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登地区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天,美军的形势虽然依旧险恶,但局势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截至17日夜幕降临时,美军第2步兵师已经部署在以双子镇为核心的“北肩角”地区,守住这里,就可以遏制突破口的向北扩张。在第2步兵师的右翼(西侧),美军第1步兵师也正赶来,他们将增强“北肩角”的防御宽度。
在战线的最南端,随着第10装甲师于17日与第4步兵师会合,“南肩角”地区本来就不算严重的局势立即得到改观。德军第7集团军动用国民掷弹兵师实施进攻,结果毫无战果。
这样一来德军的两支主攻部队就被限制在一条相对狭窄的通道上,在他们的西进路线上,北面的圣维特和南面的巴斯托涅就显得极为重要。
17日下午,第7装甲师B战斗群抵达圣维特,该师师长哈斯布鲁克少将和B战斗群指挥官克拉克准将拒绝了第106步兵师师长琼斯提出的营救被围美军的请求,决心坚守圣维特城。
此时的巴斯托涅,第8军军长米德尔顿依旧一筹莫展。第28步兵师已经苦战两天,他们的对手是德军的三个装甲师和一个国民掷弹兵师。凭借有利地形,第28步兵师拼力迟滞德军的进攻。在他们身后,各路援军也在加紧向巴斯托涅赶来。
两处战场焦点不知不觉地形成了。
在“北肩角”地区,党卫军第12装甲师没等天亮(6时45分)就发起了进攻。
借着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德军尽可能地制造战场噪音,并发出嘘声向美军阵地逼近。美军第2步兵师则动用炮兵还以颜色。
天亮后,12辆德军坦克(每辆坦克由1个排的步兵掩护)冒着浓雾出现在第9团第1营官兵的视野里。该营营长麦金利中校首先呼唤炮兵拦截,然后派出12个巴祖卡小组向德军的两翼摸过去。
麦金利后来回忆说:“57毫米反坦克炮在步兵营里用处不大,因为它在泥泞中难以机动,而且它的威力令人失望。相比之下巴祖卡则有用得多。”
被击中的坦克瘫在阵地前,为了不让德军把他们抢回去(大多数受损坦克可以经过抢修重新投入作战),美军士兵会把汽油浇在上面然后烧掉,炮管里则会塞进铝热剂手榴弹将其烧穿。
德军的第二次冲锋占领了美军前沿阵地。坦克朝着美军散兵坑开炮,并用履带在上面来回碾压,直到里面的人被活埋。一处30多人的阵地被德军突破,幸存者只有12人。
个别官兵被吓得想离开阵地逃命,结果被麦金利赶了回去。医务兵此时是最勇敢的,他们穿梭在火线上,用简易的雪橇把伤员撤下来。
当第1营接到撤退回双子镇的命令时,麦金利发现部队已经无法从火线上撤离。此时4辆谢尔曼坦克出现在阵地上,他们击毁了3辆豹式坦克,麦金利这才趁机率领部队撤了下来。
仅仅半天的时间,全营投入战斗的600名官兵中,只剩下197人。士兵们在战斗时来不及感到害怕,但撤回城里后,每个人都浑身抖个不停。
昨天越过第2步兵师防线返回己方阵地的第99步兵师没有被送往大后方休整。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第2步兵师的身后构筑第二道防线。该师在最初的战斗中表现极为狼狈,有的军官被就地免职。
战斗很快就烧到双子镇。当晨雾完全散去后,更多的德军坦克投入战斗,他们一度攻入镇内。美军第38步兵团同样组织了若干支巴祖卡小分队,他们在镇子内外忽隐忽现,四处伏击德军坦克。当然,他们的行动是极其危险的,最倒霉的时候是巴祖卡里有一枚哑弹,而此时的坦克的炮口已经转了过来。
还是有很多成功案例。一个巴祖卡小队埋伏在街道两旁,当得军坦克开过来时,美军将一群牛驱赶过去,趁着德军坦克手减慢速度,巴祖卡立即开火,旁边的士兵早已经举起枪,准备击杀随后跳出来的德军坦克兵。
谢尔曼坦克也是狙杀利器。一辆德军虎式坦克遭遇两辆谢尔曼,美军先敌开火,但他们都打偏了。虎式停下来还击,但连续两发炮弹也没能击中对方。谢尔曼重新矫正了射击角度,随即将那辆虎式打成了一团火球。逃出来的德军坦克手身上都燃起了大火,美军步兵的子弹刚好为他们减轻了痛苦。
一辆谢尔曼在镇子里遭遇一辆虎式坦克,谢尔曼利用机动性和炮塔旋转的灵活性跟虎式兜圈子,于是两辆坦克就围着几栋建筑转圈。此时另一辆谢尔曼看准时机,向虎式脆弱的尾部开炮,成功干掉了对手。
实战证明,美军的反坦克枪榴弹是个没用的东西。一队美军士兵向德军坦克一口气发射了6、7枚枪榴弹,它们要么被弹开,要么打不透对方厚重的装甲。
57毫米反坦克炮并非一无是处,一辆德军坦克先是吃了两枚巴祖卡火箭弹,虽然车体没有损伤,但对方坦克手赶紧驾车撤离。当他碾压过一辆美军吉普车时,减慢的车速给了反坦克炮手绝佳机会,一发炮弹击中其炮塔和车身结合部,当即被打瘫了。
据第2步兵师战后宣称,他们在双子镇击毁德军坦克73辆,给德军造成损失的是谢尔曼坦克、巴祖卡火箭筒、坦克歼击车和炮兵。德军在“北肩角”地区迟迟打不开局面,并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美军第2步兵师的防御,对整个战局的贡献是不应该忽视的。
(党卫军)第6装甲集团军是阿登反击的主力,但他们的司令迪特里希在战役期间毫无存在感。
他的右翼(党卫军第1装甲军)在双子镇迟迟打不开局面,导致自己的部队拥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展开。无奈之下,他命令党卫军第12装甲师向西移动,试图从美军第2步兵师的右侧实施突破。而此时美军第1步兵师已经严阵以待,他们用6个炮兵营和1个203毫米重炮连封锁住了德军的行进路线。德军坦克无法离开公路(公路两侧的地面太松软,坦克开不过去),只要前面的坦克被击毁,其他坦克就被堵在公路上,进而成为美军炮火的理想目标。
不过美军过于关注北面的攻势,这就给提前西进的派普战斗群创造了进攻空间。
18日清晨,休息了一夜的派普战斗群于黎明向斯塔沃格发起了进攻。守军在这里有1个步兵营、1个反坦克炮排(3门57毫米反坦克炮)和1个坦克歼击排(4门76毫米反坦克炮)。
德军的坦克试图一举冲过镇子前的桥梁,最前面的那辆豹式坦克被击中起火,但它还是冲开了反坦克障碍物。身后的第二辆豹式坦克趁势冲过大桥,引领身后的步兵攻入镇内。
守军已经来不及炸桥,他们被迫推入镇中心继续抵抗。经过激烈的战斗,派普战斗群成功占领了斯塔沃格镇。
不幸中的万幸是派普并不知道附近有一个美军大型燃料库,他命令部队继续西进,而美军趁机把那里的汽油全部转移走了。
此时派普战斗群距离美军第1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斯帕已经近在咫尺。战前曾准确预计德军将发动大规模反击的第1集团军情报处长迪克森上校提醒霍奇斯:“如果再不尽快离开的话,你可能会被俘虏的。”
当天下午4时,霍奇斯率领集团军司令部撤到列日附近的绍德方丹,这里是第1集团军的后方指挥部。
傍晚时,第7装甲师有两名军官途经斯帕,他们看到司令部的墙上还悬挂着几张地图,上面清楚地标记着己方机密信息。两名军官赶紧把他们扯下来,赶到圣维特交给了B战斗群指挥官克拉克。
后者看后脸色铁青,口中念叨着:“该死的,这场战斗结束后,一定会有不少将军会被送上法庭!”然后他命令把那几张地图烧了,以免留下麻烦。
此时圣维特的局势也万分紧张。
18日拂晓,德军在圣维特外围发起进攻。圣维特镇建在一个高地上,四周则是绵延不绝的森林。几条公路交会于此,德军要打开北翼的局面,就必须尽快攻下圣维特。
德军的进攻很有技巧,坦克不会直瞄守军阵地,而是抬高炮口对着树木开火,被打断的树枝掉下来刚好压在美军士兵的散兵坑上。
战斗过程充满了奇幻——
一辆裴迪南自行火炮开到了阵地前沿为进攻部队提供火力支援。美军的谢尔曼坦克在距离它25米的地方发射了一发穿甲弹,炮弹打在地上形成跳弹,竟然钻到了裴迪南自行火炮的底部,并将其击毁。
守军的一辆M8装甲车绕到一辆虎式坦克的后面,打算用它的37毫米炮近距离偸袭。虎式坦克发现了对方,试图转动炮塔反击,但M8快速逼近到20多米处,并朝着虎式的尾部连续发射了3发炮弹。后者随即冒起了黑烟。
战斗进行到下午,德军依旧没有拿下圣维特的迹象。情急之下曼陀菲尔决定动用集团军预备队——元首卫队旅。
这支部队是曼陀菲尔曾经指挥的“大德意志师”的孪生兄弟。他脱胎于“柏林护卫团”,最初被投入东线战场是为了锻炼它的实战能力,以便在保卫元首时具备真正的战斗力。不过时间久了,这样一支装备精良、官兵经过精挑细选的部队成了前线的“香饽饽”,于是乎也就被长期用于战场。
元首卫队旅的指挥官雷曼也有点故事。他曾长期服役于“大德意志师”,曼陀菲尔接管该部队时,雷曼是装甲掷弹兵团的营长,并因作战勇猛被授予骑士十字勋章橡叶饰。
1944年的“720事件”发生时,雷曼担任“大德意志师”卫戍营营长(该营负责柏林安保)。他在当天下午接到上级命令——逮捕纳粹宣传部部长戈培尔。
戏剧性的是,戈培尔及时地用电话联系上了希特勒,元首在电话的另一端直接向雷曼下达命令——全权负责粉碎阴谋分子的反叛行动。于是,这场针对希特勒的刺杀行动迅速被瓦解,施陶芬贝格(在希特勒身边安放炸弹的人)、贝克(前陆军参谋长)等人被一一逮捕。
凭借保卫元首的功勋,雷曼晋升为上校,不久被希特勒亲自任命为元首卫队旅的指挥官。
元首卫队旅虽然战力强悍,但他们初入阿登战场时也很狼狈。由于天气恶劣、道路泥泞、进攻地域狭窄,圣维特以东地区的交通状况从来没有顺畅过。
雷曼的部队也卷入了这场大拥堵中,跟第18国民掷弹兵师的部队混杂在一起动弹不得。
我们还是继续介绍一下派普战斗群在18日那天的经历。
能够迅速拿下斯塔沃格是有些运气成分的——美军有一整夜的时间,竟然没有做好炸桥的准备。
派普战斗群继续西进,两个连先行出发前去抢占三桥镇的昂布莱夫河大桥,如果德军能从那里通过,就可以打到马斯河畔了。
美军在这里只有第51战斗工兵营所辖的C连。他们在德军抵达前已经在桥上安装了炸药,一门57毫米反坦克完成战斗准备,并在道路上提前设置了路障。
当天中午11时15分,守军听到了坦克的轰鸣声,它们是派普战斗群先头部队的19辆豹式坦克。反坦克炮手们瞄准最前面的坦克,一炮就将其打瘫。身后的德军立即还击,美军的57毫米反坦克炮被击毁,大部分炮手阵亡。
战斗刚一打响,C连的工兵们就炸毁了桥梁。德军冲向马斯河的最短路线就这样被切断了。
派普虽然恼怒,但也无可奈何。他半路折返回斯塔沃格,然后率领部队向北,试图拿下昂布莱夫河上的另一座桥。在行进的路上,他们第一次遭到盟军的空袭,损失3辆坦克和5辆半履带车。
德军不做停留继续前进,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大桥被美军工兵炸毁。
据说本来就有心脏病的派普得知此事后,差点犯了中风。眼下他已经无计可施,虽然附近还有一座桥可用,可那座桥承载力不足以通过重达72吨的虎王坦克。
不仅如此,派普战斗群还不知道的是,美军已经判明了他们的行踪,各路部队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美军第30步兵团、第119团已经挡在他们前面;从兰斯驰援的第82空降师正在逼近。而在他们身后,得到坦克和坦克歼击车加强的第30步兵师第117团已经攻占了斯塔沃格镇北面的阵地。
此时,派普战斗群前进和后退的道路均遇阻,而且他们的燃油也即将耗尽。
相比于北翼的混乱,曼陀菲尔集团军主力成为战场上的亮点。第116、第2和第130装甲师从北至南齐头并进。其中第2装甲师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巴斯托涅,继续向马斯河推进。第130装甲教导师的先遣队也抵达巴斯托涅以东,
最先抵达巴斯托涅的增援部队并不是第101空降师,而是从南面赶来的第10装甲师B战斗群。指挥官罗伯茨上校在途中接到第28步兵师师长科诺的紧急求援电报,但他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巴斯托涅。
当他抵达这里向第8军军长米德尔顿报到时,这位行事谨慎的指挥官当即决定,B战斗群一分为三,分别在巴斯托涅东北、正东、东南方向建立防御阵地。
中午12时15分,第101空降师的先头部队出发了,他们包括工兵、侦察兵和师部部分成员。整个第101空降师共有11840人,他们分乘380辆卡车赶往150多公里外的目的地。
所有人都清楚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苦战。大敌当前每个人也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兵们在尽可能地搜罗冬装,幸运者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但也有人仍然穿着单衣;一名中校从英国赶了回来,毫不犹豫地跳上了汽车,跟随部队出发;师部乐队被命令留守后方,但他们找到了随军牧师,然后登上了汽车;师参谋长米伦纳上校无法摆脱“战斗疲劳症”,他把M1911手枪塞进自己的口中,然后扣动了扳机。
还有一些人与米伦纳的选择相同。
保卫巴斯托涅的部队另有两支——第28步兵师和第9装甲师后备战斗群。第28步兵师的表现其实很顽强,正是依靠他们抗击,才让德军第130装甲教导师和第26国民掷弹兵师比预期晚了一天半才抵近巴斯托涅外围。
第9装甲师后备战斗群被部署巴斯托涅东面的主要道路上。从18日中午到黄昏,该部与德军爆发了数次战斗,对手则来自第2装甲师、第130装甲教导师和第26国民掷弹兵师。
第9装甲师后备战斗群在这一天遭受了沉重打击。德军战后宣称他们缴获谢尔曼坦克23辆、装甲车14辆、自行火炮15门、车辆55台。而且他们还着重强调这些缴获都完好无损。而在战场上到处都是燃烧的坦克、车辆残骸。它们都是性能更优越的豹式坦克的杰作。
第9装甲师后备战斗群为第10装甲师B战斗群争取了时间——奥哈拉中校率领的第54装甲步兵营在巴斯托涅东南的高地上建立了防御阵地;切利中校率领的第5坦克营部署在城东;德索布里少校率领的第20装甲步兵营则被派往了东北方向的诺维尔夫村。
当德索布里率领部队抵达诺维尔夫村时,这里的居民都已经跑光了。他放出一个班搭配2辆谢尔曼担任警卫,其他官兵则钻进农舍里休息。德索布里后来回忆说:“我们能听到东边和北边的枪炮声,也能看到闪光。夜里一些小部队溃退到我们的防线,向我们讲述自己的部队如何被无数的德军和坦克蹂躏的恐怖故事。”
B战斗群陆续接收了一些散兵游勇。当天夜里,第9装甲师后备战斗群已经崩溃的消息传来。小规模的战斗开始在巴斯托涅外围打响。
在卢森堡城,布莱德利直到当天深夜都不知道霍奇斯已经撤离了斯帕,实际上两个高级指挥官的通信一度中断。布莱德利给巴顿打电话,让他尽快赶到卢森堡来,并当面向他介绍了阿登地区面临的严重局势。巴顿在17日那天才知晓德军在自己的北面发动大规模反击的消息,而且已经提前做出了一些部署。但是当他得知德军的最新进展后还是感到非常吃惊。
布莱德利问巴顿,他的集团军可以(为霍奇斯)做些什么,后者回答说他会立即停止第3集团军在南面的攻势,然后立即北上。第3集团军所属的第4装甲师今晚就可以行动,第80步兵师在次日(19日)可以向卢森堡进发,第26步兵师则可以在24小时内动身。
巴顿在布莱德利的司令部直接给自己的参谋长盖伊打电话,下达了有关命令。然后连夜赶回自己的司令部。
当天晚上,位于第1集团军北面的美军第9集团军司令部里气氛非常轻松。众人庆幸自己的防线没有受到攻击。
巴顿连夜驱车100公里返回南锡。当他刚回到自己的指挥部,布莱德利又打来电话,通知他明天11时前到凡尔登参加艾森豪威尔亲自主持的会议。
盟军在阿登地区的反击已经悄悄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