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恨吟》这首诗在邵雍的诸多诗里不怎么引人注意,但它可谓邵雍最好的代表作之一。
城里住烟霞,天津小隐家。
经书为事业,水竹是生涯。
恨为云遮月,愁因风损花。
恨愁花月外,何暇更知他。
人在世间,难免有恨与愁,你以为邵雍这样的得道高人就没有忧愁烦恼了吗?
事实上,哪怕是古代的得道高僧也是在红尘悟道的,没有经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修炼,他们就无法得道。
打个比方,一个人打坐,身边发生的事都知道,但外面打雷声音那么大却听不到,这是什么状态?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中国古代有很多隐士,他们之中有一些世外高人,但也有一些是装神弄鬼的骗子,通过故弄玄虚来伪装自己,以“世外高人”的噱头牟利,欺世盗名。
其实真正的高人都不是躲到深山老林里的风格,他们更愿意在红尘隐居,比如当个樵夫或渔夫什么的,比如邵雍就是在城里有个安乐窝,平常也交朋友,跟人打交道,平平常常才是真。
城里为什么住烟霞?正是因为“有仙则灵”,是隐士、高人居住。元代高道马钰曾有一篇词作《四仙韵·赠烟霞散人》:
谪仙猛悟。富贵荣华都不顾。改变衣装。道服云包傲带长。擒猿捉马。不骋容仪多娅姹。玉性无尘。相称烟霞一散人。
只要思想开悟了,又哪里管是寂寞的山林还是热闹的红尘?
事与愿违才是人生的修炼处。
“经书为事业,水竹是生涯。”本来就是以读书为乐趣,不热衷功名富贵,想要一辈子与世无争,清净自在。
古代读书人不乏是这样的人生追求,他们志趣高雅,懒得与人争名夺利,对于世俗的尔虞我诈不屑一顾,所以才有桃花源这样的理想寄托。
他们追求平静淡泊的生活,但现实就是人是社会动物,不可能“躲进小楼成一统”,外界的纷争多少都会渗透进来,让人烦恼。
除非是修炼到家,或者是内外的条件具备。比如沈括《梦溪笔谈》里讲梅妻鹤子的故事:
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復入笼中。有客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盖尝以鹤飞为验也。
林逋隐居西湖孤山,植梅养鹤,终生不娶。“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多么雅致啊,但如果不是解决了衣食无忧的问题,恐怕他也无法如此。
恨为云遮月,愁因风损花。恨愁花月外,何暇更知他。
人生在世,内心的忧愁忿恨就像无情的风吹落了娇嫩美丽的鲜花,也像是云彩遮蔽了皎洁的月亮,带来一片昏暗和郁闷。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怕是邵雍这样的高人,也免不了纷扰。
事实上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一辈子都是事赶事,苦多乐少,不可能万事如意,事事顺心。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不是由着某个人说了算的,你哪怕一切都好,也还有人看你不顺眼,想要损害你。
苏轼就曾有过这样的感叹,“百年三万日,老病常居半。其间互忧乐,歌笑杂悲叹。”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什么桃花源,关键是我们要以什么态度去看待和应对。
还是要转念,想一想就算风吹花、云遮月又何妨?花和月就不在了吗?如果为“云、风”所迷,如果为世上的烦恼、是非等所惑,其实就随波逐流了,身不由己,心为物所化,沦为了凡俗。
所以终究是要以心转境,靠在外面努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世事无常,无可奈何的事太多,我们唯一可以改变的只有自己,“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见诸相非相,才是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