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军与方腊的战争,无比激烈残酷。虽然最终梁山军取得全胜,却也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当初忠义堂上对天盟誓的108个好汉,当结束全部战斗整军归来时,就只剩下正偏将36人,损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二(还有几个启程前或中途因为各种原因离队的)。
是不是,能够挺过一场又一场的激烈战斗,得以生还,不仅是武艺高强、智慧出众(能够在战场上灵活应变),更有个人运气的加持?
可是,战斗虽然结束了,死亡却没有终止。在杭州,又有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了。
首先是鲁智深在六和寺圆寂。大和尚一生潇洒磊落、光明正直,如此走完一生,且生荣死哀,也算是一个英雄的圆满结局。
紧接着林冲风瘫了。林教头与他的好友鲁智深不同,他性格隐忍低调,原本只想过普通人衣食无忧、与世无争的一生。可命运待他无比苛刻,不仅将之“逼上梁山”,更给予他精神的折磨与纠结。他风瘫后不久死去。
再接着,“杨雄发背疮而死,时迁又感绞肠痧而死”。
杨雄和时迁是一起上梁山的,在石秀死后,时迁差不多成了杨雄唯一的朋友——时迁上梁山后表现十分抢眼,与多个领导和同事都有合作。所以他虽然排位很低,但在梁山上应该比杨雄有人缘。
杨雄就比较尴尬了。
他虽然身高体壮、还曾经是“两院押狱兼行刑刽子手”,可内心却是胆怯而缺乏主见的,时常被人欺负。其实这样的杨雄,有个稳定且收入丰厚的工作,过平民百姓的小日子是挺不错的。假以时日,等他在职场和社会混得久了,应该也会过得不错。
无奈他结识了一个精明厉害、且有理想追求的石秀。于是在石秀的步步算计和招招引领下,他杀死了出轨的妻子潘巧云,被带上了梁山。
这样的杨雄,自然是上了梁山,也丝毫没有表现的空间,不过是跟着大家一起前进或后退、造反或者招安,跟个提线木偶差不多。
梁山排座次,他之所以能进入天罡,完全是拜石秀所赐。
因为上梁山后,石秀的表现实在是太精彩了。
一打祝家庄时奉命与杨林分头探路,杨林没走两步就被抓,石秀却成功混进了祝家庄,打听明白了路径曲折,并在当夜成功将偷营的宋江带出死地。在北京大名府,眼看卢俊义就要被问斩,只有一个人的石秀奋力一跳,将梁中书的计划打乱,救下了卢员外的一条命。
大约,就是因为石秀跟卢俊义攀上了交情,在卢俊义成为梁山二把手后,没什么亲信嫡系的卢俊义就将石秀和杨雄视为自己人,将他们安排进了天罡正将。
杨雄仿佛就是高配版的武大郎,不过是长得比武大郎帅点,比武大郎武艺高点,而内心的胆怯、自卑和懦弱,却几乎如出一辙。
杨雄石秀潘巧云的故事,与武大郎武松和潘金莲的故事十分相似,我猜想,这就是作者对同样性格气质的人、在遭遇同样命运时,只因做出不同选择而走出了不同的人生和命运。
遭遇妻子出轨背叛的两个男人,一个窝窝囊囊地被女人杀死,另一个则奋而雄起杀死了女人,成为“梁山好汉”,过上了快意恩仇的日子。
只可惜,杨雄并不是自己成长后主动选择的,他是被石秀诱导逼迫的,而当石秀在昱岭关战死,他的主心骨没有了。因为惯性,他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进战斗,并幸运地活到了最后胜利。
可这时,没了石秀的引导和主张,他必然心生茫然:我将往何处去?
如果接受朝廷的封官,他能够在官场上立足吗?辞官归乡回蓟州吗?他又怎么回得去?便是杀人罪已经得到朝廷赦免,可心灵的负债又岂能偿还?潘公,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岳父还活着,他又如何面对这个善良的老人?
是的,他还有一个朋友时迁,可时迁同样茫然不说,他内心还有点看不起时迁。虽然时迁比他有本事,比他战功显赫,但就一个出身,就让他在时迁面前充满优越感。
他杨雄一个堂堂天罡星,怎么能跟在小偷时迁后面混、听他指令呢?
他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成了威名赫赫的“梁山好汉”,可他的内心从未成长,依然是那个胆怯懦弱、遇事无主张的武大郎。
好兄弟和好运气带着他走过生活的跌宕起伏和战场的血雨腥风,却无法承接胜利与成功。
也许就是在杨雄的茫然焦虑中,他的背疮发作了,然后内心愈加焦灼上火,就这样,高配版的“武大郎”悄悄死在了胜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