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吴月溶是三甲医院的儿科主任。
她考取了特教资格证,便从医院离职,开办了一所康复学校。
「比起身体的疾病,我更想治愈孩子心灵的疾病。」她目光熠熠。
多么崇高的理想,我为她骄傲,全力支持她的决定。
直到我在康复学校见到了她初恋的孩子。
1
我从国外分公司回来,一下飞机就接到了班主任的夺命连环call。
「欢欢爸,您和欢欢妈都是社会精英,工作繁忙,但也要抽空管管孩子呀。」
「这段时间她上课打瞌睡,作业上的字也是歪七扭八,成绩下滑了二十名。」
「挺好的一个孩子,究竟遇到什么事,变得这么颓废。」
听了老师的话,我心急如焚,催促司机赶往学校。
欢欢面色苍白,眼下乌青,见到我,她拉耸着脑袋,惴惴不安。
「欢欢,你究竟怎么了,告诉爸爸。」我焦急道。
「妈妈每次都把我带去康复学校,那些小孩乱吼乱叫,真的好吵,我没办法安心做题。」
「我作业写好了,还会被别的孩子抢过去撕掉,只能重新再做一份。」
「爸爸,你不要出差好不好,我不想再去康复学校了。」
欢欢扯着我的衣角,怯生生地恳求,我不由得皱紧眉头。
班主任瞪大了眼,「欢欢爸,你们送欢欢去康复学校,不怕孩子抑郁?!」
「我觉得父母也需要持证上岗,不然真是拎不清,把孩子养废了。」英语老师挖苦道。
「对不起。」我深深低下了头。
不怪老师们冷嘲热讽,欢欢是班长,成绩优秀,性格温和,十分讨人喜欢。
爱之深,责之切,她们为欢欢鸣不平,我全盘接受。
2
等到欢欢放学,我带她去康复学校接吴月溶下班,准备就今天的事兴师问罪。
吴月溶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容貌和吴月溶有八分相似。
「吴妈妈,他是谁!」小男孩躲在吴月溶身后问。
「他是我老公,快叫程叔叔。」
小男孩嘟起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吴妈妈和爸爸才是一对,程叔叔是狗屎。」
「宝珍,不要瞎说,这样很没礼貌。」吴月溶责怪道。
宝珍抿着唇,不再言语,眼神像阴毒的蛇一般,缠绕在我身上。
我心里烦闷,语气不善地问:「你怎么还带个小孩出来。」
「他家长办了寄养业务,让他在我们家住一个月。」
「还要住家啊!」
「客户要求,我当然照办啊,难道放着生意不做嘛!」吴月溶一脸理所当然,自顾自地开门上车。
我叹了口气,让司机开车回家。
晚餐时,我终于憋不住,质问吴月溶为什么把欢欢带去康复学校。
「你出国忙生意,我学校也有一大堆事,平日加班时我把欢欢带在身边有错吗?」
「可欢欢学习上受到了影响,老师为此批评了我们!」
吴月溶不屑地啧了一声,「我读书那会儿可以在全校开运动会时背课文,在班级春游时写奥赛题,全然不耽误。」
「欢欢是我的女儿,理应遗传到我的自律,有一点吵怎么了,为这点事还叫家长,真是小题大做。」
「欢欢不应做温室里的花朵,放手让她接受风雨的洗礼,她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欢欢放下碗筷,深深低下了头。
宝珍在一旁手舞足蹈,「劈劈劈,我一道雷劈死你个大树。」
吴月溶拍了拍宝珍,放柔了语气,「宝珍还在适应社会,你们别和他计较。」
我被吴月溶的反驳噎得说不出来话。
她的确是个天才,中学时连跳两级,十六岁就考上了重点大学的少年班。
欢欢是她的女儿,理应和她一般抗干扰,若欢欢做不到,八成是被我的劣等基因拖累了。
3
入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欢欢的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打开门一看,我惊得血压飙升。
宝珍站在床位,大呼一声「天雷劈大树!」往欢欢的身上跳去。
欢欢吃痛地一抖,听见开门声,脸扭向我。
她满脸泪水,嘴巴已经发不出声,看口型是喊了声爸爸。
「滚啊!」我发出一声咆哮,一脚踢开宝珍。
宝珍稳住身体后,扑向我,在我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我立马给他一个大比兜,他终于松了口。
没有一丝犹豫,我抱起欢欢就赶往医院。
4
欢欢有些内出血,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握着她的小手,看着她的睡颜,心如刀绞。
「姓程的王八蛋,你敢打我儿子,信不信我干死你。」
一个穿着BOYLONDON的黑衣男子揪住我的衣领,大声咆哮道。
「在医院还敢抖狠,你打我下试试。」我指着自己说。
「你儿子把我姑娘害成这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到底是怎么了?」吴月溶穿着睡衣,蓬头散发,一脸迷茫。
「陆宝珍把欢欢踩到内出血!」我声音沙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你踩人了?」黑衣男顿时萎了,质问起宝珍。
宝珍边跳边大喊,「天雷劈大树,劈劈劈。」
「woc」黑衣男抬脚就朝他屁股上一踹,宝珍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都和我去局里一趟。」
一位警察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应是医院里有人报了警。
5
无奈,我只得喊来司机招呼欢欢,和他们一行人去了警局。
黑衣男像变了个人,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毕恭毕敬地说,
「实在对不住,我儿子宝珍患有自闭症,在外面玩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可心疼死我了。」
「大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他哭着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被人打了。」
「我赶来一看,他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掌印,脑子轰的一下就应激了。」
「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凶了程先生,实在对不住。」
他站起身,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吴月溶叹了口气,「也怪我,在饭桌上说什么花朵大树的,让宝珍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你把宝珍寄养在我家,也是信任我能把他教好。」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是我没看好孩子们。」
她试图打圆场。
「既然双方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决定和解吗?」警察问。
「和解!」黑衣男和吴月溶异口同声地答道。
自始至终,我都没吭一声,因为我的心思全在欢欢身上。
她还在医院躺着,也不知道司机招呼得好不好。
我希望这场调解赶紧结束,我好赶回去照顾他。
「程先生,你对处理结果有异议吗?」警察问。
「没有。」我连连摇头。
那请你把这份和解书签了吧。
「好的。」我接过和解书,却看在乙方一栏看到了「陆永州」三个字。
心里顿时炸起一道惊雷。
我听说吴月溶的初恋叫陆永州,
难道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她的初恋,
他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我家寄养,
吴月溶居然同意了!
他们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稳,摇摇欲坠。
欢欢憔悴的面容闪现,又将我拉回现实。
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欢欢需要我,我必须坚强。
强忍着痛苦签下了和解书,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
身后飘来吴月溶的喊声,「我要带宝珍回家睡觉,就辛苦你照顾下欢欢咯。」
鼻子一酸,我抬手揉了揉眼睛。
一夜间,全都变了。
6
我赶到医院时,欢欢已转醒,司机正给她喂水。
「小刘,欢欢还好吗?」我焦急道。
「医生说欢欢内出血止住了,但烧还没退,需要住院打几日消炎针。」司机说。
「好的,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了。」
「爸爸。」欢欢委委屈屈地向我伸出手臂。
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欢,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爸爸,不是你的错。」欢欢轻抚我的背,「是陆宝珍太可恶,老是欺负我。」
「他老是欺负你。」我咬牙锤了一下床铺,「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啊。」
「我之前告诉了妈妈,但妈妈说陆宝珍是还未开智的孩子,要我心怀大爱,不要计较。」
「鬼的心怀大爱。」
「鬼的不要计较。」
「你妈真是变了。」
「爸爸,你也觉得妈妈变了吗。」欢欢睁着大眼睛看我。
「自从陆宝珍来了,她眼里就没我了。」
「就像陆宝珍才是她真正的孩子。」
「爸爸,让我在医院住一个月好不好,我怕回到那个家,怕面对陆宝珍。」
「等一个月后,陆宝珍走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对不对。」
她的眼里满是乞求,我嗫嚅着,无法回答,泪水控制不住地滴落。
「爸爸,你怎么哭了。」欢欢软乎乎的小手在我脸上摸了摸。
「欢欢,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你愿意跟着爸爸吗?」
欢欢眼神放空地看着我,像一个破布娃娃般没了灵魂。
「爸爸,我希望你和妈妈永远不分开,但我不喜欢现在的妈妈,我要跟你在一起。」
知道了欢欢的态度,我决定和吴月溶离婚。
没有男人能忍受生活被另一半的初恋浸染。
7
七日后,欢欢出院,我将她送去了爸妈家。
回到家,吴月溶已下班,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咦,欢欢呢?」吴月溶问。
「我把她送去爷爷奶奶家了,她害怕再见到陆宝珍。」我冷淡地回。
「哎呀,小孩子之间经常会打打闹闹,别当真。更何况宝珍的情况特殊,我们要宽容些。」
「我都想好了,这段时间你带着欢欢睡,我带着宝珍睡,这样就能看牢他们了。」
「不用了。」我面无表情地将离婚协议书往桌上一甩,「签了吧。」
吴月溶拿起协议书,看了又看,扑哧一声笑起来,
「多大点事,还博关注,闹离婚,幼不幼稚。」
「没和你开玩笑。」我一脸严肃。
她收敛起笑容,「就因为宝珍踩了欢欢,你气不过就要和我离婚,我觉得你有点过于溺爱欢欢,现在的孩子一点挫折都不能承受吗?!」
「陆永州是你的初恋吧。」我问。
吴月溶脸上浮起一丝尴尬,解释道:「原来你这是吃醋了,我和他都是过去式了,如今他只是信任我的专业能力,让我帮宝珍重新融入社会而已。」
我摇摇头,「事情没你说得这么简单,我托王秘书查了康复学校的账目,陆宝珍是唯一一个没有缴费就入学的孩子。」
「他在康复学校免费学习还不算,还被你迎进了家门,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全是你在掏钱。」
「我查看监控,你有三次把欢欢一个人丢在康复学校写作业,自己和陆永州、陆宝珍外出了。」
「有陆永州、陆宝珍在,我们在你眼里就成了透明人,欢欢住院七天,你没来医院探望过一次。」
「陆宝珍是跳起踩到了欢欢身上,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一点也不愤怒吗?」
「不要和我说大爱和宽容,我没你格局那么大。」
「我就是个普通人,谁敢伤害我的小孩,谁就是我的仇人!」
吴月溶抿抿唇,叹口气,「我能解释这一切。」
「我和陆永州有一个孩子。」
我瞪大了双眼,脑子一阵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