜欢接受别人检查的，只有在被迫无奈、逃避不过的情势下，才不得不接受别人的检查。然而，有趣的是，科学正好反过来。科学家每发表一个东西，每宣布一个发现，就意味着告诉全世界说：这里有个东西，大家快来检查、检验吧！爱因斯坦1915年建立了广义相对论，世界上没多少人读得懂啊，但是，他自己非要算出来，按照他的理论，恒星的光线在经过太阳附近时，会偏折大约1.7个角秒。他算出这么个结论，不是把自己弄到很危险的地位吗，对吧。

第二年，爱因斯坦又在一本书里面，呼吁别的科学家对他的结论进行检验。他说：“检验这一理论正确与否非常重要，希望天文学家能够早日给予解决。”再比如，爱因斯坦用统计力学研究了布朗运动，分析和计算都是很复杂，为了让别人检验他的理论对不对，他提出一个预测，一个直径为1微米的颗粒，在17摄氏度的水中，一分钟之内的平均位移大约是6微米。你看，他很主动地提出一个预测，叫别人进行检验。前面那句话里，还有一个词，“重复”。很多人知道科学要求可重复，不仅是做出发现的那个人的实验室里可以重复，还要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重复。

这时候，其他科学家就会问第一个人，你的实验到底是怎么做的，比如第一步，你的二氧化碳是怎么制备出来的。第一个人就要解释，他是用什么办法产生二氧化碳气体。这时，别的科学家可能会发现，按照第一个人所说的方法，他得到的二氧化碳气体其实不纯，混进了一氧化碳气体。他们会叫第一个人设法把混在二氧化碳里的一氧化碳去掉。第一个人发现，他这次得到的二氧化碳气体也不能燃烧了。这时候，全世界的人得到的结果就都是一样的了。也就是，这时候，大家才算是逮到了真实存在的关系。可是，假如第一个人听到别人的二氧化碳不能燃烧，而自己的可以，以为自己的二氧化碳气体是个大宝贝，别人问他的二氧化碳气体是怎么得到的，他还不舍得向别人透露；那么，他就会错过真正的发现。他的二氧化碳确实可以燃烧，但是对于世界上别的地方都没有用。这样的发现有什么价值呢，对吧？再比如，有个人发现，他们那儿的一种草可以治某种病，但是其它地方的这种草就没有效果。然后他宣称，这种草可以治这个病，假如别人得不到相同效果，这家伙就说，别人的草长得不对，必须他们那个地方的草才行。

又经过一段时间，第一个地方的草也没有效果了，这家伙又可以说，肥料或农药用多了，把草性破坏掉了。他认识不到，事实是，他从来就没有逮到那个真正的东西，对治疗疾病真正起了作用的那个东西。而科学是什么呢？科学是要找到一种逮住了以后再也跑不脱的东西，是要真正降伏一个东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好用。还有一些人会说，万一有一种现象，在宇宙中就是只出现一次，就是被我看到了，就是不能重复呢？那好，既然这种现象只会出现一次，以后再不会出现了，人们为什么要关心它呢？假设有人吃了一个东西，病好了，认为这种东西治好了他的病；可是，在后来，别人与他自己，得了这种病，再吃那个东西，不管用了。这个人也许坚持认为，他当时的病确实是那个东西治好了的，叫大家相信。

可问题在于，就算真地是那样，又怎么样呢？既然那个东西后来再不管用了，承认他的说法，对大家又有什么用处呢？科学家为什么一定要求可重复，这是因为，科学追求的是客观的东西，也就是，值得所有人都承认的东西。只有任何时候都管用都成立，任何地方都管用都成立的东西，才值得所有人承认呀，这不是很简单吗？所以，科学上的观点和发现，之所以必须要接受别的科学家的独立的检验，之所有要求可重复性，不是闲得慌，不是没事找事，不是故意刁难谁，而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以及负责任），就是要发现真实的、普遍存在的关系。而为了能够让别的科学家进行独立的检验和重复，秘而不宣肯定不行的，全面和公开的交流是必须的。再看：当面对更全面和更可信赖的实验证据时，科学家愿意放弃或修改原先接受的结论。科学是建立在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和实验之上的；而人进行观察和实验的范围总是有限的，有些事情当时没看到，所以科学家总是在有限的经验下建立他们的理论的。另外，观测和实验总是有精度限制的。随着人们观察到新的现象，随着数据越来越多，数据的精度越来越高，可能会发现原来的理论有问题。

这时候怎么办呢？一种做法是坚持、维护原来的理论，另一种做法是大大方方承认原来的理论有缺陷，该放弃就放弃，该修改就修改。比如，提出绝对温标的英国伟大物理学家开尔文勋爵，根据当时的科学理论，对地球的年龄进行了估算。结果，他算出的地球年龄不是很大，提供不了生物进化所需要的漫长时间，这使达尔文很苦恼。可是，后来的科学家发现了放射性以后，开尔文的理论就全部作废了。他当时哪会想到，会存在放射性这种玩意嘛。再看一件事。居里夫人第一个发现并且提炼出了镭，测出了镭的原子量，为此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可是，后来的科学家发现，

居里夫人的测量结果不准确，就不采用居里夫人的数据了。他们不会因为居里夫人是镭研究的祖师爷，就固守着她的数据。牛顿是近代物理学的祖师爷，可是还不到100年，人们发现了光的干涉现象，牛顿坚持的光的微粒理论就被人放弃了。又过了不到一百年，牛顿的绝对时空观被发现有问题，他的最高成就万有引力定律也被发现有问题，他的运动定律被发现在高速运动情况下需要修正，还被发现在微观领域没有意义。没有物理学家会固守着牛顿，没有物理学家会拿着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科学史上最伟大巨著），说牛顿不会错，只是后人读不懂他的书。

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为人类带来了无线电通讯，功德无量吧，可是刚过四十多年，物理学家就发现他的理论有问题：与光电效应矛盾。麦克斯韦还是气体分子运动论的创始人之一，他根据当时已知的现象和数据，信心满满的说，原子是不可分的，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从宇宙诞生那一天到现在，每个原子还和当时一模一样。但是刚过了几十年，物理学家就发现，原子不但会发生变化，还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如果有人拿着牛顿说过的话，麦克斯韦说过的话，来反对人们做出的新发现，别人会说他是傻帽。物理学家不会为了维护牛顿的声望，为牛顿辩解道：牛顿的运动定律是针对物体说的，桌子、石头算物体，而原子里面的电子不算物体，它们是另外的东西，所以，牛顿运动定律还是正确的。

物理学家不会说这种废话。再看最后一段：“对这些原则的坚持提供了一种自我修正的机制，这种自我修正机制是科学所具有的可靠性的基础。”很多宗教或政治理论宣称自己绝对正确，永远不会犯错，科学不会这么说自己。科学的可靠不是由于它绝对正确，永远不犯错，而是由于它建立起了一套非常有效的自我修正的机制。这个机制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有错误能够发现，二是发现错误愿意改正。发现错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要忘了，在近代科学诞生以前，人类思想中的一个错误，甚至很明显的错误，可以存在上千年。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们一直没有找到发现自己错误的方法。

就像学生做完题，要他们自己检查，有的人能够自己检查出错误，有的人第一步就错了，但是自己永远检查不出来。发现错误是一种能力。有的人喜欢用一个东西流传多少年来证明这个东西好，其实这什么也证明不了。有可能是这个东西确实好，也有可能是，大家一直没有能力发现它不好。至于发现了错误以后愿不愿意改正，所有人都承认，至少在口头上承认，人应该知错就改，不需要讲了。最后再提一下，西医是不是科学，好像没什么争论。但是请注意，西医肯定不是基础科学，而是应用科学。应用科学的意思就是，它使用基础科学或者基础科学中的某些基础学科中的成果来做某一件事。

我没有查别的资料，根据百度上的说法，西医是建立在四个基础学科之上：解剖生理学，组织胚胎学，生物化学和分子生物学。西医的诊断技术更是利用了很多物理学上的成果。这些都很清楚吧。说到中医，如果它是科学，要么它本身是一门基础科学，要么它是应用科学，从而是建立在某几门基础学科之上的，那么是哪几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