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部分人看不懂《大明王朝1566》?
故事从冬天为什么不下雪开始。
嘉靖祈雪无效，面子上挂不住，大臣们都知道，再不下雪， 他就要发飙了。
一个不怕得罪人的官员周云逸说， 具体原因是：
宫内开支无度， 阁衙上下贪墨， 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这是上天示警！
这是开篇第一个光说大实话被惩罚的人， 最后还有一个， 也算是前后呼应。
然后他被打死了。
嘉靖二十年不上朝， 怎么处理国家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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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代表他意志的司礼监， 太监照顾生活起居，分管锦衣卫。
有帮他搞钱的内阁首府严嵩严世藩父子， 还有一众根深盘踞的严党。
有代表清流的徐阶，高拱，张居正，裕王师傅，较为关心民生疾苦， 但有时也未必。
基本上决定个事情都由这三方势力极致拉扯，最后嘉靖在幕后敲磬决定。
原因是他在修道， 觉得自己悟到了太极政治的真谛， 以下有名句要考。
“政不由己出， 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去争。
做对了， 他便认可； 做错了， 责任永远是下面的。
万稳万当， 不如一默。
任何一句话， 你不说出来便是那句话的主人，你说了出来， 便是那句话的奴隶。”
话没错， 但权利和责任是相对应的。
只享受权利， 不去承担责任， 嘉靖是本书最大甩锅小能手。
过年了， 大家聚在一起开年度财务会议。
户部兵部工部的报账单下来， 一核算， 发现和预算比大大的超支了。
本书第一单细胞暴躁老哥严世藩不乐意了，跳出来说， 钱都给皇上修房子了。
一番拉扯下来， 严世藩胜出。
这基本奠定了全书的基调。
为什么国库空虚? 因为上面挥霍下面贪污。
钱怎么来? 靠严嵩一党想法子去收。
怎么收? 从百姓那搜刮。
搜刮大多百姓不干了怎么办? 还有一部分正直的官员去顾及百姓， 就是所谓清官。
全书就是讲这种博弈。
至于这么个路径的具体操作方法。
他们想了个， 改稻为桑。
把稻田改成种桑， 桑比稻贵， 做成丝绸卖，所以会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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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策定了， 以浙江为实验基地。
织造局有个太监杨金水， 已经谈好生意， 年前要织出五十万匹丝绸。
任务量和 deadline都确定了， 就等着看怎么干了。
于是严嵩下面的官员开始了一系列操作。
第一步， 踏青苗， 调来兵马把田里刚长出来的庄稼毁了。被胡宗宪阻止。
第二步， 毁掉九个县的堤坝， 田冲毁了， 百姓成了灾民， 只能卖田， 而且是低价贱卖。
又被胡宗宪阻止了， 无奈之下选择分洪， 由淹九个县变成一个半县， 减小了受灾率。
第三步， 找首富大户收买兼并。百姓失去最后的生产资料。成为租户， 附庸者。
事做的太绝， 首富也不干了， 反而因为深陷其中无力自拔，被当成替罪羊抄家， 自焚而死。讽刺的是， 抄家后首富的财产， 才一万多两银子和一百匹丝绸， 还有几箱官员贪污的账册。
底层人过的苦， 但哪怕当了官， 或者有了财，依然是蝼蚁。
听着不可思议， 令人发指， 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
但底下的执行者怎么想的， 一方面是要推行国策， 一方面是贪了不少银子怕上面动真格。
想着： 只要搞成了， 给国库里添了银子， 一俊遮百丑。
毁堤淹田， 通倭构陷， 这些事， 嘉靖知道，但他不管，烧奏本，烧账册什么都算惯常操作，什么也耽误不了他搞钱。
而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 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
胡宗宪是严嵩提拔的人， 他再厉害， 再一心为民， 但头上终究顶了个严字。
投鼠忌器⁺， 这么大事， 最后只杀了几个地方官了事。
最后还让严嵩找回场子， 派弟子巡盐， 收盐税。
往年别人去， 只能收回一百多万两， 严嵩的人去， 就能收回三百多万两， 其中两百多万
归国库， 一百万两归嘉靖私人开销。
这是摆在台面上的账目， 实际的收获要更好看一些。
后来经查， “说鄢懋卿⁺今年巡盐至少收了五百多万税银。除了报上来的三百三十万， 至少还私瞒了两百万。两条船去了江西， 一条驶往分宜严阁老的老家， 一条驶往丰城⁺鄢懋卿自己的家。”
嘉靖生气。“朕的钱， 他们拿两百万， 分朕一百万， 还要朕感谢他们！”
嘉靖之前说过， “国库没银子， 得靠严世蕃⁺他们去弄， 八分归国库两分归他们朕也认了，七分归国库三分归他们朕也忍了……”
八二开可以， 七三开也勉强可以接受。
变本加厉， 总共五百万两， 皇上六， 严党四。
或者说， 国库四， 皇帝二， 严党四。
这就完全忍不下去了。
历史上的贪官都是这么死的， 高薪养廉⁺可以，贪一部分当回扣也可以， 胃口太大， 侵犯了上面真正的利益， 离死期就不远了。
也就是这一次， 嘉靖才真动了倒严的杀心了。
严嵩倒了， 大家依然没有好日子过。
猛人海瑞刚一进京， 就要搞事情。
其实不过芝麻大的事， 也要借题发挥下。
后来嘉靖要搬家， 百官都上贺表， 就海瑞上了一道疏。
上面写着：
“嘉靖嘉靖， 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天下之人不值陛下久矣！”
伴随着这道著名的《治安疏》， 又称《直言天下第一疏⁺》。
海瑞和嘉靖， 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卦象一样，嘉靖至阴， 海瑞至刚。
俩人注定要一起被写入历史。
中间的迂回波折， 看的只想说嘉靖就靠自己的喜怒无常， 阴晴不定来把握朝局。
真心替他累得慌。
明知百官想让自己放海瑞， 偏不放。
又害怕不放吧， 史书会把自己骂死。
明知他们知道自己会回心转意， 偏要在海瑞名字上打钩杀掉。
但又派了跛脚的黄锦走着去宣旨， 午时三刻前走不到， 就可以不死。
以示， 你错了， 你们都错了， 我要杀你是对的，但天意不让， 那就算了。
有这么个爱钱如命， 故弄玄虚的聪明人当皇帝， 当老板， 百姓和百官都倒了八辈子霉。
一切都是权利的游戏。
中国老百姓就是爱看人斗来斗去的故事。
大明王朝的朝堂斗和甄嬛传里的后宫斗有区别吗?
其实没有， 不要说国家大事的斗就比后宫生存的斗高级。
都一样的。
只是人们偏爱宏大叙事， 这只是不同性别叙事的差别， 视角不同而已。
谁格局大， 谁格局小， 非要凌驾于对方之上，反而显得小肚鸡肠。
这边是斗完严嵩，再斗嘉靖，那边是斗完华妃，斗皇后， 最后一样斗皇帝。
完全正义吗? 也未必。张居正就说， “那就让浙江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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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爱看小人物扳倒权威的快感。
自己无能为力， 就寄希望于有勇士出来， 看别人斗。
还是环境太逼仄， 所有人都是被困住的， 动弹不得， 只好骗骗自己也骗骗别人。
与人斗， 其乐无穷。
严嵩倒了， 徐阶上位。
下面的人弄了个改稻为棉。
有了个棉布收入六成归田主和棉商， 三成归朝廷， 才一成给百姓的分配方案。
又比严嵩好到哪去。
也许最开始是为了生存， 后来慢慢地就变了样。
应了那句话， 走得太远， 忘了为什么出发。
人类一切社会问题的本质是经济问题。
片面吗? 可能吧。
大明王朝好在故事性强， 人物塑造立体。
所有人物， 哪怕配角， 小人物， 也让人印象
深刻， 读后不忘。
太监们各有出彩之处， 吕芳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杨金水装疯， 冯保堪称卧薪尝胆， 黄锦的蠢直和温情， 陈洪作为工具人上位的嚣张和不得已。
富商沈一石的潇洒与一点真心， 名妓芸娘的惊艳传奇， 初出茅庐的新官高瀚文的虚负凌云万丈才， 一生襟抱未曾开， 这个大三角言情味浓厚。
海母的古怪跋扈， 海瑞作为失职的丈夫， 共同导致了海妻失去子女， 悲惨离世。其中千百年来到如今依旧沿袭的迂腐与糟粕， 权力的压迫在家庭内部依然存在。
这个故事是先有剧， 然后才有的书。
剧播的时候收视低迷， 然而经过时间披沙拣金。
剧变成了神剧， 书完美还原了剧。
最后， 王朝的下一任君主， 和海瑞一起从轿子里走出来。
和开篇那个同样直言帝国症结所在的那个被打死的周云逸形成强烈对比。
一样说真话， 无数人死了， 这个活了下来，就是社会所取得的微小的进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