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在归宗会下，忽一夜连叫曰：“我大悟也。”众骇之。明日上堂众集。宗曰：“昨夜大悟底僧出来。”师出曰：“某甲。”宗曰：“汝见甚么道理，便言大悟？试说看。”师曰：“师姑元是女人作。”宗异之，师便辞去。

——《五灯会元》第四卷 五台智通禅师

五台智通在归宗智常座下学习，有一天晚课上他连声大叫：“我悟到了，悟到了！”众人听闻都很惊讶，他真的悟了？到底悟到了什么？

第二天法堂上，归宗智常召集大家一起说道：“昨晚大喊自己开悟的人，请出列！”

五台智通站出来说：“是我。”

归宗智常问道：“你到底悟到了什么道理，就说自己开悟了？说出来大家听听。”

五台智通说道：“其实也没有，我就是悟到了原来比丘尼都是女人。”

归宗智常听他如此说，很是惊奇，默不作声，五台智通便告辞而去。

提示：

参禅门公案，最好是读原文，琢磨文字背后的意境。实在读不懂可以看“白话直译”，先弄懂字面上的意思。“鉴赏评说”是对公案的个人解读，能看则看，看个热闹就好了，当不得真。

“比丘尼原来是女人”，这是常识啊，还需要悟吗？本来大家都在期待五台智通能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至理名言”，却说出了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甚至三岁小孩都说得出的话来。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归宗智常对五台智通的话语“默许”了。

“大道有何道理可言？”道理都是大脑生产的垃圾而已！而真相就在眼前，人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总是费力不尽去找寻当下之外的所谓的“真相”、“本质”。

其实，真相是不用去解读的，世界不需要人的认知而存在，它们已经毫不隐藏的把一切都展现在你眼前了，比如：“师姑元是女人作”。

真相如此简单，得来也毫不费力，只是大家不肯相信而已。换句话说：开悟何须费力？如果觉得自己在费力，那肯定不是。

悟，并不是悟到了什么道理，而是证量了、真实体会到了那个存在。

不是说没有“真相”、没有“本质”，如果这样说，那又是执于“空”了。而是说本质与当下现象同体，现象与本质两者“同出而异名”，同根共存、不可分割！只要言说“那是什么”，就已经脱离“现象”，“本质”不再是“本质”，而成了人的有限认知。

比如：“蜂蝶御花绿蕊间”这是现象，自然有它的道理，但这个道理不是你理解的、言说的那样，“一说即不中”，“蜜蜂采花蜜”这一现象就已经是对“本质”最完整的表达了，如果要脱离这个现象来定义、解读，都不是了。

其实佛学所有典籍，都是脱离现象后的产物，所以禅宗要“不立文字”。如果五台智通真的讲出什么“诸法空相、不垢不净、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万法归一，空有不二”、“四大本空，五阴不有”等等经典法语，怕是要挨归宗的板子了吧！

话说回来，包括现代科学在内，哪一门、哪一本教材又不是人的有限认知呢？只靠学习是得不到真知的，唯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所以，专注于当下时时刻刻都与真相同在。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道可道非常道”，存在必有本质、必有道理，但并不是人所认为的、理解的那样，一说即不中。这句话已经说尽一切，但人们却要把这句话放在一边，终其一生在找寻所谓的“大道”。

因此，如果执于“理的探寻”，是对“有”的执着；如果否定“理的存在”，又是对“空”的执着。而大道不是“空有”所能定义的，不执于某一端，就在当下，就是“摆在眼前、耳熟能详”的常识与现象。

另一方面，既然“一说即不中”那就无须去探寻“理”了吗？如果真的这样，那还是执于“空”了。如果认为“不可认知”就“无须认知”，那人类早就不存在了吧！

世界“不可知”，但人类却一直致力于“认知世界并改造世界”的路上，才有现今的人类文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让人类成为“万物之灵”的根本原因，如果修行修得把这一点也放弃了，那就是真的“空”了。

因此，可以这样：在做事、做学问上，要执于“有”，勇于钻研、打破砂锅问到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为人调心上，要执于“空”，知道“任何人的认知都不是真理本身，都是有限的、相对的”，让自己拥有更广阔的胸怀，能够“海纳百川”，具备良好的心态。

这就是不执于“空”也不执于“有”，也是执于“空”也执于“有”，才能“有无相生”、“生生不息”。

相信，佛学也罢、道学、儒学也好，绝不是“反 人类”的。如果有，那肯定是人对它们有所误解。

的确，修佛、参禅，很容易把人带入“空”，这不是佛学的本意，而是自身的问题。“禅”是不执于“空有”的中观，务实于当下。如果把佛学、“禅”看成对“空”的追求，那是对佛学的最大误解。

正如本则禅门公案中五台智通禅师所说：比丘尼是女人！这么实实在在的真相摆在那里，丝毫不“空”啊！如果有兴趣去更深入的了解一下“中国禅宗”就会知道，佛学原来并不是烧 香拜佛、大谈放下的“空 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