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李朵
我三哥今年59岁，三嫂56岁，两个人结婚30年，生了两个儿子。
三嫂生老二的时候计划生育很严，为了多生这一个孩子，他们躲去了东北。
老大放在家里，我帮我娘看着。
老大那时候真的是很难看，白天哭了晚上哭，我和我娘两个人轮流抱着，一抱就是一整天。
觉睡不好饭吃不香，我问我娘，三哥和三嫂为什么想不开呀？
国家上生一个就生一个呗，又不是只他们一家这个样子。
别人家只生一个儿子的，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我娘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多子多福……
我嗤之以鼻：你倒是生了好几个，捞着享福了没？
我娘给了我一巴掌：较什么劲呢，快去做饭，一会儿你爹和你四哥回来，怕是要饿了。
我一百八十个不服气，可还是乖乖去生火做饭了。
真的，我不承认我娘说的这一句话，我娘生了4男两女6个孩子，那年都快70了，还要帮忙带孩子，忙活每个儿子家里的事。
从早晨一睁眼一直忙活到晚上，躺在床上，手不停脚不停活也不停，可还没有能赚出个好来。
大嫂嫌他家的花生没给摘干净，二嫂嫌他家的猪羊没喂好，光长个子不见肉。
话里话外的嫌弃爹娘偏心。
三哥三嫂没在家，四哥起早带晚的嫌弃家里穷，他二十六七了，连个媳妇都还没说上。
娘愁了这个愁那个，她的福气在哪里呢？
可我只敢在暗地里唠叨，有时候心疼娘就多替她干点活。
两年后，三哥三嫂回来了，又抱回来一个大胖小子。
因为违反政策，被罚去了3600块钱。
那时候的人穷啊，四哥刚刚结婚，爹娘的口袋里比脸还干净。
三哥也没钱，只能四处去借。
这家八十，那家一百，最后还差800块。
我刚订婚，婆家彩礼给了880，娘说先帮你三哥一把，让孩子把户口落下：
就当是娘借你的，等娘有了就还……
娘借的，就算是以后她有钱了还也不能要啊，更何况几个孩子都安排好后，爹娘也老了，身体就像是破旧的机器，每一处的零件都缺了油，时不时的闹罢工。
钱不但他们还不上，还处处需要。
树老了乱根多，儿女多了啰嗦多。
因为爹和娘的医药费，兄妹6个也没少纠缠，你多支了一分他少支了一毛。
好在本质还都不坏，风风雨雨的也过来了。
爹走了，娘也走了，两位老人都入土为安了，我们也老了。
大哥家一儿一女，二哥家一儿一女，四哥家只有一个儿子，日子还都过得去。
没有大富大贵，至少不缺吃少喝。
只有三哥家，因为生老二打下了一个穷底子，等把债还完，两个孩子又开始上学。
三哥三嫂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本事，土坷垃里刨金子，刨了一辈子将将将两个孩子养大了。
老大大学毕业去了青岛，买车买房背了一身债。
老二技校毕业去了日照，也是买车买房背一身债。
我们这边有一句俗话说的不好听，但很有道理。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鳖蛋，一辈穷辈辈穷，即便是孩子有本事，可穷根还在啊。
挣扎半辈子也达不到人家的起跑线。
穷，就得有穷的方法。
老大今年30岁，27岁结婚，孩子两岁。
老二今年27岁，去年结的婚，孩子6个月。
两个孩子结婚的时候，三哥勒紧了裤腰带，每个孩子添上了15万。
有孙子了，钱帮不上人得帮上啊。
三年前三嫂去了青岛，半年前三哥去了日照。
三哥在日照呆了两天，打电话给三嫂：咱们换过来吧，老二家娃太小了，我不会带。
再说了，哪有老公公伺候儿媳妇坐月子的……
三嫂跟老大商议：要不，我去你弟家让你爸来这里？
老大没言语，老大媳妇一脸不高兴：妈，让我爸来他会干啥？
饭不会做菜不会炒，孩子这么大还认生怕不要他……
三嫂说：什么事都得适应，等他来了，再慢慢上手吧。
你爸说的也对，总不能让老公公去伺候儿媳妇月子吧？
又不是我不在了……
老二也打电话给老大和他媳妇：哥，嫂子，你们就让妈来帮帮我吧。
要是真不行，等孩子百日以后再让妈回去……
老大犯难，老二也犯难，三哥三嫂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多根。
没办法，穷啊，不都是没钱给逼的？
要是有钱，老大家请保姆老二家雇月嫂，有福谁不知道享啊？
可没钱，啥都是空。
最终，三哥三嫂换了过来，三嫂一直待在老二那里，估计孩子6个月了。
三哥在老大家，那双拿镢头铁锨的手，也学会了泡奶粉做辅食换尿不湿洗衣服。
年根底下，两个儿子都回来了。
三哥三嫂也像候鸟归了家。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三嫂的老娘还在，九十多岁的人了看见闺女，哭得鼻涕一行泪一行的。
三嫂的眼皮肿了三天。
老娘问：年后还走么？
三嫂说：得走啊，至少得等着孩子上学前班了才能回来。
要是他们还计划要二胎的话，怕是还得下去三五年……
老人又开始哽咽：见这一面，下一面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得上啊！
你娘我，九十多了……
三嫂也陪着流泪，泪流干了，回家的时候还得换上笑脸。
过年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摆给谁看？
过年的时候倒是真热闹，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加上两个孙子，一家八口坐下正好一大桌。
酒满上，饭盛上，儿子儿媳妇先吃，三哥三嫂一人抱一个。
三哥问老大，还要不要二胎？
老大咪着酒：这一个都还养不明白呢，至于二胎，过两年再说吧。
过两年要是条件好了，挣的多了就再生一个……
三哥又问老二，老二的回答跟老大差不多：你们别学人家那些老人催生哈。
我们倒是还想生一个，生倒是容易，可养得起吗？
三哥三嫂低下了头。
是啊，现在的孩子多娇贵啊，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啥都想攀比。
不像他们年轻那时候，有个孩子糊涂豆沫就能养大了。
自己的孩子输在了起跑线上，总不能让下一代再输在起跑线上吧！
年过完了，老大初六上班，老二初八上班，一家人一商议，初五一大早挂了一挂鞭，噼里啪啦声中，三哥上了老大的车，三嫂上了老二的车。
老两口又做起了牛郎织女。
三嫂对我说，临离家的时候没敢去看老娘，怕她哭也怕自己哭：
人心都向下啊，等到我老了的时候，是不是我的儿子也会像我一样为了帮他的孩子而顾不上我呢？
养儿为防老，老了却不能真的指望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