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才办过六十岁大寿就疯了，整日妄想有人要谋害他。

他逢人便宣传食品安全危机，

「有坏人想要谋害我们，这不能吃那不能吃。」

村里的人总笑话他：

「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好了，大鱼大肉你不吃，恐怕是家里穷吃不起吧。」

爹与人争吵，又总想争赢，每次都要家里人去把他拉回家他才肯罢休。

我这一路听他念叨：

「你爷爷1937年生人，从小跟我奶奶讨饭讨大的，活了九十岁，一生没生过啥大病；现在条件好了，村里的癌症反而多了，我小时候的玩伴都差不多走光了。」爹虽然是个疯子，但他心里也最疼我，

「有坏人要谋害咱们村，黄小炎你也得小心呀。」

我为了不让爹担心，嘻嘻笑脸说：

「没事爹，到我这一代我们已经有抗体了，百毒不侵。」

1

我才把我爹拉到家，就看到我娘在颠勺子炒菜。

娘的厨艺很精湛，光炒个青菜都能锅中冒火，仿佛饭店里的大厨一般的能。

娘看到我和爹进门，脸上笑嘻嘻：

「黄小炎，看娘的厨艺进步得快不？嘻嘻，炒个菜冒点小火这青菜烧得可香了，准比你爹炒得好吃。」

娘真会自卖自夸，不过自从上个月爹疯了，这家里就变成我娘下厨了。

爹还在念叨个没完没了，我把他带到饭桌前就去厨房给娘帮忙。

一近灶台，我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娘，你锅里火太大了，这青菜都快烧焦了。」

娘近前看了一眼，赔着笑脸说：

「哎哟，许是刚刚我倒油倒多了，这青菜都快烧焦了。」

我立马关火，冷哼一声：

「我的亲娘哟，你这厨艺可比我爹差远了。」

2

娘一边盛起青菜一边抱怨：

「谁叫你爹才六十就疯了呀，我当年就图你爹比我大十岁觉得他会照顾人，煮菜又好吃，家里还整天大鱼大肉的，谁知道到头来还得我伺候他。」

爹看向我们，头扭过来又扭过去，

「有坏人想要谋害我们，外面的东西吃不得。」

不知我爹是真疯假疯，有些时候他看起来又挺正常，

「咱家就吃自己种的青菜，鸡鸭也多养点，土鸡土鸭吃得香。」对于土货他又认得波。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家的饭桌上就摆放着两道菜。

爹今晚胃口大好，好似馋肉，嘴里一直喊吃土鸡土鸭。

娘看向我爹喊了声：

「你要想吃土鸡土鸭自个养去，我伺候你已经够累了还想我伺候那些家禽，你不嫌我累呀。」

「今晚就吃炒青菜和炒鸡蛋！」娘指了指饭桌上这两道菜。

青菜焦香，炒鸡蛋黏糊！

爹夹起一根青菜，又用勺子勺上一口炒鸡蛋，品尝过后又开启餐前点评：

「这自家种的青菜入口甘甜，鸡蛋也有鸡蛋的香味，这就对了，咱就吃家里产的，坏人想害我们也没地出招。」

爹魔怔了，我和娘一致认为他的被害妄想症还挺严重。

我也开始动筷，第一口就想尝尝我娘炒焦的青菜，青菜入口忽然我嘴里有股怪味，

「娘，这青菜怎么味道怪怪的，好像，好像有股汽油还是煤油味。」我满脑疑惑，忍不住直接抽上纸巾把嘴里的青菜吐出。

3

我爹瞪着我，好似又瞬间清醒，

「你小子去大学里学个食品工程回来嘴挑了是不，你娘肯下厨就已经不错了，还挑食。」爹用筷子打了我面前的饭碗一下，俨然一家之主做派。

我愣了！

难不成我爹的疯病自愈了？

娘神色慌张，生怕自己煮的菜不合我胃口，她瞟了我爹一眼也尝起自己的手艺，

「许是娘把这菜炒过火的原因，咱家一直都是在县上你李叔叔那榨油厂买的纯菜籽油，怎么可能有汽油煤油味，离谱。」娘边嚼边说，吃得还挺香。

我瞬间觉得可能真的是我嘴巴挑食的问题，却忽略了他们吃惯了李叔叔家的纯菜籽油的原因。

我娘又说：「明早娘拿家里刚晒好的花生去县里卖给你李叔叔，你也起早一点，去帮你大伯摘豆角，自从你爹疯后，都是你大伯来帮我拔花生，现在你刚放假回来，也该去帮帮你大伯。」

我看了一眼地坪上晾晒好装了袋的花生，心中也不是滋味。

爹娘供我上大学确实不容易，辛亏有大伯帮衬，我想都没想就答应我娘。

次日晌午，太阳已经晒到屁股。

「黄小炎，你怎么还不起床，我都卖完花生回来了你还没起，真够懒的哦你。」娘拍着我的房门骂骂咧咧。

4

我缓缓睁眼，阳光照进房间格外亮堂。

我这才想起昨晚我忘记调闹钟了。

我赶忙起床，娘拿着鞭子在门口等候多时：

「罚你不吃午饭，赶紧去地里帮你大伯，我刚看到他一个人在地里采摘豆角，我就知道你在家偷懒了。」娘抬起鞭子又不舍得打在我的身上。

我斗胆又问娘拿了五块钱，

「我洗漱好就过去，路上我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两个面包对付一顿也行。」

娘无奈地看着我，给过钱后就去照看我爹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呼吸着炎热又清新的空气。

来到小卖部里，我随便买了两个面包和一瓶饮料，

「这配料表这个胺那个钠又啥精的，不管了，反正偶尔吃点没事。」我脑子里不多的食品安全意识让我也学会将就。

别说，这些东西物美价廉还挺好吃，不过还是得少吃点！

来到大伯的豆角地，我看向大伯忙碌的背影大喊：

「大伯，我娘叫我来帮你采摘豆角，这眼看地里的豆角都熟得差不多了，从哪一垄地摘起呀。」我撸起衣袖正要下地。

大伯扭过头，抱着一把豆角迎面走来，

「哎哟，我的好侄儿，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才来，人家买豆角的车都开走了你才来。」

我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我伸手想要接过大伯怀里的那把豆角：

「大伯，那你怀里的这把豆角不卖嘛，是留着回去煮不？把豆角给我，我还没吃午饭，这刚好我去你家吃顿午饭也行。」

大伯双手一缩，我下意识地以为大伯也太小气了。

5

他一脚踩到田埂上，一边说：

「这地里的豆角不能吃，这把我是拿回去喂猪的。」

我没听懂大伯的话，指了指眼前碧绿青翠、嫩绿茁壮的几垄豆角问：

「这咋不能吃，我看这豆角长势挺好，也不生虫。」顺手我就摘下一根想直接拿嘴来啃。

大伯着急忙慌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豆角说：

「昨天我刚打的农药，吃不得。」

「吃不得你刚刚还卖了一车？」我这没过脑子的话让大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堪。

我想不通为何吃不得还卖，我差一点就用脑过度了也想不明白。

还好大伯解释了：

「这豆角咱们吃不得，城里人喜欢好看又没生虫的豆角，他们喜欢吃可以吃。」

噢，长虫多的豆角卖相不好，别人会嫌弃就不好卖了，我总算是明白了。

大伯看了一眼我手里还没喝完的饮料，拿过瓶子瞄了一眼：

「这些城里产的工业食品你要少吃，这都是狠货呢。」

说罢他便邀请我去家中，大伯一路上都是乐呵呵炫耀：

「早上人家来村里卖一百块钱六只鸭子，我正好买了一百，待会大伯杀一只来招待你，然后下午你来帮大伯把那边那几垄豆角给打上农药。」

我...。

我一顿无语。

不是我懒不想干活，我本就是学食品工程的怎可能还助纣为虐？

不过听着大伯还在继续夸他买到了便宜又大只的鸭子，一副捡到便宜的心态，我竟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食品专业课里的某种激素。

可能是我学了食品专业的原因，我一机灵就提醒大伯：

「那可能是速生鸭呢大伯，你得再养过一段时间再杀着吃比较好。」

大伯瞪了我一眼：

「咋了，去外面上个大学回来嘴巴还挑上了？你没出去上大学前还老来蹭我的鸭腿啃，那时候你又吃得。」

我......。

不知该如何作答。

6

和大伯走在村里的小道，我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显然是两个面包填不饱我的胃。

突然，村里又来了一辆卖菜的三轮车：

「新鲜蔬菜水果、腌制菜，冰冻饺子、火锅丸子...。」喇叭叫卖，吸引了许多村民。

大伯也凑上前看了看，他买了一包酸菜和一包火锅丸子。

许是我的食品专业病又犯了，脑子里的食品安全意识让我不得不问大伯拿来火锅丸子看一眼配料表：

「啥啥胶、又啥啥钠的密密麻麻的配料，看得我眼花。」算了，这太多不太常见的字我也看不懂。

我叫大伯以后少吃点这些东西便是了。

大伯笑了笑：

「这些东西包装那么好，城里人经常吃，你大伯我也爱吃，那么多人吃没事的。」

我摇摇头：「那城里人还喜欢吃你卖的豆角咧。」

大伯的神色变幻几番，

「我少吃点便是了！」话里话外都透着犟意。

我不放心又问大伯拿来他手里的那包酸菜，

「这个配料表简单，还好这上面没啥科技狠活。」不过，这个牌子是否在之前的315上被曝光过呢，我在努力回忆中...。

大伯却已经不耐烦，他像是被我气到血压飙升，一顿唠叨：

「吃不死人就行啦，你这侄子，你王婶种的青菜葱花、张叔家的鱼腥草、徐伯家的果园，哪个不打药，哪个卖货之前不上点狠活，你大伯我就爱吃这些，我从不看配料表。」他从我手里夺回酸菜便快步往家里走。

7

我震惊之余也挺无奈的，恰巧老同学毛三打来电话约我去县城叙旧。

我与大伯简单告别后就匆匆溜之大吉。

我们村离县城不算太远，我骑着电驴刚行驶到县城的一处转盘就被一辆急速行驶的罐车吓到。

罐车一个快速转弯惊得非机动车道上的我一身冷汗：

「这辆罐车司机该不会是有病吧，巴拉巴拉......。」我追着罐车大骂一顿。

不过，看到罐车后面贴着危险品的标志，我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的怒气。

我惹不起！

眼看着罐车直接拐进了李叔叔的榨油厂，我心中一顿佩服：

「李叔叔的生意还挺多元化的，不愧是咱们这里的大老板。」

我与李叔叔也认识很多年了，那时候李叔叔经常来我们村推销他们榨油厂的菜籽油。

因为他家的菜籽油也不贵，色泽又好，渐渐就在我们县城打出了名声。

后来，他又来我们村叫人种花生，私人定制不许用狠活的花生。

李叔叔说，收这些花生回去也是榨油，他说有钱人喜欢纯花生油。

不过，他要的量也不大，村里也就我家这些年一直在坚持种。

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家就和李叔叔熟络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自己要学食品专业，以后自己也努力开家食品厂。

「黄小炎，你这想美女呢还是看到美女了？」毛三骑着电驴停在我旁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他这一句调侃，打破了我还在幻想中的梦想。

我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走吧，咱们去哪里坐坐聊聊？」

毛三说：「广场边的奶茶店呗，以前高中咱们常去的那家。」

8

哇！

想不到我们高中时期最喜欢的一家奶茶店的生意还是那么火爆。

毛三眼神里全是羡慕这家店的老板：

「这家奶茶店的老板这几年没少赚钱，家里都买了两辆最新款的大本了。」

年轻的我们总喜欢畅想未来，喜欢羡慕别人，却不知平凡简单的生活才最可贵。

我看着排起长队买奶茶的人群，专业病又犯了：

「毛三，我们去超市买两瓶水，然后就去那坐会得了，听说奶茶也不是啥好东西，又很贵，咱还是少喝点。」我伸手指着广场树荫下的石凳。

毛三不乐意了：

「咋地，看不起我毛三？我知道你一直就很勤俭，我兄弟俩难得见一面，我请你喝。」

奈何我还是犟不过他，当冰镇奶茶入口的那一刻，我习惯性安慰自己：

「凉爽，反正偶尔吃点喝点也没事。」

通过与毛三叙旧，我知道他在找暑假工，我顿时也来了兴趣。

说干就干，我们一拍即合就去县城边上的工业园面试。

最后，成功以九块钱一个小时的工时通过一家米粉作坊的面试，明天入职。

「我总算是能为家里分担一些压力了，自从我爹疯后，眼看我娘也憔悴了很多。」我和毛三述说自己的压力。

毛三满脸好奇：

「咋地，你爹不是才办过六十大寿没多久嘛，怎么就疯了？」

我也疑惑：「他就是办完六十大寿才疯的。」

毛三紧接着和我讲起玄学：

「我听说有些地方是不能办六十大寿的，只能办八十大寿，人家那里的习俗也有一定道理，你要不要带你爹去找仙人问问之类的。」

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毛三，语气亲切：「你啥时候变得那么封建迷信了？」

9

这时候我娘打来电话，语气烦躁：

「黄小炎，你大伯说你去县城了，待会你买点卤肉回来，你疯爹整天喊着吃肉，我这就给你转钱。」

我为我娘对我爹的迁就感到无奈，不过我最后与毛三道别后还是来到了卤肉摊前。

看着色泽通红的卤肉，我咽了咽口水。

「复合磷酸盐、硝盐和化学香精？这卤肉摊老板会不会过量放科技狠活呢？」我心中泛起嘀咕，究竟还是被专业病给犹豫了一下。

「不管了，反正偶尔吃点没事，这个也少吃点就行。」我又说服了自己，然后开始一顿挑选，让老板每样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