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我站在厨房里切菜，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坐在客厅里的婆婆皱起了眉头。
我垂下眼帘，没有接话。自从上个月查出来我不能生育后，这样的刁难已经成了日常。医生说是先天性的问题，但在婆婆眼里，这就是我的原罪。
丈夫小峰还在上班。他是个设计师，常常加班到深夜。以前我会等他，但现在，我宁愿他晚点回来。至少不用面对这压抑的家庭氛围。
"小峰啊，"婆婆突然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妈跟你说，离婚手续很简单的，一上午就能办完。"
我的手顿了一下，差点切到手指。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每次小峰回来，她都要旁敲侧击地提离婚的事。
"妈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断了后。"她继续说，"媳妇没了可以再找，妈就这一个啊。"
我放下菜刀，转身去洗手。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喋喋不休。镜子里，我看到自己消瘦的脸庞。结婚三年，我从当初的HR主管变成了全职主妇，只因婆婆说要儿子专心工作，儿媳妇就该持家。
"小峰回来了。"婆婆的声音突然雀跃起来。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擦干手，走出厨房。小峰脸色疲惫，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妈，老婆。"他打了个招呼。
"儿子，"婆婆立刻坐直了身子，"妈今天跟你说个事。"
我转身想回厨房，却听见小峰说："妈，我也有事要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有种不同以往的坚定。我停下脚步。
"爸今天下午来电话了。"小峰缓缓开口，"他说他在养老院过得不错，但总觉得少个人照顾。"
婆婆的脸色变了："你爸？他不是说再也不回来了吗？"
五年前，公公突然搬去了养老院。据说是因为受不了婆婆的性格。这些年，他们几乎没有联系。
"爸说他想通了，"小峰脱下外套，"他说，儿子就这么一个，总不能不管他。"
婆婆的手开始颤抖："他什么意思？"
"他说，"小峰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只有这一个。妈，巧了，您刚才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客厅里一片寂静。连蝉鸣声都仿佛停止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婆婆的声音发颤。
"没什么意思。"小峰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就是觉得，既然您觉得亲情可以重来，那爸爸应该也有这个权利。"
婆婆脸色煞白："你是要我搬出去？"
"您觉得呢？"小峰反问，"您觉得一个家里，应该有谁搬出去？"
我感觉到小峰的手心有些发汗。我知道他这些话说得并不轻松。毕竟，那是他的母亲。
婆婆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忽然显得苍老了许多。
那天晚上，婆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能听见她在打电话，声音时高时低。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给公公打电话。
第二天早上，婆婆破天荒地自己下厨做了早餐。她动作笨拙，油烟呛得直咳嗽。我走过去想帮忙，她却摆摆手："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早餐桌上，她忽然开口："小刘啊，那个...我想去养老院看看你公公。你...你愿意陪我去吗？"
我愣了一下，看向小峰。他正喝着豆浆，眼角却有了笑意。
"好啊。"我说，"我听说那边环境不错，适合散步。"
婆婆点点头，又低头扒着碗里的粥。我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些发红。
一周后，我们真的去了养老院。公公还是老样子，头发花白，笑起来温和。看到婆婆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也来了。"
就这样，我们家开始了新的生活。婆婆每周都要去养老院。有时候是我陪她去，有时候是小峰。渐渐地，她不再对我挑剔，甚至会在公公面前夸我。
有一天，我无意中听见她在院子里跟邻居说话："我儿媳妇别的不说，就是懂事。不能生，那就不生呗，现在这么多人丁克呢。"
我站在厨房里，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又过了几个月，公公搬了回来。婆婆把主卧让给了我们，自己和公公住进了次卧。她说这样比较方便照顾。
现在的日子，跟以前大不相同。每天早上，我能听见公公婆婆在院子里散步的说笑声。有时候，婆婆还会给我打下手做饭。
"其实吧，"有一天婆婆突然对我说，"你切菜的样子，真像年轻时候的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小峰说得对，有些事情，一念之间就能改变。就像那天他用公公的话反问婆婆，看似无情，实则是最大的情意。因为他让婆婆明白，亲情从来就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却忘了别人也是。得到这个道理的代价，有时候是痛的。但只要醒悟得还不算太晚，这个家就还有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