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华烈士陵园,有一个“烈士就义地”。经过四号出入口右拐,有绿色的草坪,节节高的野芝麻,秋天泛红的树叶。假如不知道这是烈士陵园,会以为进入了鸟语花香的休闲公园。
前方有一座雕塑,名叫《胜利》。雕塑上没有欢庆的人群,只有两根不同粗细的锁链。锁链都被毁坏,寓意了被砸碎的旧世界。人民挣脱了束缚在身上的桎梏。这,就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
走过雕塑,看到一棵有标志牌的老树。走近细看,姓名牌上写的是“就义树”。据幸存者回忆,当时被淞沪警备司令部秘密判处极刑的革命者,有的就被束缚在刑场的这棵大树上受刑。眼前闪过电影《红色娘子军》里的镜头:洪长青被紧紧绑在大树上,烈火熊熊。他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壮烈牺牲。
这棵“就义树”证明,那不是文艺创作,而是历史真实。距离这棵大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桥。桥畔有一个说明,此桥是“国民党警备司令部通往刑场的小桥”。这座桥不算太小,却太新。转头再找,一座被遮挡住的木质无栏杆小桥,被发现了。桥下的水,不超过三米宽。
这座破旧的小桥,还残留了一点点漆过的痕迹。不止一次在影视剧中,看过先烈们拎着沉重的铁镣,一步步走过这样的小桥。快过桥时,他们会用生命最后的力量高呼口号。随后被罪恶的子弹打进胸膛,壮烈牺牲。
距离小桥不过三五米,就是“英烈坑”,掩埋了一九三一年一月被公共租界巡捕房抓捕的二十四名共产党员。他们在龙华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里,受尽酷刑却忠贞不屈,没有一个人出卖党的机密。
二月七日晚,他们在龙华从监狱通过小木桥走向刑场,高呼”打倒蒋介石!”“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革命胜利万岁!”等口号声,壮烈牺牲。
年轻的生命倒下了。他们被草草埋入“英烈坑”中。他们是:林育南、何孟雄、李求实、龙大道、欧阳立安、恽雨棠、罗石冰、王青士、蔡博真、伍仲文、段楠、李文、柔石、胡也频、殷夫、冯铿、费达夫、汤士伦、汤士德、彭砚耕、刘争、贺治平、李云卿等,还有一位佚名。
年龄最小的欧阳立安,牺牲时只有十七岁。他们牺牲后,很长时间不知道埋在哪里。新中国成立后,欧阳立安的母亲上书,希望能找到烈士们牺牲的地方,找到他们的遗骸。欧阳立安的母亲叫欧阳陶承,一位了不起的母亲。她写就的《我的一家》,被改编成电影《革命家庭》,激励了几代中国人。
上海市政府根据相关信息多方探寻,确定了当年淞沪警备司令部西北侧的空地是一刑场。一九五零年清明节,在这里挖掘出十八具完整的遗骸和一些散落的遗骸。挖出了遗骸,如何确认遗骸的身份是个难题。后来,遗物中一件腐烂了的绒线背心引起注意,经过许峨等人确认,被认定为烈士冯铿的遗物。
许峨是冯铿的丈夫,两人伉俪情深。这件背心是冯铿利用每天乘车时间,编织而成送给丈夫的礼物。许峨很喜欢,坚持要冯铿穿了御寒。在博物馆,看到了这件布满弹孔的遗物。
相比来说,许峨是幸运的,他活到了新中国。二十四烈士中,有一对男女青年,在反动派的囚车上,完成了婚礼。这对青年是蔡博真、伍仲文。他们与“刑场上的婚礼”的主人翁周文雍陈铁军一样,都是广东人。
他们在同一天被捕,与其他同志一起被转运至淞沪警备司令部时,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囚车上,大家提议蔡博真与伍仲文结婚。狭小的囚车里,在同志们的祝福中,他们结为夫妻。
“人生之路行将走到终点,伉俪共同信仰永远不变!”这句话,是他们的新婚誓言。几天后,他们双双牺牲。据目击者称,伍仲文是二十四位烈士中最后一个倒下的,身中十三枪。牺牲时,伍仲文二十八岁。蔡博真比她小两岁。
恽雨棠与李文,也是一对夫妻。恽雨棠时为中共南京市委书记,到上海汇报工作被叛徒出卖。李文只有二十一岁,被捕时怀有身孕。一九三一年二月七日晚,他们和其他二十二名同志一起被反动派乱枪杀害。他们没有出生的孩子,也为革命事业失去了出生的机会。
正面一面雄浑的石墙,是龙华墙。墙上镌刻的,是七十七位英烈的名字。相比当时遇难的革命者,七十七个是极少的一部分。
龙华墙上,有英雄的兄弟陈延年、陈乔年。哥哥陈延年,曾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一九二七年被捕,在龙华牺牲。据说陈延年牺牲得非常惨烈。行刑者没有枪杀或绞刑,而是乱刀砍杀。一年后,时任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长的弟弟陈乔年,同样被捕并在龙华牺牲。他们是陈独秀的儿子,更是伟大的革命烈士。
他们勇敢走过那座像奈何桥一样的小木桥,为信仰走向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