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头重脚轻,眼前金星乱闪,幸好尚宝潼一把将他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秦药师叹了口气,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招,无忌,你好自为之吧。”尚宝潼劝道:“还是让我代你一行吧。我问明白大小姐的话,再回来告诉你。”宇文雷也说道:“老尚言之有理,从这里去长城百十里路,你尚未大好,还是歇着吧。真伤了根本,恐怕秦药师也束手无策了。”
无忌额头冷汗直流,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轻轻摇头说道:“我,我要见见奕芬。别拦着我。”明月见了他这样,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眼睛望遍周围的人们,希望有人可以阻止无忌,可是人人都爱莫能助。这时一个人在门外说道:“让我陪无忌去吧。”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位长身少女。这少女鹅蛋脸儿,端的眉目如画,明艳动人,原来是庄一荻。
无忌眼睛亮了一下,喘了口气说道:“一荻姐姐,你,你回来了。”
庄一荻道:“是,我是昨天晚上刚到的。无忌,你真的想见奕芬妹妹吗?”
无忌鼻子一酸,哽咽道:“她进宫了,以后我再也见不着她了。姐姐,我,我难道不应该去见见她?”
庄一荻眼圈微红,温言道:“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奕芬妹妹救过我的命,我陪你去,她不会不高兴的。乌骓马我也给你准备好了。”无忌点头说道:“好,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你,你等我一会儿。”轻轻招手,叫金钹法王过去。
庄一荻走开后,无忌低声对法王说道:“皇帝给我的继位王公诏书已下,君无戏言,雍正想反悔也不行了。我写了禅位书,将王公之位禅让给那颜王兄,心意已决,你只管照做。我走后,你将诏书、王公印信带好,万一有变,立刻和押不卢他们回草原,教王兄继我之位,成为穆土穆真正的王公,请公主和王兄不要以我为念,好好治理部落。王兄心地柔懦,将来就拜托法王和公主好好辅佐他了。”这几句话,哪里像是向属下交代事务,便直是如同自己交代后事一般。饶金钹法王这么多年的老江湖心坚如铁,也忍不住心中酸楚之极!
庄一荻从明月手里接过无忌的手,两人慢慢走出书房。
风起了,满目黄埃散漫。无忌眯着眼站在廊下仰头望天,久久不言。良久,才在庄一荻的搀扶下走到草坪里。乌骓马认主,老远就看见无忌走出来,它一面欢快地嘶鸣,一面双足人立,甩着漂亮的马鬃,奔了过来。无忌上前搂住乌骓马的脖子,好好地亲热了一阵。可是他无论怎么费力,却始终上不了马背。乌骓马甚有灵性,兴奋地嘶吼一阵,屈下前腿,俯卧在地,无忌这才颤巍巍地坐了上去。庄一荻也从仆人手里接过自己白马的缰绳和马鞭,一偏腿就上了马,接过无忌手里的缰绳,两人并辔,向门外缓行而去。金钹法王急忙吩咐押不卢带上穆土穆的勇士随后跟着,以免再遇上玉皇顶那样的事;这里宇文雷和韩飞虎加上皇甫崧三人,也带马出门。望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金钹法王满脸乌云,久久不散。
秦药师微微点头,对金钹法王说道:“无忌真是个情意中人,可惜命运多舛。”金钹法王想了想,说道:“以防万一,贫僧也带人去吧,府里就交给药师了。”秦药师点头说道:“留下明月陪我就是,独孤,你和他们也一起去。”独孤钰笑道:“药师神机妙算,一定会出事?”秦药师白了她一眼,笑道:“去多几个人不是坏事。”金钹法王低声对秦药师道:“王公以前说,要防着夏总管。”说书张道:“那小子交给我和老尚,对付他足够了。”尚宝潼笑道:“我和老张端坐城门,喝酒品茶,看这一出空城计。”说书张翻着白眼道:“你这大魔头难道想白听我说书不成?”尚宝潼哈哈大笑道:“江湖上的便宜,有的沾就赶早,我看老张你没那么小气,就让我白听一回又如何?”
从京城出来直到八达岭长城关口,一路上都是平坦官道,无忌伤势未愈,走走停停。穆土穆勇士打出了王公府的旗号在前开路,庄一荻拉着无忌的缰绳,替他控马。好不容易到了关口,无忌远远望见关上有个红色的人影,临风而立。他滑落下马,定了定神,在庄一荻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去。
关口上的人正是甘奕芬,她远远地望见无忌和庄一荻,忍不住掉下眼泪。无忌陡然见到关口上的甘奕芬,也登时呆住,身子一晃,说不出话来。甘奕芬泪眼带笑,从关口上直奔下来,投身入怀,叫道:“无忌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的,你,你终于来了。”
无忌张开双臂紧紧抱着甘奕芬,轻声说道:“我有了你的信,千里万里也会来见你。”甘奕芬仰脸摇了摇头,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无忌揽着甘奕芬的腰,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寻找她的唇上,用力吻下去。两人陶醉在这久别重逢的甘甜中,已忘了身外万物。过了良久两人才分开,无忌说道:“你瞧,这世上那么多的人,却只一个我那么喜欢你。”
甘奕芬不禁又流下眼泪,啜泣说道:“可是他不许我们长久厮守。”无忌问道:“谁?”甘奕芬道:“雍正那狗皇帝。他拿你和爹逼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一定会救我。他很生气,所以······。”
无忌脑中一阵晕眩,呆呆说了一句:“他?”甘奕芬道:“是他。无忌哥哥,因为他,我们没法再在一起了,我对不起你,你会不会怪我?”无忌低下头来,望见甘奕芬圆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花,心想自己真是没用,竟然要奕芬来保护自己,这一刻,他心中又是爱怜,又是伤痛,把甘奕芬揽在怀里,过了半晌,宁定心神,细想眼前的局面。
他首先想到:“皇帝把奕芬据为己有,原来是向我示威,甘凤池的血滴子知道我和奕芬的交往,甘凤池自己一点也不避忌,血滴子自然会将所见所闻一一禀告雍正。前段时间他召我进宫,明里暗里说白了封我继承王公,是要我们穆土穆三十万勇士听从他的号令。他见我没有直接表态,所以才会向奕芬下手。奕芬变成他的玩物,我和甘凤池投鼠忌器,就算有反心,也不敢明目张胆。”他抱着甘奕芬的身子,见她把头靠在自己胸膛上迷迷糊糊合着眼,自是这些日子心力交瘁,此时乍见爱人,放宽了心怀,再也支持不住了。又想:“雍正让她见我,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是在警告我?”想到这里,身子一阵微微发颤。
“我该为了奕芬和雍正决裂,还是为了谋大事而继续隐忍?”这念头闪电般在脑子里穿过,脑中顿时一片混乱,直不知如何是好。
对雍正和甘凤池的隐忍,已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程度。现在,还差最后一步,他要把逐鹿侯逼出黑暗,暴露在阳光底下,叫他无处藏身;他要在三者之间挑动一场恶斗,自己在旁冷眼观之。这三条毒蛇唇齿相依,雍正需要甘凤池给他扫平江湖,安坐帝位,甘凤池想要借助雍正的皇权,威临江湖,做无冕之王;逐鹿侯则需要雍正和甘凤池合体,给他复兴逐鹿家族,让雍正也乖乖地听他的话。可是这样一来:“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深陷战火,无家可归,死于道途?”
转念一想:“雍正和他的父亲康熙一样,好大喜功,不恤民困,如任由甘凤池和逐鹿侯胡作非为,天下武林苍生,还有多少人要死在这所谓‘王图霸业’之中?师父希望我练好武功,除暴安良,反清复明,白云师太希望我接过天山衣钵,光复门楣,他们的话,到底是对是错?”想到此处,愁肠百结,心伤千亿,无法排遣!
想到这儿,只觉怀里微微一动,甘奕芬睁开双眼,抬头仰视着他。无忌心想:“可怜和奕芬相聚只今一日,过了今天,我们便再没安乐的日子好过了。”于是强打精神,伸手替甘奕芬理好给风吹散的发丝,轻声说道:“你想我永远都抱着你是不是?”甘奕芬凄然远望,但见长城脚下,两崖峻极,层峦叠嶂,城墙绵亘,好似长蛇般盘旋于丛山之间,凄然道:“无忌哥哥,我们都做不到长相厮守啦。”两人走了一程,甘奕芬忽然笑道:“能再见无忌哥哥一面,我真开心,我们不谈别的好么?你在我身旁,一句话也不要说,我就开心极啦。”无忌心里好似刀搅,直是痛彻心扉,忍不住流下眼泪。甘奕芬语带哽咽,替他擦去脸上泪水,说道:“无忌哥哥,不要为了我伤心!除了我,除了我,还有······”哽咽得说不下去。
两人相对流泪良久,甘奕芬擦干泪水,说道:“以前我太任性,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好好珍惜。这些日子,我天天想跟你在一起的情景,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不多,现在想来,是真觉得可贵。那天你说让我在怡芬楼住下,我本该听你的安排,可是,可是·····”无忌流着眼泪说道:“这难道是上天注定?”甘奕芬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可是我们就是不能快快乐乐在一起,这才是命中注定了的吧。”无忌抱着她呆了半晌,颤声道:“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会不会期待来生?”甘奕芬凄然说道:“过了今天,咱们再也不能相见了·······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世,可惜我得不到了。”两人紧紧抱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甘奕芬低声道:“只有一天,我要你好好地看着我,抱着我不放。”无忌又掉下眼泪,颤声道:“奕芬,你怕我会忘记你吗?”甘奕芬缓缓把头埋进无忌宽厚的胸怀,自怜又复自伤,说道:“我不怕你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你说得对,咱俩今生不能在一起,也许真应该好好期盼来生。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比起过了几十年的夫妻,快活还是一点也不少,你说,奕芬是不是很幸运?”
无忌听了这话,肝肠寸断,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子,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奕芬妹妹,是我对不起你!”
甘奕芬抬起头望着无忌,低声道:“要是再多一天,那可多好!”她轻轻挣脱无忌的怀抱,向不远处的庄一荻挥了挥手。庄一荻站在道旁,看见甘奕芬挥手,连忙奔来。甘奕芬离开无忌,迎着庄一荻伸出双手,庄一荻一把将她搂住:“奕芬妹妹,我来啦。”
甘奕芬刚说了一句:“一荻姐姐,无忌哥哥以后就交给你了······”下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忽听急骤的蹄声从山腰转角传来,一骑快马向庄一荻和甘奕芬疾驰而至。甘奕芬连忙停止说话。
马背上坐着一个弯腰伏向马背的黑衣人,他身穿一件黑色披风,脸上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山路狭窄,甘奕芬和庄一荻正好处在下风坡道上,无忌离她们俩一丈的距离都不到,这个黑衣人很明显是冲着甘奕芬和庄一荻以及无忌三人来的!
甘奕芬和庄一荻还好,无忌武功未复,对那匹快如闪电的黑马,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闪避了。
黑马离无忌还有六七丈远,陡然只听一声大喝,韩飞虎从山壁上斜飞下来,喝声未落,双掌已向这匹黑马推去。他使出了家传的“大鹰爪功”,掌风劲厉,用不着双掌接触黑马,劈空掌力也足以将黑马阻住。紧接着出现的是皇甫崧,他的掌力不如韩飞虎,半空拔剑,一剑刺向马上骑客,宇文雷则顺手把无忌一带,两人几乎同时飞离大路,落在草丛中!
就在这惊险万分之际,只听呼的一声,那名骑客的坐骑跃起一丈多高,竟然从韩飞虎和皇甫崧的头顶带风飞过!
那人从上风疾驰而下,从两大高手头顶飞骑而过多少有些借势之巧,但那人骑术之精,亦是高明之极。
令韩飞虎和皇甫崧更吃惊的不是他的骑术,而是他的武功。他飞骑越过韩飞虎和皇甫崧头顶之际,只听“当”的一声,刚刚拔剑在手的庄一荻手上长剑已飞上半空。皇甫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飞骑穿过庄一荻身边,只是身形略偏,一掌就把庄一荻的长剑震脱出手,身躯微转之下,又避开了韩飞虎沛莫可御的劈空掌力。
一个人武功再强,身在马背,双腿不着地,发力便无法圆转如意,在地上可以发出十分力道,身体悬空之下全力而发,至多只有七八分。但那人就凭这七八分力,震掉了庄一荻的长剑,还躲开了韩飞虎的掌力疾袭,这份功力,可就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了。
皇甫崧一惊之下飞身直扑,剑光闪耀,剑尖转眼迫近那人背心要害。但他一惊之下出手的速度受了影响,慢了一步,那人已是一声长啸,腾空飞起,落在了七丈以外。
庄一荻长剑脱手却没有跌倒,护着甘奕芬退上一个土坡,这倒颇出皇甫崧意料之外,连忙赶上前去,问道:“庄姑娘,你怎样?”庄一荻接了一招,只觉胸闷气短,气血翻涌,急运玄功,消除了不适之感,说道:“没什么,我没事!”
宇文雷护着无忌向皇甫崧他们靠来,穆土穆的勇士个个钢刀出鞘,在无忌身周布下一道“人墙”。只听那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四面八方的山头上忽然出现无数和他一样装束的人,潮水一般涌来。那黑衣人把手一指无忌,大声说道:“你们还想活着离开此地,只要把高无忌留下就是了,本座不想多造杀戮!”
无忌分开众武士向前走了几步,忽地道:“我已知道你是谁,你何必遮遮掩掩,不敢见人?”
那人又是一阵大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无忌冷笑一声,说道:“在我十一岁那年,每天夜里传我内功的人是不是你?你的样子或许有所改变,但你的笑声我可没忘记!”
那人一愣,心中暗道:“想不到这小子记性这么好,小时候听过的声音,现在还能认出来!”嘿嘿冷笑几声,伸手揭开蒙面的布巾,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无忌面前。
就是这张属于一个名叫逐鹿侯的人的脸,在无忌十一岁那年的冬天,忽然出现在无忌孤单寂寞的生活中。他以传授武功为名,教无忌练“反先天神功”和“逆行真气大法”,想把无忌练得走火入魔,迫他从此以后乖乖听话。可无忌六岁起就练过天龙寺内功心法和天山内功,不但不受其害,反而以邪为辅,以正为基,机缘凑合之下,小小年纪就给他练成了正邪交融的内功。
这人一看无忌不死,反而更是生龙活虎,转念一想,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因为他已知道了无忌身世的来历,心中生起一个邪念:“这小子将来迟早会继承他那死鬼老爹的位子,坐上穆土穆王公的大位,穆土穆那三十万铁骑就连朝廷也垂涎欲滴,我为什么不拿来一用?有这三十万兵马,何愁我逐鹿家基业不复?等这小子长大,我再来向他讨回我传他内功这笔‘旧债’,那时他手下的兵马也要乖乖听命于我,岂不一箭双雕?”
无忌盯着他的脸,冷冷地说:“你是想将我挟为人质,是不是?”
逐鹿侯哈哈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来意就是如此。此外,我还想向你讨教天山内功!”
无忌豁然一省,点头说道:“我一直在想,你到了京师,给皇帝封为国师,为什么一直没露面,你大概是练戒日神功练得走火入魔,否则你今天也不会特意来找我了!”逐鹿侯怪笑几声,说道:“都说你天赋异常,想不到你心思也这么聪明,不好好利用,实在是可惜!怎么样,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用你的三十万铁骑陈兵塞上,威逼中原,改朝换代,做到人上为人,可一点不难!”
无忌笑了笑道:“仅仅只是如此,那就太简单了。我愿意和你一起塞外称王,但既然是合作,你有你的条件,我难道不能提出我的条件?”
逐鹿侯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你肯提出条件,我真是求之不得!只要你肯跟我走,什么条件我都可以考虑!”
无忌说道:“好。第一件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师父是死在你的手下。”
逐鹿侯哈哈笑道:“你一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吗?没错,我承认这一点,不过,我不认原本要杀的人是你师父!”
无忌身子微微一震,说道:“那你本来的目标是谁?”他心念电转,却也一时想不出来当日在天山恶战时,还有谁值得他暗中算计?
只听逐鹿侯说道:“你一直都想错了,按照我的计算,你那一招‘千古人龙’,应该是笔直前刺,要刺杀的人不是你的师父,你猜到是谁了么?”
无忌忽然想起,脱口而出:“你要杀的是甘凤池!”
逐鹿侯笑道:“我错估了你的功力,手上多加了三分气力,想不到你受不起我的内力叠加,反而把你的师父杀掉。如果你功力再深两分,这一剑就是笔直刺出,不会半途转弯,甘凤池正好冲到你的剑下,那他就算不死,也必受重伤,我再伺机出手,就能取他性命!”
甘奕芬怒骂道:“卑鄙无耻!”
逐鹿侯哈哈笑道:“古来成大事者,有几人在乎手段卑鄙还是光明正大!甘凤池屡次坏我的好事,我早想将他除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皇帝也早有除他之心!”
无忌道:“皇帝想除掉甘凤池易如反掌,何须借你之手?”
逐鹿侯道:“寒灯会尾大不掉,甘凤池刚愎自用,血滴子遍布天下,凌霄城死灰复燃,就凭这几点,甘凤池就已该死!丐帮已给朝廷收买,武林大门大派还有天山、武当、全真、白莲未倒,皇帝虽有杀甘凤池之心,却还不得不继续借重他寒灯会的势力,为他扫平江湖,荡涤宇宙。所以皇帝一直没让我出面,只让我的刑天盟暗中观察防范。再说,甘凤池一直不肯给我面子,我何不乐得坐山观虎斗,等到寒灯会和整个武林斗得两败俱伤,再收渔翁之利?”
无忌道:“好,第一件事我已有答案,暂且撇开不说。第二件事,王二十八的两个小徒弟的‘腐骨神掌’,是不是你教给他们的?”
逐鹿侯脸上笑容不减,说道:“不错,可惜他们天山内功修习尚浅,对于我而言,他们的利用价值远不如你,否则我还可以藏着不露面,只等看你和他们自相残杀的好戏就是了。天底下懂得戒日神功的人除了甘凤池之外,就数我了,甘凤池只练了腐骨神掌,已能察觉其中的隐忧,我是六种武功全部练过,隐忧更大,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无忌道:“戒日神功总纲遗佚几百年,江湖上只有人听过戒日神功,没人知道总纲在何处,你找我有什么用,难道你认为我知道总纲在哪里?”
逐鹿侯道:“那两个小家伙天山内功功力虽浅,但从他们向我吐露的心法来看,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天山冰鉴可以消解我练功的隐忧,虽然姓张那丫头只懂得粗浅的天山冰鉴心法,但根据她吐露的心法,竟然可以解决我练功的几项难题。由此之后,我思忖良久,心想难道天山冰鉴就是戒日神功的总纲?戒日神功的总纲消失江湖几百年,从来没人知道下落,就一般常识而言,一件东西藏得再严密,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不露出来?这么一想,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份总纲从来就没丢失过,它是给人改头换面,就藏在所有人都看得到、却又没人会朝那方面去想的地方!”
无忌脑袋里嗡的一声,登时呆住了。
按照江湖野老传说,独孤城假死逃亡西藏,最后在布达拉宫一个隐秘的石洞中度过余生,而这一时期,天山派的开山祖师心月神尼正当韶龄,师从紫玉夫人练成一身绝技,正好寓居天山。她四十岁时起了收徒之念,于是出山云游,她云游去了何处,又做过什么事,在后来的天山弟子的文字记载中丝毫没有提及。而心月神尼云游天下时,远在西藏的独孤城还在人世,在独孤城八十多岁无疾而终之前,这两位一正一邪的武学宗师有没有见过面,亦或有没有过武学之间的交流,外人不得而知。而创制一种武功,绝非随意凭空想象可得,必须有武功基础,有武学蓝本,方可成就。总之心月神尼云游归来不久,收了第二代祖师李嵩为徒,她的绝技“天山冰鉴”也始现于江湖武林。
他身在京城,当然不知法严大师他们说的那段有关萧氏兄弟和四位武林高手在天山的往事,更不会把天山冰鉴和戒日神功联系到一起,他想了良久,心道:“逐鹿侯神通广大,他不会随意杜撰一件事来哄我。何况他和甘凤池一样有求于我,哄我毫无意义,万一给我察觉他的心思,反而对他没有好处,没好处的事他不会做的。就像他为了得到我的三十万穆土穆铁骑,从小就对我下功夫一样!”
逐鹿侯见无忌久久不言,于是向前走了两步,笑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要我告诉你的?尽管说来,我知无不言。”
无忌转念一想,说道:“白教和你有什么关系?”
逐鹿侯心里一阵惊讶,暗道:“这小子到北京才多久,他怎么会知道我和白教有牵连?”白教大经师贡布和星宿海义军的第五把交椅王须陀密会给庄一荻撞破,庄一荻险些丧命,王须陀也得到了可耻的下场,这件事发生在夜晚,逐鹿侯正在皇宫,没有过问两者之间的会面,事后王须陀暴毙,贡布未敢向逐鹿侯报告,逐鹿侯对王须陀的投靠并不以为意,只听贡布说了他们之间谈过的事,对王须陀后来之死,绝口不谈,是以逐鹿侯并不知其中枝节。
他心中吃惊,却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白教想回家乡,他们的法王许我事成之后,奉我为白教第一护法,和法王平起平坐。”无忌冷笑道:“那你的势力就更大了,连雍正也不得不对你有所忌惮。”逐鹿侯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天色已晚,你速做决断!”无忌应道:“好,我答应你,和你一起逐鹿漠北,与雍正平分天下!”
身形甫动,忽地抓着身边一名卫士的长剑,唰的一剑,电闪星飞,直指逐鹿侯咽喉,喝道:“不过你要先把你首级给我!”逐鹿侯大吃一惊,叫道:“混小子,你是不是疯了!”急忙袖子一挥,借力打力,将无忌宝剑缠着。无忌虽只恢复三成功力,剑术不失,宝剑霍地借势一拧,剑发如风,弹指之间,连发三剑,逐鹿侯气急败坏,退后几步,把手一指,喝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把这些人都给我抓了,谁敢反抗,格杀勿论!”四名刑天盟的黑衣蒙面武士更不打话,疾扑而至,为首一人纵身跃起,挥拳向无忌面门打去。
这一拳是虚势,不待无忌伸臂挡架,右手五指成钩,抓向无忌胸口,出手之快,实是所仅未见。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韩飞虎从旁飞来,振臂一格,五指一勾,抓那黑衣人的手指,他家传大鹰爪功厉害之极,专擅指力,这一抓只消给他抓着,那黑衣人指骨非当场折断不可。岂知那黑衣人武功极高,竟不缩手,手腕一翻,手臂不动,掌力急吐。他手掌已伸在外,殊不弯臂,掌力便已发出,招数奇幻,内力雄浑无比。韩飞虎左手挥处,倏地变爪为掌,砰的一响,和那黑衣人双掌相交,两人刹那间只感气血翻腾,双双借势向后飘出两丈。
那黑衣人接了一掌,只觉半身酥麻,急忙运气三转,恢复如常,斜身略闪,拔剑在手,但见青光闪动,在一瞬之间,闪电般连刺八剑。韩飞虎喝道:“赤城剑法,赤灵子,原来是你这汉奸?”一面说话,一面出掌,那人正是赤灵子,他的剑快,韩飞虎掌更快,也是连发八掌。这八掌迅捷无比,赤灵子根本看不清楚韩飞虎掌势来路,急忙顺势挥剑护身。
韩飞虎的掌力非同小可,内劲运处,掌似金铁,赤灵子八剑来,韩飞虎八掌挡,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连响八下,宛若繁弦急奏,清音悦耳,干净利落,赤灵子手忙脚乱,第九剑上急自守转攻,韩飞虎双掌一掠,宛若一头大鹰横空飞过,半空挥掌,掌挟劲风,一掌拍出。这一掌出手之快,势道之疾,威不可当,凌厉无伦,赤灵子横剑挡架,当的一响,掌剑相交,嗡嗡不绝。韩飞虎暗赞一声,掌招源源递出。赤灵子长剑门户守得严密,偶尔还招,狠辣无比。两个斗了七八招,赤灵子已是手忙脚乱。
庄一荻拾回自己长剑,护着无忌和甘奕芬退上山坡。眼见敌众我寡,正在着忙,皇甫崧从人群中如飞杀来。庄一荻精神一振,皇甫崧已是来到眼前,剑法越来越快,剑锋织成了一张光幕,将无忌和甘奕芬庄一荻都罩在自己剑光之下,高呼酣战,精神愈长,双剑光芒,耀眼生花。几名刑天盟武士瞧得心下骇然,但见皇甫崧剑光如虹,猛地大叫一声:“着!”嗤的一响,一剑刺着其中一名刑天盟武士胸口,那武士生性稳重,身上穿着一套软甲,这一剑虽然刺中,咔嚓的一声,疼痛之极,却无损伤。皇甫崧剑法何等老辣,一觉不对,剑尖微抬,那武士肩头甲胄无法护卫之处立时吃了一剑,顿时鲜血迸流,皇甫崧一声长啸,半天星光,好似星海决堤,光芒四落,围攻上来的几名刑天盟武士心惊肉跳,慌忙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