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年前神作,震撼一代中国青年,我打赌,这是你没见过的病态姜文

宅总有娱 2024-04-01 20:19:21

01.

众所周知,自打做了导演,在浓烈的个人风格下,姜文老师给自己安排的角色,多半透着一股子荷尔蒙气息,表演上也总带着一股强烈的“姜文味儿”。你在看他的电影时,很难把角色和他本人拆得那么清楚。

对一个早在二十出头就成名的演员而言,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把时间倒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姜文还没拍《阳灿》时,你会发现他演过一个十分复杂且深刻的青年。至今还被广大文青惦记。

1984年,在北京友谊宾馆,马丁·斯科塞斯带着《出租车司机》来做文化交流。当天前去观影的,有导演谢飞。谢飞看完《司机》,感慨颇深。心说同样是拍现实主义作品,人家描摹人的深度咋那么复杂。后来出国做了一年交流回来,谢飞顿悟了。他也想拍一个人性复杂的角色。

正好,他看上了刘恒的小说《黑的雪》。小说主人公李慧泉,就是这么一个人。

李慧泉后面再讲,先说说谢飞。

谢飞被归为“第四代”,也是被耽误最惨的一代。他爸妈是老革命。他考上北影后,一毕业就遇到文革,耽误了整整13年。1978年才拍处女作。那部《火娃》还是意识形态极强的作品,谢飞觉得十分幼稚,连作品都谈不上。

1983年,空气变化。他拍了自认为的“处女作”,《我们的田野》。讲一代青年信仰破灭再到重建心灵的过程。然后是《湘女潇潇》,改编自沈从文的小说,讲童养媳的社会悲剧。从这时起,谢飞的创作才算成熟。

「电影《我们的田野》剧照」

80年代,时代空气是变了,但那时候还聊“精神污染”呢,还聊“灰色人生观不可取”呢。主流的现实主义腔调,叫做“社会主义无悲剧”。从国外交流了一年之后,谢飞无论如何要拍一部悲剧。

不但是悲剧,还是纯悲剧。主人公一定要有极其复杂的人性和内心世界。

他遇到了李慧泉。

小说《黑的雪》里面,李慧泉是个劳改犯,因伤人被判刑。小说围绕他出狱后一系列的生活遭遇,深刻剖析了他的内心世界,在回溯其前半生的基础上,描绘出悲凉的生命状态,触及时代氛围,展现了人性的幽深。

对于一个经历了文革,又走进时代转折,看到了商品经济浪潮迎面席卷而来的导演来说,李慧泉身上,正好可以承载谢飞想要的所有维度。他把李慧泉的岁数定在二十四岁,打算让他在这一年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一生。

于是,这部电影取名为《本命年》。

找男主角时,好多人推荐姜文。谢飞看过他演的《芙蓉镇》和《红高粱》,寻思这小子年纪太大了吧。结果一打听,人家才二十六。

多年以后,姜文为华语电影贡献了才气逼人的杰作。相比于导演的身份,演员方面,确实差点意思,没什么硬核的国际荣誉。但只要看过他在《本命年》里的表演,就知道他潜力有多大。不少人都觉得,李慧泉这个角色,是姜文前半生演艺生涯的巅峰。相比于日后什么张麻子,动人多了。

02.

还是从电影本身说起吧,先来看看《本命年》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李慧泉是个很讲哥们儿义气的人。一天夜里,好哥们儿叉子要去截前女友的道儿,把他叫上。李慧泉冲上去就揍女孩儿的现任。

叉子把女孩儿拖到角落里,欲行不轨。男友来阻止,被叉子给捅了。

最后,叉子被判死刑,李慧泉被判三年劳改。电影从李慧泉出狱开始。恢复自由后,李慧泉回到家,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坍塌的生活。

一出来,谢飞就用一间昏暗、逼仄满是灰尘的小屋,体现了他此时的处境。

扒开内里一看。首先,母亲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尽孝,就失去了亲情。然后,他去一家餐馆找朋友。发现朋友偷车出车祸死了。又失去了友情。

在这个世界上,李慧泉变成了孤身一人,失去了感情牵绊。

非但如此,作为一个把友谊(或者说哥们儿义气)看得很重的人,他先去叉子家探望了叉子的父母。结果呢,人家也不待见他。

整个交流过程中,李慧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老太太瞧不上他。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厌弃他。看着他长大的罗大妈,帮他张罗了生计,时不时留意他的个人情感问题。还有派出所的刘警官,经常会来看着他,提醒他不要再走错路。这些帮扶,都试图让李慧泉走上人生正途。

李慧泉因此得到一个路边摊摊位。彼时,商品经济飞速发展。只要勤快、脑子灵光,挣钱不是问题。李慧泉的生活,应该是越过越好的。

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这天出摊,他遇到了曾跟他打过架的“刷子”。刷子蹭了他的货,说要请他喝咖啡。晚上,李慧泉见到了刷子和他女朋友。

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有多关键呢?先埋个扣子,电影最后,李慧泉死了,既可以说的他杀,也可以说是自杀。而他的死,跟这俩人有关。

一个叫崔永利。看名字就知道,这人是个投机分子。眼里就是钱。从他的出场和说话方式上看,崔永利是个享乐主义者:

还有一个,叫赵雅秋。

是个驻唱女歌手,一个看上去很清纯的女孩儿。

当晚,李慧泉被赵雅秋的歌声打动了。也可以说,被她身上那股气息打动了。恰好外面有些混小子骚扰她。她向经理求助。崔永利让李慧泉送她回家。

失去了亲情、友情,又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李慧泉干枯的心灵,自然需要一些情感慰藉。送了赵雅秋几次后,他对她产生好感。但他并没有用任何下作的手段去接近她,获取她的信任。

相反,李慧泉很坦然地告诉了赵雅秋,自己服过刑,伤过人。

很可惜,李慧泉以真诚换来的,并不是赵雅秋对他心灵的理解,不是希望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而是迅速疏远和自我保护。

这为李慧泉的死,埋下伏笔。

03.

李慧泉被崔永利叫到一处租来的院子里。然后才知道他是干嘛的。

在那儿,两个姑娘给了李慧泉两麻袋东西。扛回家,李慧泉一看。是不知从什么渠道搞来的女装、女士内裤和丝袜。这些货刘恒在小说里写得很清楚,就是洋人没穿过的边角料,当垃圾卖过来的。

在幽暗的屋子里,李慧泉检视、摩挲着这些衣料,给人一种很直接的性的联想。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其中的作用,后面再说。

诸位请先记住姜文奉献的华语影史上这经典的一弹:

果然,这些东西很好卖。李慧泉挣了不少钱。电影里,他先后取了几次钱。一次比一次多。后来甚至取到了一万块。也就是80年代所谓的万元户。

但李慧泉快乐吗?穷奢极欲吗?并没有。

他还是住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

当刷子以结婚为理由多次借钱时,他毫不犹豫地借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刷子都谈不上是李慧泉的朋友。李慧泉从未表现过要跟他交心的愿望。两人就是喝喝咖啡,扯扯淡而已。在刘恒的原著中,这点更明显。李慧泉需要一些陪伴,但他并没有打内心深处把刷子当朋友。

但他“本性难移”,看刷子有“难”,还是伸手相助。

一方面,是他为人仗义。另一方面,也许是他内心深处,很需要刷子。

原因很简单,崔永利那种人,做生意可以,交朋友,是要提防的。而刷子,看起来无害。帮了他,李慧泉会找到一些存在感和价值感。

在这期间,李慧泉屡次去看赵雅秋的演出,每次获得的,都是失落。这时,赵雅秋渐渐走上了更大的舞台,无论气质、态度,还是唱的歌,都发生了变化。她身上那种清澈、纯粹的东西,正被慢慢蚕食。

赵雅秋想做歌星,想被掌声和鲜花围绕。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愿意迎合人们的需要,愿意迎合社会的需要。

每次和李慧泉见面,她对他的态度,也变得越发冷淡。

李慧泉在赵雅秋身上寄托着情感和幻想。然而,生活处境的真相很快被戳破了。

一天夜里,他偶遇刷子在倒卖电影票。李慧泉觉得事情不对,把刷子揪到一家餐馆里,问他到底把钱拿去干嘛了。

刷子这才承认,女朋友早吹了,结婚是假的。他一直在骗他的钱,拿去赌博。李慧泉怒从心起,忍不住动手,把刷子给痛打了一顿。

刷子很不屑地告诉他:

对李慧泉而言,这是致命的打击。他知道崔永利不是什么好东西,跑去警告崔永利,别动赵雅秋,否则我就弄你。可崔永利反问了他一句:

“如果她先动我呢?”

其实,这时候,李慧泉已经看明白了,赵雅秋早已不是最初的“幻梦”,她已经滑向了一个深渊。李慧泉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直到他再次走进歌舞厅,看到舞台上妖媚的赵雅秋,看到她被人簇拥时的姿态,他潜意识里才明白,自己对赵雅秋的关爱和期待,只是一厢情愿。

在幻想中,他去告诫赵雅秋,希望她珍惜自己,别跟乱七八糟的人鬼混。

换来的,却是赵雅秋尖利的笑声(请注意这一幕导演刻意的打光和人物夸张的表演状态):

04.

叉子越狱了。

之前警察就提醒过李慧泉,叉子如果来找,你自己掂量着,别再走错了。叉子在外逃亡了一段时间,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李慧泉。

叉子说,他不能去找爸妈,不能给家里人添麻烦。李慧泉问:

“你就不怕给我添麻烦?”

叉子的回复干脆而直接:

窝藏叉子的这段时间里,李慧泉把赵雅秋的事告诉了他。叉子混蛋,叉子恶,叉子不是东西,可李慧泉还是把他当成了唯一能倾吐的对象。

出狱时,李慧泉第一个想起来给叉子写信。把叉子当真心朋友。

可叉子对他,到底是利用多一点?还是也把他当知己多一点呢?

李慧泉劝说叉子去自首。可叉子说,去了就是死,只求他给自己出火车票钱。李慧泉为此挣扎了很久。告发叉子,送他回监狱,让他改过自新,到底是在帮叉子还是在毁叉子?李慧泉想不明白。没有清晰的道德判断,没能清晰认知自身的软弱、困惑,这也为他的死,埋下了伏笔。

叉子拿了他三百块钱,跑了。

至此,李慧泉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刘警官叮嘱他,让他别再走错路。罗大妈帮扶他,让他能挣钱过好日子。可他放走了在逃犯叉子,拿钱借给刷子赌博。归根结底,他不知道怎么去构筑自己的新生活。

他买了一串金项链,莽撞地去找赵雅秋。这时的赵雅秋,早就是一个俗里俗气的夜场歌手。他告诉赵雅秋,崔永利有家室。可赵雅秋丝毫不介意。

所有和美好有关的想象都破灭了。

最后,李慧泉孤独地、漫无目的地走进茫茫夜色。他闯进一处庙会,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被两个少年抢劫,被捅了一刀。

血流出来。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路上和周围人擦肩而过,却不愿呼救。

茫茫夜色中,他淌着血,任由生命一点点流逝。

最后,他孤独地倒在血泊中。

人们丢下的垃圾,从他身上滚滚飞过。

一个茫然的生命,就这么终结了。

05.

谢飞说,李慧泉这个角色之所以成功,在于他的复杂性。你说他是个好人,他也不像是好人,你说他是坏人,他又不见得是坏人。他有暴力倾向,又讲哥们儿义气,他向往美好充实的人生,又不知道怎么生活。

角色深入人心,一方面依赖于刘恒、谢飞的塑造,一方面依赖于姜文的表演。

拍《本命年》时,谢飞从八一厂借了一台笨重的减震器,让摄影师捆腰上,用广角镜头跟着姜文,从黑漆漆的地道出来,一步步走上昏暗的地道口,走上渐渐明亮的台阶,再走进人群。这是全片第一个镜头:

这象征着李慧泉的一次生机,从黑暗走向新生活的入口。

而后,影片很多细节说明了李慧泉是怎样一个人。

无论小说原著还是电影里,有两样东西,都在李慧泉日常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

一个是暴力,一个是性。

刷子遇到他时,回忆起李慧泉,就说他打人手黑。崔永利跟他聊天,他张口就是你信不信换以前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当场废了你。

连第一次送赵雅秋回家,他都不能好好说话,出门就把那些混小子给打了。

李慧泉在日常生活中建立自己生存位置的手段之一,就是暴力。无论是给朋友两肋插刀,还是保护自己的尊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动手。

第二个,影片里处处藏着性暗示。

刘警官让他看书。他看的是黄书。

卖衣服期间,他会偷看女顾客的身体。

还有关于李慧泉自渎的较为隐秘的表现。每当情绪陷入低谷,心灵得不到安慰,李慧泉就会在阴暗逼仄的小屋里“干那事儿”。

一方面,这些性暗示表明了李慧泉对异性的渴望,更重要的,则是揭示了李慧泉生命的空虚和迷惘。他不知道要过什么生活,也不知道人生的方向是什么。他不明白可以拿什么东西来填补这种深不见底的空虚感。

相应的,因为无法做出对生命价值的判断,他也不知道自己活下去价值在哪儿。暴力给他存在感。哥们儿义气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刷子一看就是混子。他并不排斥跟这些人亲近,帮他们忙。并不求回馈。

表演上,姜文用许多细微的表情,塑造出了李慧泉的迷惘和敏感。他并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江湖混混,他的情感是细腻的。

面对母亲的死,他是这样的:

罗大妈介绍对象给他,他是这样的:

送赵雅秋项链时,他是这样的:

你看,活脱脱一个马小军。

通过表情,你能感受到他内心戏有多丰富。他身上这些特质,和他对暴力、性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照。人物的复杂、立体,瞬间呈现出来。

实际上,在原著《黑的雪》里面,李慧泉这个男主角,比电影里谢飞和姜文合力塑造出来的形象,要浑黑、病态和怪异得多。

《黑的雪》在故事结构上,虽然是个中篇体量。但它长达11万多字。其中大量笔墨,花在了对李慧泉的心理描写上。看过《本命年》的,再去看看原著《黑的雪》,你会发现刘恒对李慧泉的挖掘,不仅仅在人性复杂上。他是通过李慧泉这个人在讨论更深的乃至形而上的生命的终极困惑。

小说讲出狱后的遭遇,其实写到了李慧泉的一生。写了他是孤儿,是捡来的孩子,写他小时候对死亡的领悟,写了他因为死而迷恋上暴力。写他如何寻求生命的方向,又是如何看待生和死的问题。

原著中,李慧泉生命的虚空感达到了极致,比电影里姜文演的李慧泉要黑暗许多。他性格边缘,有十分激进的性幻想,厌女,又渴望性,经常干那事儿。即便对赵雅秋,也充满了矛盾的轻贱的态度。

小说里,有大量的文字来展开他内心阴暗、失衡乃至邪恶的想法。有些地方读起来,李慧泉已经不像个正常人。对于周围的人和事,他充满了敌意,莫名憎恨和厌恶,极具现代主义的色彩。

由于虚空,暴力和性对心灵的占领,价值观缺失,最终让李慧泉对生命也产生了一种毫无意义的强烈感受。人群、社会、真善美的价值,在他这里是一个接一个崩塌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被捅了也不想呼救。

电影里,谢飞和姜文并没有扩大这些阴暗。

谢飞更着重于表现李慧泉的迷惘,在社会转型中,心灵的失落造成的生命失重。

06.

如果说刘恒在小说里重点探讨的是人类本质上虚空感的困境,那么,谢飞在《本命年》里就是有的放矢地展现了社会转型期带来的心灵震动。

作为一个从文革时代走过来,又见证了商品经济下人性裂变的导演,谢飞有意识地强化了电影里这个时期的社会群像。当一个国家,从一个信仰狂热的阶段,突然转入一个金钱至上的阶段,人们的心态是怎样的?

刷子的一段台词,可以说是大部分人的精神写照:

他在精神上是个很猥琐的人,连他女朋友都瞧不上他:

崔永利,则代表了彼时许多逐利者的态度:

为了金钱,即便是倒卖淫秽物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赵雅秋的四次登台,则直观呈现了一个女青年是怎么在社会环境中下滑的。

一开始,她还保持诚实,还有自己的价值观(第一次):

这时候的她对李慧泉说:

很快,她就迎合趣味,改变形象(第二次):

再次见面,李慧泉发现赵雅秋的衣服穿得越来越少,越来越露(第三次):

谢飞给她的镜头,也充满了怪异感,扭曲:

最后一次见面,赵雅秋已经变成了一个舞姿妖娆、唱着艳俗歌曲的夜场歌手:

对刷子、崔永利和赵雅秋的刻画,都从侧面反应了那时期的精神气质。试想,如果李慧泉出狱后,遇到的不是这三个人,而是善解人意的姑娘、精神丰富健康小伙,能帮他重建人生价值的好朋友,他就不会走上绝路。

然而很不幸,谢飞关注的,恰恰是那时期旧信仰崩塌新秩序混乱中一代人迷惘空虚的心灵。在那个时期,李慧泉只会碰上这样的人。

电影里,有个跟踪赵雅秋的中学生被李慧泉抓住,问他想干嘛。中学生哭诉道: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句话,或许是一代人的心灵缩影。

也正是如此,在和一个个人产生联系后,李慧泉仍旧无法找到生命的价值所在。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这是真的人间不值得。

电影最后,他捂着流血的伤口,逆着人群,从明亮走进昏暗。

从昏暗走进了彻底的、无边的黑暗(死亡):

这一幕,正好与电影开场形成对照:

在人间挣扎一趟后,他看见的是刷子的卑锁、无聊,看见的是崔永利对性的恬不知耻对金钱的道德沦丧,看见的是原本清纯的赵雅秋为献花和掌声不断拉低自己的底线,在这样的社会、人性图景中,他找不到留恋。

不夸张地说,这样的剧情,往前倒几年,可以称得上“反动”了。后来没几年,冯小刚走现实主义路子,拍王刚写的《月亮背面》,也是讲经济浪潮下的人性阴暗,直接就毙了。当时谁拍这种“灰色人生观”,是绝对不给过审的。

这也是为啥后来许多新一代观众翻到这部1990年上映的电影时万分惊诧。

心说卧槽,这种剧情也能播吗?

07.

《本命年》不但上映,还拿了百花奖最佳影片。

李慧泉的故事是全剧终了。但是现实中,几十年过去了,和他一样迷惘的青年,可能还有许多。他们没有受困于暴力,没有受困于性。但在经济发展和价值观失衡的过程中,有许多别的东西,占据了他们虚空的内心。

至于像刷子、赵雅秋、崔永利那样的角色,当然还大有人在。

所以,即便是今天看《本命年》这部电影,也丝毫不过时。它还可以继续提醒我们。如果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找不到生命的价值,那么我们就可能被一股又黑又暗的力量占据,走向李慧泉那样虚无的末路。

《本命年》可以说是谢飞的转型之作。也是从这时起,他的艺术生涯逐渐走向了顶点。此后,他拍摄《香魂女》,和李安的《喜宴》同获金熊奖。再后来,他又拍了《黑骏马》和《益西卓玛》。然后,他就停拍了。

谢飞停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其中有个不能忽视的原因,就是审查。

谢飞对审查并不陌生。早期拍电影,他比审查他电影的人还能自我审查。

拍《湘女潇潇》,改编自沈从文小说。里面写寡妇偷情,被裸体游街。谢飞问非得这样吗?沈从文说,当地就是这么惩罚她的。谢飞只好拍两个版本,一个是替身演员穿一身肉色衣服拍远景镜头,一个是拍穿衣服的版本。

结果后者通过了。

「电影《湘女潇潇》剧照」

拍《本命年》时,谢飞一边给领导看样片,一边开玩笑说,我把一个可能成为暴徒的小子提前处死了。领导看完一笑,说,这孩子挺善良的嘛。

后来拍《黑骏马》,涉及细枝末节的问题,能不争的,谢飞就不争。只有那些涉及艺术态度和创作观念的点,他会努力保留。总得来说,他没遇到特别强制性的剪片命令。只有一部写国民党军人抗日的片子没通过。

结果2000年,拍《益西卓玛》。他想用一个女人的故事讲述西藏50年变迁。前后拍了很久,做了许多妥协,采纳了各方面的意见,金鸡奖都拿了。可电影始终没能公映。自此,谢飞觉得没意思,干脆回学校教书去了。

电影不拍了,心思还在电影上。

首先就是呼吁分级制。谢飞老师不止一次呼吁电影要搞分级,审查要有明确的法案,不能你说什么能过就能过,说不过就不过,今天过了明天不让,明天能过后天又不让过了。2012年,他给崔健《蓝色骨头》做艺术顾问,电影审了4个月,没有下文,谢飞指责电影审查方“不负责任”。关于电影审查的话题,这里就不展开讲了。具体可以看看我之前写的「国产片审查往事」。

其次,谢飞还一直扶持青年人的电影事业。国际大学生电影节,他到处找钱找关系找人,跟许多部门过招,亲自操办三届。平遥影展,FIRST青年电影展,也一直积极参与。能帮青年人的地方,他都乐于出手。当初让颜丙燕演技封神的《万箭穿心》,制片人加艺术总监就是他。

「电影《万箭穿心》剧照」

此外,谢飞老师还是豆瓣知名影评人。谢老师涉猎颇丰,从韩剧到动漫,从国产网剧到奈飞,从小众文艺片到商业大片,各种类型都看。

有意思的是,多年以后,姜文拍《邪不压正》,谢老师看完,点评了一下,说了些问题,结果姜文回了他几句,被媒体借题发挥为“怒怼”。其实姜文也就是让谢飞去读读《侠隐》。谢飞后来读了,感谢姜文提醒,但对电影还是不甚满意。谢飞说这话,意思是姜文的水平应该更高一点。

时代不一样了,文艺争论这种事,放在80年代很正常。作家、导演经常见面就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争完了,搁置争论,还一起吃饭喝酒呢。放到今天,也就成了新闻,成了谁也不服谁,成了谁瞧不上谁。

就挺没意思的。

最后,还是说回《本命年》吧。离电影上映的1990年,已经过去30多年了。这30多年里,社会和人心都发生了很多深刻的变化。人们普遍追求的东西变得比那时候更鲜明了,与之一起发生的泥沙俱下的景况也更有冲击力了,但关于一个人到底该过什么样的生活的困惑,仍旧在撼动新一代人。

80年代,有“人生的路啊怎么这么难走”的潘晓之问,到今天,类似的困惑还在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话术上演。人生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不是喝两碗鸡汤听几个演讲,就能彻底解决的。因为这里面意味着觉醒,还意味着决心,意味着永远倾听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不断叩问生活的目的。

许多人,要么恐惧面对这件事,要么是没机会面对这件事。

他们坐以待毙,等着时代的风塞给他们什么,他们就咽下什么。

《本命年》或许无法给出答案,告诉你要成为谁,但至少能提醒你不要变成谁。

很可惜,这个年代,我们已经看不到这么深刻和颇具悲悯之心的一部电影了。

甚至你可以轻易地想象出来,即便有人能拍,它票房也高不到哪儿去。

有谁乐意花钱去电影院里,去看自己生活被拆穿后的血淋淋的真相呢。

「全文完,下次再会」

本文部分参考资料:

[1]《谢飞不老》,中国新闻周刊

[2]《电影文化的反思者,谢飞》,杨澜访谈

[3]《谢飞:谢谢姜文提醒我读书,他应该拍出更好的电影》,新浪电影

[4]《谢飞,八旬导演新晋“豆瓣红人”》,人民文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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