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回寨子的时候，我刚刚过完21岁生日。寨主问我可知违反族规的下场。
我已心如死灰，与其在这个偏远的西南古寨里和不爱的人一起生活，死，倒是种解脱。
"韩宇哥，我们来世再见。"
说完这句话，我便没了知觉。
三天后，山寨里一片狼藉……
1
4年前六月初六，阿姐的婚宴上，我听见寨子里的人和我阿妈说：“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可以筹备你家朵朵的婚事了。”
阿妈压低声音：“这丫头犟得很，先别和她提这事。”
我们这个族群，世代遵守一个规定：年满18岁的女子必须与同族男子成亲，无一例外。
我在土掌房的露台上听得清清楚楚。我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朵朵，快把你阿姐的衣服和头饰拿过来。”我赶忙到柜子里拿出了前几天阿姐的夫家送来的包裹，递给阿妈。
“阿妈，我可不可以不嫁人，我要到外面看看，我能养活自己。”
“等我出去以后，一定会努力挣钱孝敬你们。”
她一直忙着，半天没有回应。过了一会，阿妈说道：“我们奉冥寨的女子，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的，倘若你违反族规，那么……
“你胡说，那我兰姨呢？”
阿妈脸色一沉，陷入了尘封的记忆……
兰姨是阿妈曾经的闺蜜，从小一起长大。20多年前，爱上了城里来采风的摄影师，两人一见钟情。
那时阿妈和兰姨都还没嫁人，由于样貌出众，被刚到寨子里的摄影师方淮看中，配合他负责的专题拍点古寨的风土人情。方淮也经常会给姐妹二人送些从上海带来的小礼物。
听寨子里的人们说，就在兰姨和方淮准备私奔的那个夜晚，不知被谁通风报信，告到了老寨主那里。老寨主暴怒，随即命人点亮火把，将山寨四周的路全都围了起来。
四面受阻的二人无处可去，兰姨更不愿被带回寨子让全家人跟着受辱，索性跳了崖。死之前对身边的方淮说：“你我今生有缘无份，来世我定不要生在这荒蛮之地，只愿与你长相厮守。”说罢，转身跳了下去……
目睹这一切的方淮顿时呆傻在原地，久久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山谷间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嚎。
兰姨死后，族里规定不得入祠堂，不允许祭祀。她的尸首更是在山谷间灰飞烟灭。由于方淮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寨里无权处置。没过多久，据说他回了上海。
“别胡说，这是谁告诉你的？”阿妈从未对我说起过兰姨的事，但我知道，她很思念她。
自我记事起，每一年春节前的一天，阿妈都会在寨子里举行完九龙几的仪式后，回到家偷偷关上门，对着兰姨跳下去的那个山谷念诵祭辞，还会悄悄打开被她一直锁在柜子里的木匣，里面是曾经的几张照片，还有一块上海牌手表……有时候，还会一个人偷偷流泪。
“阿妈，你想想，当初如果没有人走漏风声，兰姨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你闭嘴！”阿妈瞬间震怒，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捂着脸没吭声，使劲的咬了咬牙。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今天是你阿姐大婚的日子，我没空听你啰嗦，总之，明年的这个时候，就是你嫁人的日子！”说罢径直走向院子里，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也就是那一天，我趁乱逃出这个落后又有点诡异的山寨……
2
一夜雨后，江南的景色越发迷人。
离开山寨4年了。这4年中，我从未和家人联系过，甚至很怕他们知道我的行踪。只是，18岁之后，经常会在夜里做梦，每次都是不同的陌生人，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手脚绑着锁链，神情痛苦。一双双饥渴的的眼神望向我，使我夜夜不得安宁。每次惊醒，寨主的话总会会时时萦绕在我脑海里……
“世世盟约，永无渝替。”
“信以成之，慎始善终。”
我已离开古寨很久，为何总会梦到这些？难道，我必须回去履行族规吗？ 不，我不要，千辛万苦逃出那个鬼地方，又遇到了我爱的人。我不甘心，不能在那里过这一辈子。
“朵朵，昨晚又没休息好吗？”
“还好，只是总做噩梦。”
“过几天带你去找楚大夫号个脉，他医术很高，是我大伯的老朋友。今天我们不营业了，大伯要过来。”
“大伯今天就到吗？可是我想在被窝里多呆一会儿，头有点疼。”
韩宇一把掀起被子，顺势压在我身上。看着他火热又坚定的眼神，浑身一阵酥麻……
“是这里疼吗？”他的双手顺着我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搓着。
闭上眼睛，我的眼前闪现出一团黑雾，黑雾中那个遥远又熟悉的山寨渐渐清晰起来，毕摩阿祖拿着羊皮鼓和神铃载歌载舞，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约定。
我顿时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挣脱了他。
“韩宇哥，我怕。”
“朵朵，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些梦？别怕，我在呢。”
“一会接上大伯，我就带你去楚大夫那里号脉，这点小事在他那里根本不在话下。”
韩宇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我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好似我的定心丸。
逃出山寨后，我只身来到永玉镇。口袋里只有100多块。溜达了几天，钱花光了。一个傍晚，满身狼狈的我饿晕在了淮兴面馆前。韩宇哥救了我，从那之后，我便在这美轮美奂的江南小镇有了栖身之所。
他是个孤儿，父母早年死于一场车祸。是被好心的邻居养大的，他便改口叫了大伯。早早辍了学，学了点手艺，在这个小镇上开了一家面馆。
那天醒来后，我便看到了他。
“小姑娘，现在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吃点东西？”
他个子不高，清瘦。一双深邃又有些忧郁眼睛。不修边幅，却干干净净。
“大哥，我是晕过去了吗？”
“是，就在我家店门口，我以为是老天给我送来个田螺姑娘呢。”
自此，我便留在面馆里帮忙，除了不会做面，店里所有的活都被我承包了。
韩宇问我为何流落至此，我只说为了躲避家里包办的婚事逃出来的。他很同情我，也没有再多问过什么。
在我们两人的辛勤打理下，面馆的生意足够糊口。
只是……
我和他从未行过男女之事，尽管我们夜夜睡在一个屋檐下。一是我年龄小，二是我对寨子里的禁忌还是有所忌惮的。更怕给韩宇带来无妄之灾。
“朵朵，等楚大夫给你调理好身体，咱们就结婚吧。”
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况且，这夜夜的梦魇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韩宇哥，你真的愿意娶一个乡下女人吗？”
该如何跟他阐述我的顾虑呢？我担心一旦我们发生了关系……
小时候听寨子里的香长说，我们那儿的女子，如果和外族男子有了肉体上实质的关系，那么整个山寨将会大乱。
虽然我一直认为那都是封建迷信，危言耸听。可18岁后，时不时的梦境令我惶惶不可终日。
“乡下女人怎么了？比城里那些胭脂俗粉强多了。那些女人心里都是算计。”
我缓了缓神，斜着眼睛瞪他，“那，你是被算计过喽？。”
“你这小丫头怎么学坏了呢？看我怎么收拾你。”
韩宇按住我的胳膊，轻轻挠着我的胳肢窝。
”哎呀，别闹了。快躲开，咱们不是要去接大伯吗？”
