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海月浅浅原创
汪曾祺先生的小说选集里有一篇故事,叫《复仇》,故事的副标题为“给一个孩子讲的故事”。
和孩子讲一个复仇的故事,感觉有点奇怪。一般给孩子讲故事,通常是美好的、积极向上的、有趣的,而汪老的《复仇》,到底有什么深意呢?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开始读这篇故事。
故事主角为一个年轻人,他长途跋涉,夜里在一个偏僻的寺庙借宿。庙里只有一个和尚,年轻人没见过第二个人,但他猜测,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和尚将他带到一个房间,就翩然离去,连年轻人的一声感谢,都没等他说出来。
室内十分简陋,也十分安静,只听到远处有叮叮的声音传来。
年轻人身无长物,只有一个简单的行囊,一把宝剑。这把宝剑,有故事。他离开家乡前,母亲替他收拾好行囊,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讲这把剑的故事,让他一定要记住父亲的遗嘱——“这剑必须饮我的仇人的血!”
年轻人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父亲就已经死了。也许就因为这样,他的父亲反而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在他远离家乡,走天涯的时候,仍时刻记住父亲的遗嘱。
他走过很多地方,除了这把剑,除了父亲的遗嘱,他很少把东西带在身上,包括乡愁。对于他来说,有些东西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
年轻人跨出房门,来到山门外的平地。他抽出宝剑,尽情挥舞,等他舞毕,才发现和尚也在一边,赞叹他的剑舞得好。
年轻人和和尚聊起一些事情,年轻人说,他要走遍有路的地方。和尚告诉他,庙里还有一个头陀,比年轻人志向要更高,头陀说要走遍天下没有路的地方。
因此,头陀正在附近一座山里开凿一条隧道,叮叮的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年轻人好奇,想见一见这位头陀。第二天一早,他踏着露水,去到山那边,见到了这位头陀。
一看头陀,就知道此人是经历过风霜的人,走过很多路,知道很多事。年轻人便问头陀,认不认识一个人。
年轻人的手腕上用针刺有一个人的名字,那是他父亲的仇人的。令人意外的是,头陀手腕上同样有一个蓝色的名字,正是年轻人父亲的。
年轻人顿时把手按在他的剑柄上,他想要杀了这个人,为父亲报仇。但是头陀跟年轻人说,自己不会逃避欠下的宿债,恳求年轻人让他开凿完这条通道。
年轻人接受了头陀的请求,还和头陀一起开凿这条通道。日复一日,他们都忘了彼此的存在,年轻人也不再有复仇的心思,在叮叮的声音中,有一天,一线光照亮了幽黑的通道。
这个年轻人最后有没有杀了头陀?故事没有直接告诉我们,但结果不言而喻——“宝剑在冷落里自然生锈的,骨头在世纪的内外也一定要腐烂或凝成了化石。不许再往下问了,你看北斗星已经高挂在窗子上了。”
这样的结局有点意外,又不意外。本来深刻在年轻人心里面的仇恨,被一种更崇高,更有意义的追求化解了。这个世界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有的只是人的执念。
这篇故事载于1941年《大公报》,据汪老的访谈录中谈及,写这篇故事与当时的局势有关系。故事的写法,受一个日本新感觉派作家影响,包括技巧和思想。
1944年,汪老还修改了另一个版本的《复仇》,增加了心理活动描写,据说是采用意识流的手法。我阅读的这篇,为1941年的版本。
这个故事,汪老主要讲一个道理:“人应该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去走他自己的道路,而不应该让一种杀人的复仇思想去充斥一生。”
仇也好,怨也罢,时过境迁,遗憾已经造成。人生如果带着各种负面情绪上路,无疑是背负一座沉重的大山。
仇恨、怨恨、愤怒、憎恶等等,放在心里,只会让人生沉重无比,学会释怀,才能过得轻松。
人生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活在当下,过好此刻,才是生命中首要的事情。这样,人才能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被负面情绪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