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敲门声
＂姐，快开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瓢泼大雨砸在漆黑的夜色里。
那是1983年的夏天，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卷着雨点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啪的响声。
我正准备睡觉，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混杂着哗啦啦的雨声。
打开门一看，是我那当兵的小舅王建军，浑身湿透了，军装都紧贴在身上，背着个军用帆布包，手里还提着个破旧的木箱子。
＂小舅，你咋来了？＂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地上瞬间积了一滩水渍。
妈妈听见动静也起来了，披着件老式的棉袄，看见弟弟这副模样，连忙去找干毛巾。
屋里点着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小舅的脸庞显得格外疲惫。
＂姐，我...我想开小舅的口，让小军去当兵。＂小舅擦着头发，眼神躲闪着说。
这话让我和妈面面相觑。我儿子小军才17岁，刚考完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只考了380分。
那会儿高考刚恢复没几年，能上大学的都是尖子生。虽说成绩不够理想，但我和他爸一直想让他复读再考一年。
＂啥？当兵？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哪能吃得了那个苦啊！＂妈一听就急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小舅放下手中的毛巾，正色道：＂姐，你还记得咱爸临走前说的话不？让咱们姐弟互相照应。＂
说起爸爸，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那是1976年的冬天，爸爸因病走得太突然，临终前一直牵挂着年幼的弟弟。
＂我这些年在部队，深知军营能把一个人练出啥样来。小军要是去了部队，准能练出个人样来！＂小舅说这话时，眼神里闪着坚定的光。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记得小时候，小舅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整天让我们操心。
那会儿家里穷，爸爸干着街道清洁工的活，妈妈在副食店当售货员，工资都不高。
小舅上学时成绩一般，整天跟着街坊邻居家的孩子瞎混，没少让爸妈操心。
可自从1980年去当兵后，短短几年就变得稳重可靠，每次休假回来都给家里带来不少变化。
＂姐，你是不知道，现在部队条件多好。我们连长就说了，现在国家重视军队建设，福利待遇年年往上涨。＂
说着，小舅从他那湿漉漉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沓照片，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照片里的战友们或是操练、或是学习、或是野营拉练，个个精神抖擞。
还有小舅在军营里的生活照，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姿挺拔，跟以前判若两人。
＂再说了姐，你看看现在这世道，光念书有啥用？我那连队里就有好几个大学生志愿参军的。军营里能学到书本上学不到的本事。＂
我默默听着，心里也在打鼓。小军这孩子，从小就被我们惯坏了，性子懒散，没啥志气。
这次高考成绩不理想，他爸老王气得好几天没跟他说话，整天板着张脸。
我们家就这一个儿子，老王是纺织厂的机修工，我在副食店当售货员，虽说不富裕，但也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
＂要不...让孩子自己选吧。＂我试探着说。
这时候，门帘一掀，小军站在门口，原来他早就躲在外面偷听了。
＂妈，我想去！＂小军坚定地说，声音有些颤抖，＂我早就想跟小舅说这事了，就是怕你们不同意。＂
看着儿子难得坚定的眼神，我心里一酸。这孩子，什么时候有了主见？
第二天一早，他爸下夜班回来，知道这事后也是一番激烈争吵。
＂你疯了吧？让孩子去当兵？那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老王一听就炸了。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现在部队条件多好，比我当年强多了。再说了，你看看小军现在这样子，成天游手好闲的，能有啥出息？＂小舅据理力争。
＂就是，爸，我想去！让我试试吧！＂小军难得跟他爸顶嘴。
最后，在小舅的再三保证和小军的坚持下，我们终于松了口。
就这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帮小军办好了入伍手续。
记得送他去火车站那天，我特意给他买了件新衣服，还给他包了几个荷叶饼。
站台上，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我心里既骄傲又不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谁能想到，这个决定彻底改变了小军的命运。
在部队的第一年，小军经常给家里写信，那会儿还没有手机，书信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
刚开始的信里，全是对军营生活的抱怨：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一天到晚训练得腰酸背疼，连续几天野营拉练都睡不好觉。
有一回，他在信里说自己想家想得直掉眼泪，我看完信也跟着哭了一场。
后来的信渐渐变了味道，开始写一些进步和成就：他光荣入党了、在比武中得了第一名、当上了班长。
看得出来，这孩子在部队真的成长了不少。
1986年春节，小军休假回来，我们全家都惊呆了。
曾经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挺拔、举止稳重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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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还记得我刚去当兵时，连俯卧撑都做不了几个吗？＂小军笑着说，眼里闪着光，＂现在我可是全连体能标兵！＂
看着儿子的变化，我不禁想起那个雨夜。要不是小舅及时出现，现在的小军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还在为找工作发愁，或者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吧。
1987年，小军立了个三等功，我和他爸专门跑去部队参加表彰大会。
看着主席台上的儿子，身姿挺拔，胸前的奖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1988年，小军因表现优秀被选送到军校深造。毕业后，他义无反顾地选择继续留在部队。
这一年，他还认识了现在的儿媳妇李小红，是医院的军医。
说起这段姻缘，还真是个有趣的故事。那年小军在训练时受了点伤，去医院看病，正好碰上李小红值班。
两个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确定了关系。第二年春节，他们就举办了婚礼。
记得婚礼那天，我们家那个小院热闹非凡，来了不少首长和战友。
小舅特意从老家赶来，还带来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酒。
＂来，为小军和小红的幸福干一杯！＂小舅举着酒杯，眼里含着泪花。
2003年，小军已经是某部的连长了。那年春节，全家又聚在一起。
小军的儿子都上小学了，整天缠着他爸爸讲部队的故事。
酒过三巡，小舅含着泪说：＂姐，记得那年我冒雨去你家那晚不？那会儿我刚当上班长，就想着一定要帮侄子找条出路。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往事如烟，每每想起那个雨夜，我都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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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小军又立功受奖了，电视上还报道了他们部队的先进事迹。
看着新闻里儿子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和他爸相视一笑，心里满是自豪。
客厅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小军刚入伍时的合影。
照片里，小舅和小军穿着笔挺的军装，面带微笑。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都会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想起小舅身上滴落的雨水，想起他对侄子的那份深深牵挂。
窗外又下起了雨，我望着雨帘出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雨夜的情景依然清晰如昨。
生活就像这雨一样，看似平淡，却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悄然改变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