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旋风柴进是个有心眼的人。
柴进的后周皇族子孙、没落贵族不是白当的。在打乱了秩序的江湖中,在梁山的土匪群体中,他的脑子可能跟不上趟儿,但回到官场,回到凡俗的世界,他比其他梁山好汉们有着更多的政治敏感与处世智慧。
梁山军得胜回京后,朝廷将全部幸存的天罡正将都授予了实职。柴进被授予“横海军沧州都统制”,沧州也是柴进的家乡,这个职位实在不错,但柴进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整装赴任,他拖拖拉拉,一直在京师磨蹭观望。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神行太保戴宗主动辞官,去泰安州出家了。
高高兴兴去上任的阮小七椅子还没坐热,就遭到弹劾,说他曾经穿过方腊的龙袍皇冠,必然土匪野性未改,将来有继续谋反的隐患。于是阮小七被撤职为民。
柴进顿时心生波澜:
阮小七不过是穿了一下方腊的衣服,我呢,我还当过方腊的驸马——虽说我是奉命去做卧底的,但这驸马也是货真价实的啊!现在别人不知道这事儿,以后人家知道了,也如阮小七这般被处理“追了诰命,岂不受辱”?
阮小七本是穷人出身,能当官是命运的意外。他被撤职免官之时,“心中也自欢喜”,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根本无所谓。
但柴进不同,他出身高贵,内心有自带的骄傲与自矜。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被朝廷罢官,那就是无法忍受的羞辱,那让我们“柴大官人”的脸往哪搁啊?
与其被人家罢官,还不如自己辞官,留三分昔日贵族的体面。
于是,柴进上奏说,自己得了“风疾病患”,时不时就要发作,请求辞官归乡。随即他收拾行装,“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忽然一日,无疾而终。”
别人回乡为民,比如阮小七,本来是穷人,再回去打鱼为生不过是转一圈回到起点。而柴进,他有着多么引以为傲的豪阔祖先啊,柴家人一开口就是“我是承袭丹书铁券的柴进”“我家也是金枝玉叶”等等,充满了高人好几等的优越感。
当初在沧州,柴进不仅是住着大院子,享受着呼奴唤婢的豪奢生活,还上与沧州府官吏勾结,下跟土匪反贼联系,还专门收容各地的违法犯罪分子。甚至还不时口出狂言:“便是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物,柴进也敢藏在庄里”……简直就是公然践踏法律,好不猖狂嚣张。
现在,他又回了沧州。
便是他征方腊立了功,他已经被没收的豪宅庄园估计也不能全都还给他吧?他也再没有胆子随意接纳土匪罪犯了吧?
他再回不去昔日恣意任性的生活岁月了。
别人上梁山,不是曲线升官就是洗白犯罪,至少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阶层,只有我们的柴大官人,后周世宗的嫡系子孙,经过这几番折腾,终于从皇族到没落贵族,再到普通百姓,成功实现了阶层的迅速跌落……
有成功的,当然就有失败的;有逆袭的,当然也就有直落的,历史和生活自有它的公平与无情。
相比众多结局悲惨的梁山好汉们,早早辞官、无疾而终的柴进是结局比较完美圆满的。
但是,换一种比较,柴进的人生是多么的悲剧啊!
不仅如此,小旋风柴进更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们柴氏家族是真不行。除了周世宗柴荣,这一个不世出的英雄领袖之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写到这里,我禁不住想,便是赵匡胤不“陈桥兵变”,柴荣的子孙估计也坐不稳江山,五代十国说不定要成为六代十国、七代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